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我只看到他在水中的倒影,瘦瘦的,长长的,在水波里不打弯。中午的阳光太好了,映得我看不清他在水中的脸。再说我也忙,正收网。嘿,那一网可真不错,足足抓了十斤鱼。等我收完网再去桥上看他,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自称水虾的小伙子对我说,散漫地摇动两支橹。“你是今天来鹅桥的第二个外乡人。”
我看看水中我的影子,被船桨激起的水浪摇晃得支离破碎,和水虾的影子没有什么不同。于是我说:“我的影子和你的一样,都是弯的。”
“不,你的影子是直的,”水虾说。“外乡人的影子在水里都是直的。你看不到,因为你是外乡人。”
我没告诉他那个外乡人就是我。中午的时候我刚到这个地方,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我只是想站在高处看一看河两岸的房屋和人家。我也看到了水虾,他坐在船头收网,专注的样子说明那一网收获不小。
“到这里的外乡人好像不多吧?”我说。“我在北岸转了半个下午也没找到一家旅店。”
“不多,来了也是一转身就走了。”
那是他们,我不行。我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来,转了身就找不到地方了,何况我是专程来这个地方看看的。天不早了,我得在这个地方住下。水虾和北岸的人说的一样,外乡人都要住在南岸的老金家。现在水虾要把我送过去。老金是这个水边小镇的管事的,他们不叫他镇长,也不叫他村长,叫他管事的老金。
夕阳沉到水底,河水暗淡下来,傍晚开始从水面上升起来。小船晃晃悠悠地前进,在陌生的水里行走有点像在飞。迎面不时碰到几个同样摇着小船的渔民。他们同水虾打招呼,船过去了还扭回头看我。水虾告诉他们,去老金家。
“就那儿,”水虾把船靠近一个简易的石码头,指着大柳树旁边的一栋两层小楼说,“那就是老金家。”他稳住船让我跳上岸,然后从木桶里捞出几条个头比较大的鱼。刚用网兜装好,从老金家门洞里走出来一个扎辫子的女孩。水虾说,那是老金的女儿。他冲女孩喊,“小水,来客人了。”
那女孩走过来,手指缠着辫稍,看着我不说话。
“给老叔下酒,小水,”水虾把鱼递过去。“刚抓的。”
“以后你别再送了。要送你自己拎给我爸。”小水说。
“我就不进去了,”水虾把网兜塞给小水,窘怯地用手搓着裤子。“有客人来了嘛。”停了停又说,“客人来了也好招待一下。那我走了,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