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身为社长,查情不明,安排失妥,导致社团面临重大危机。根据社规第一章第三款第七条,杖责十棍……”孙益说时,众人均大呼不可。
孙益身后一个魁梧汉子道:“大哥,是我这个队长的失职,你不能……要不都算在我头上……”
“你的责任马上也要追究,我先受完了刑再和你说……开始行刑……”在孙益的坚持下,谁又敢多语。
那汉子只默默站了一边去,神情甚是懊恼。只见孙益自行趴在了长桌之上,桌旁两侧廖双乐等四人都起了身,退开一步。一人手持了根比大拇指略粗的红棍,用力击打孙益臀部。
“用点力,这棍不算……”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看上去其貌不扬,此时却威严尽显,这样一番情形也不禁让李小兵感到强烈的震撼。
“钟华军,身为风雷突击队长,这次大陆一行的直接负责人,虽然事出时回了总堂,但也要对总堂三个队员的两死一伤负责,根据社规第一章第五款第六条,杖责二十五棍。你有没有要辩解的……”
那汉子话不多说,直接受刑。接着廖双乐和他的社员薛山也分别被罚以十六棍和四十三棍的杖责。那薛山虽健壮,可被打到最后几棍时,也不禁发出低沉的叫声,臀部的裤面竟被打得浸染鲜血。
“李梅,无事生非,对社团目前的被动局面也有一定责任。根据社规第四章第二款第十一条,杖责三十八棍,由于正在养伤,处罚减半,你有什么要说得吗?”
李小兵心道:艹,什么鸟社团,违规竟然是打屁股,这十九棍恐怕不好受。他见得廖双乐挨得十六棍就快晕了……
“梅子,你没意见就快过来受刑吧……”
“社长,我有话说。我并不是无事生非,我问过我爹了,是别人先惹我的,我这叫意外……”李小兵一开口,才发现众人都诧异的看着他,连孔勘也摇了摇头。想必是因孙益向来说一不二,极有威望,从未有过人对他的说法提出异议。
钟华军喝道:“梅子,三十八棍可是‘无故惹事导致社团蒙受重大损失的处罚下限’,还已经减半了,你小子竟唧唧歪歪的。要不是你出漏子,现在社团的压力要小得多……”
“那你自己说吧。”孙益平静道。
李小兵大窘,结结巴巴道:“大家且听我说完嘛……我李梅绝不推卸责任……虽然是意外,但也不能处罚减半……给社团带来了麻烦,我……很内疚,愿意全部承担。”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觉得理应如此,连孔勘眼中也有些欣慰的神色。李小兵心想,老子多挨你几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破棍子又打不死人。
可当他挨了第一棍时,就知道自己错了。还记得的第七棍让他感觉屁股仿佛要裂开。越到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一阵阵钻心的痛,让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最后人几乎虚脱,全身大汗淋漓,其中裆部最湿,因为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李小兵是被人抬下长桌的。他和薛山屁股朝上,并排着躺在会场一角几张并着的椅子上,有人简单的为他们处理了伤口。
“你小子这臭脾气还是没怎么变嘛……”薛山戏谑道。
“老子的事要你管。”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我吗?”
“山哥,真失忆了。下次我再被人砍,你可得帮我啊……”
“我艹,你也有求人的时候……新北谁敢惹你啊,你不去砍别人,那人就是烧够香拜好佛了……”
“总之老子失忆了,你得罩着我。”
李小兵见薛山能去大陆办事,还能受邀参加孙益的特别会议,想必是社团一把好手。心道:老子屁股也打了,就算入会了,可得乘机多认识几个人才行。
只听孔勘道:“社长,各位兄弟,小儿现在头脑不清,也不知道以后能否还原,我想请社团能为他安排个其他的事做……”
孙益插道:“孔二哥,你不要说话,我正准备说这事。梅子若清醒了,搞不好会想起什么……他在出事的前两天曾给我报告过,他在西湖岳王庙附近用考古仪器探得一处林子的地下二十米处有空穴,疑是一处古墓……”
廖双乐道:“不错,我猜想若真有那书,定在那古墓中。梅子曾说它的风水极好,像是一个有身份古人的墓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邹飞道:“难道梅子兄弟去交易的时候又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抢了钱,可是……”
廖双乐道:“我实在不清楚他为何和几个混混斗殴,小孟说那些混混根本没抢他什么东西,垃圾袋当时确实没了钱……哎,只有等他自己清醒了才知道……”
“这些就不说了。李梅就安排在新北淡水随便一家场子做伙计吧,方便家人照顾。月薪三万三,级别降为中尉……”
“那他还做淡大的图书馆管理员吗?”一个儒雅高瘦的中年男人问道。
“不做了,社团已经在警察局给他登记为失踪人口了。”
“那淡大的生意怎么办……”
“交给薛山暂时管理吧。”
李小兵听得大喜,台币三万三可是好几千人民币了。他本还在为自己存在杭州银行的一万块血汗钱失去控制而心痛呢。侧脸却见薛山眼中一片欣喜,都要冒光了,暗想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又能有什么意思。
“薛山级别降为上士……”
李小兵这才想起刚才说自己成了中尉,难道益社是台湾一个军方组织吗?还有军衔!完全听不明白了。
薛山低声道:“梅哥,不好意思了,接了你的场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兄弟,以后社长还是会将它还给你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看着办,少说废话。”李小兵觉得自己是不是亏大了,为什么薛山说这话,图书管理员是什么玩意儿?他说话越发随意,只把自己当做老社员了。
只听那儒雅中年男道:“社长,我觉得让李梅留在学校是有好处的……他熟悉那儿,对他能尽快恢复是有帮助的……”
廖双乐接道:“这样好不好,我也认为赤射堂是不宜接管总堂生意的,让薛山帮着打理几天,行不行?梅子还是负责人。至于他去不去什么新场子,他自己拿主意好了。”
“那就这样吧……给他重新办个身份证,继续在淡大读书……现在进入会议第三个议程……清场。”
孔勘扶了李小兵出得会场。他解释到,社团商量大事只有社长、堂主以及各堂分舵舵主才能参加,一年也开不了几次,看来社长这次真的怒了。
李小兵见那儒雅男、薛山等十余人陆续跟了来,一起去了会场隔壁的另一间大厅,各自坐下喝茶。
那似是一处办公场所,又像是茶馆。左边一些小隔间,七八和男女正在其中忙活,搞报表、写材料、打电话、看股票等等,井然有序;右侧却是几圈藤椅、茶几、牌桌、沙发之类,有几人还正玩着麻将或牌九。
李小兵正待问孔勘一些益社的基本情况,那儒雅男在身后笑道:“二哥,看来我得给梅子重新上课了。”说罢捡了孔勘一旁的位置坐下。
“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刚才就在想这事,这小子什么不懂了……梅子,这是孟逸修孟叔叔,孟退思的父亲、你的入社介绍人……”
李小兵躺在沙发上一愣,唯唯诺诺道:“孟叔,我可记不起你了,对不住啊,也不便向你施礼……你要给我上什么课,改天行不行?”
