韩雪听了张一荷的话,也深有感触地说:“人啊!要是没有正确的人生取向,很容易误入歧途,甚至陷入罪恶的深渊。现在,被查出来的、判了刑的贪官恐怕只是少数。那些隐藏着的腐败分子,别看他还在台上装模作样,对贪腐行为“恨之入骨”,私下里大肆敛财,甚至以洗钱手段把钱汇到国外,但总有一天他们会从天堂掉进地狱的。即便是有的侥幸逃脱法律制裁,但他们在人民群众的眼里,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他们死了,尸体可以化为灰烬,而人民群众会把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那肮脏的灵魂遗臭万年!”
姚惟诚本想与韩雪叙叙旧,没想到她们却谈得那么投机。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二人却演出了一台诅咒贪腐的“二人转”,道出了人民群众发自肺腑的呐喊。
张一荷一看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下午五点,就对老伴说:“你给哪个酒楼打电话订个座,把儿子媳妇和孙子都叫来,跟韩雪一起聚聚。”
韩雪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能见到你们,我已经够满足的,我得回我老伴姐姐家,他们已经给我准备了晚饭。”
张一荷二话没说,掏出钥匙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然后对她说:“哪有这个道理,四十年了,老同学难得见上一面,连一顿饭不吃就走。给你亲戚家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不要等你,晚上也不回去,就说住在老同学家要叙叙旧。”
韩雪见她如此诚心,也不好婉辞了,就掏出手机欲打电话。
姚惟诚看到手机,感慨万千地说出了心里的话:“当年,我们要是有这个玩意,一荷刚说的上苍就不会阴差阳错地乱点鸳鸯谱了!”
张一荷没有计较他说的话,忙把家中的座机拿过来,“就用它,何必多掏那个漫游费和长途电话费呢!”韩雪就依她所说,用座机告诉亲戚家晚上不回去了。但她执意不去外面吃饭,在家里随便做点饭吃就行了。
“也行,”姚惟诚似乎理解韩雪的心意,“我今天早晨买了些饺馅,包饺子吃,也意味着团团圆圆。”
“好好好,我们一起包。擀饺子皮是我的拿手活,让我给你们露一手。”韩雪说完,瞅了一眼姚惟诚,便起身与张一荷向厨房走去。
韩雪擀皮,姚惟诚与老伴包,不一会饺子就包好了。姚惟诚又准备了几碟凉菜,打开了一瓶红酒。在吃饭时,姚惟诚趁着妻子去厨房煮饺子的机会,问韩雪“为什么不想去外面吃饭?”她小声地回答:“你不想体验体验我们要是成了夫妻的感觉吗?”他会神地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张一荷接到她姐夫打来的电话,说她姐姐站在床上,从吊柜里取东西时不慎摔倒在地,额头被碰破,血流不止,已送到市第二人民医院。
接完电话,她把这个突发的事告诉给韩雪,并对她说:“我去医院看看我姐姐,医院就在附近,我一会就回来。很对不起,我失陪了。”临走前,她取出一条没用过的新床单和一床新被子,在另一个房间为她安排好睡铺。又一再叮咛她不能走,如果走了她会生气的。
张一荷出门后,韩雪有了疑心。她问姚惟诚“是不是你夫人有意安排的?我还是回去吧,免得——”
姚惟诚打断了她的话:“你看她那个猴急猴急的样子,怎么会是有意安排的。再说,她这个人是没有心计的,她留宿你的态度是那么坚决,你要是走了她真的会生气,说你看不起她。如果你感到不方便的话,我陪你先去河边看看,那里是新开辟的风情线,让你欣赏欣赏那美轮美奂的夜景。”
她点了点头,跟他出了家门。他们从斑马线上穿过马路,沿着河堤散步。她看着流光溢彩的河面、桥梁、游船,看着被彩色灯光染得斑斓绚丽的林木、草地、花卉,连连赞叹“太美了,太美了!这个城市变化很大,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侧身看见姚惟诚似乎没有听她说的话,而是在沉思着什么,就问他“怎么不说话”?
“我在回首往事。”
“我离开这个城市的那年,我向你告别时,你说你要等我三年。可是我心里明白,一个结了婚的女子,已经成了残花败柳。再说,你这匹好马也不该吃回头草。这就是我离开你后一直没有给你写信的原因。”
“你误解我了。当时,在我的眼里,你这个青春少妇比黄花闺女更加楚楚动人。不过,我心里虽然这么想,而且信守承诺,确实等了你三年。但到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自私,太不道德。我怎么能为医治心灵的创伤,又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难道不会受良心的责备和道德的谴责?”
“我理解,这就是我们那个时代年轻人的纯洁心灵。”
“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你四十年不给我写封信,就是为了不让我吃回头草?我不是给你说过,成不了夫妻还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吗?但你却让我失望。”
“我是怕搅乱你平静的生活,干扰你的工作。其实我心里一直挂牵着你。今天看到你有了一个贤慧的妻子,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你的奉献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我才放心了。”
“我何尝不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深。这不是我对妻子的嫌弃或者说是背叛,而是对我们失去的幸福一直在惋惜。”
韩雪怕他为此而伤感,便转换了话题:“我们班的同学在这里还有谁?”
姚惟诚告诉他,:“当年分配在这个城市的将近二十人。后来,陆续回了原籍的有禹长安等六人;相继去世的有江涛、朱国欣、陈玉桂三人;还健在的有裴准、雷宏宇、袁玉枚、尤谦、马浩天、杨有旺和我等九人,都已经退休在家。今晚我打电话与他们联系,明天你和大家见见面。”
“那个在校期间以现行反革命罪逮扑了的邹豫强,现在有没有消息。”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的第三年夏天,邹豫强突然来找我,说是想请在这里的同学们出面作证,请求师大给他落实政策。我问他这二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告诉我,入狱一年后,也没有判刑,被遣送新疆建设兵团的一个分场监督劳动了四年。之后安排在农场子弟中学任教。我联系了裴准等三位同学,跟他一起去师大,反映了他的冤案。学校很快给他落实了政策,补发了专科毕业证书。平反后,他从新疆调到我省一个县担任中学教师,四十五岁时与一个寡妇结了婚。另外,我还要告诉你,那个赖福禄后来不知怎么又当上了干部,改革开放后在一家电视台负责广告工作。他一贯嗜酒如命,五年前的一次应酬活动中,由于饮酒过度,在深夜摇摇晃晃地回家时,竟然一头撞上了一辆疾驶的大型载重卡车,当场死在车轱辘下。接替他工作的人上任后清理他的账目,发现他收入不进账的款项达四十多万元。检察院的人从他家里查出一张三十万元的存折,家里人也说不出来历,就被没收了。但当事人人已经死亡,也就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他的一个女儿去南方打工时怕吃苦,在别人的引诱下既****,又吸毒贩毒,被当地法院判了七年徒刑。”
正在这时,姚惟诚的手机响了。他一接听,是已回家的老伴问他在哪里,韩雪是不是回去了。他把陪韩雪游览风情线的事告诉了她后,就和韩雪一起回家了。
次日吃过早餐,韩雪想去自己学习、生活过四年的母校看看,特别是再去那片枣树林,回味她和他在那段岁月中难以忘怀的往事。姚惟诚陪着她去了师大。他们的教室所在的理科楼、分别住过的男女生宿舍,与后来新建的教学大楼、实验大楼、学生公寓、图书馆、体育馆相比,已经是相形见拙了,在学校的发展规划中,已排在拆迁之列。但他们二人看过一处又一处,是那样的流连忘返。他们向往的那片枣树林却再也看不到了。枣树林仿佛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把她生长过的那片土地腾了出来,建起了连片的教授楼。在离开母校时,她拿出数码相机,请路过的一个学生,给她和姚惟诚在理科楼前拍了一张四十年前想拍而没有拍成的合影。
当天下午,其他的那些同学按姚惟诚在电话中的约定,都来到他家,与韩雪见了面,然后去一家酒楼聚餐。
两天后,韩雪的老伴回来了。当天下午,他们乘火车离开时,姚惟诚去车站为他们送别,同时也认识了她的老伴孙建民。
火车离启动还有两分钟时,姚惟诚才与他们告别。韩雪送他离开卧铺车厢,随手把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
一声汽笛响过,火车徐徐地驶离车站。她的身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后,他打开了信封,几行清秀的字迹跃入他的眼帘:
惟诚:
四十年后能见到你,真是出乎意料。我们没有走到一起,是终生的遗憾,谁也没办法再去弥补了。如今,你我青丝变白发,不变的是我们之间的真情。
记住,明年夏天我跟老伴还要来,到时你得履行诺言,陪我们去黄河三峡,去青海湖,去九寨沟。
雪儿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