“你小子还懂礼貌了,哈哈。”他喝了一口茶就此说开。都是些社团的介绍。原来益社在台湾颇有实力,一些商界政界的名流也得给它面子。说是创立三十多年了,由上海皇帝杜月笙的得意弟子陆京士给取的名。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你知道‘恒社’吧,那是杜先生听了章太炎、杨度、秦联奎等一干文化人的建议,陈群先生给取的名。陆先生解释到,恒就是雷和风,取意《易经》恒卦,象征咱们在社会上混饭吃,既要有雷的手段,也要有风的方式,雷要震得住方方面面的人,风要顺得了方方方面的心。品味自是比那什么荣社、仁社高得多……但陆先生又说了,雷和风到底应该谁主谁次的问题,他说现在已经是信息时代了,从前上海滩那种动则刀枪相对的方式,显然很不适宜,未来是广交朋友,分工协作,有钱大家赚的时代,所以换了雷风为风雷,先风后雷,先礼后兵。风雷就是益了,同样出自《易经》。巧合的是孙先生单名一个益字,便在陆先生的指导帮助下,创了我们益社。本社可以说是杜先生的嫡系了,全世界最正宗的洪门传人……”
“老孟,这就说得太远了。洪门和青帮原本就各是各的,现在不讲这些血统论了,那都是瞎扯淡……”
李小兵哪懂什么易经风雷、洪门血统的,杜月笙倒听说过,那可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黑道风云人物,于是对益社更是好奇了。他问道:“难道我们社团比竹联帮还厉害吗?”
“咦,你连我这个爹都不记得了,还记得竹联帮,可真是怪了……”孔勘大是疑惑,不解地说道。
“想必他第一次砍人,是与他们交手的原因吧。”
李小兵自知失言,也不辩解,只是表情变得木讷起来。
“梅子,光威风有个屁用。本社主要是求财,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社团了。你看现在台湾哪个帮会不是办企业搞项目,都在慢慢转型。其实都是跟我们学的,我们随便一个堂口的钱都比他们任何一个帮派的还多。”接着孟逸修又将益社的组织架构大概说了说。
总堂—孙益,活动范围:台北,直属:风雷突击队。
青礼堂—胡华生,台中、彰化、南投,有大吉、大凶、大宾、大军、大嘉五个分舵。
白乐堂—汪天仇,台南、嘉义、云林,有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个分舵。
赤射堂—廖双乐,新北、基隆,有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个分舵。
黑御堂—蒋弘毅,高雄、屏东,有和鸾、水曲、君表、交衢、禽左五个分舵。
玄书堂—茅明允,新竹、桃园、苗栗,有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六个分舵。
黄数堂—邹飞,宜兰、花莲、台东,有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九个分舵。
李小兵听得云里雾里,只明白了自己隶属风雷突击队。他对台湾地理不熟悉,又纳闷一个黑帮的堂口和分舵为何会是那么怪异的名字。但为了避免再次失言,只不住的点头,一副听得认真、若有所忆的模样,其实大部分都没听进去。
“本社的社员一共分为13个职级,依次是元帅、上将、中将、少将、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上士、中士、下士。元帅即社长,将级可做堂主和突击队长,校级可做舵主,尉级可做片区负责人,士级是普通社员。列兵是外围社员,不算职级,入会时必须分别有一个少校职级以上的介绍人和担保人,考察三年转正后从下士做起,每三年考核是否升级,有重大功劳可越级晋升……”
李小兵心中暗骂:一个黑帮,还搞什么军衔制,真是荒唐。口中却道:“我明白了,我是中尉。那阿爸、孟叔,你们现在是什么职级了。
孔勘道:“我俩都是上校。我们入会时,还没分六大堂口,所以直接就少校了。你是总堂的人,转正后便从少尉做起,承蒙社长看得起你,又立了点功,你本是上尉的……”
“其他的你慢慢了解吧,知道社团怎么来的,有些什么人事级别之类就够了。这本是社规,你拿去仔细看了,七章八十一款五百条全部要记清楚。凡正式入会者,都亲如骨肉,要一致对外。本社的事上不告父母,下不说妻儿。你在淡大的几个兄弟都是普通社员,机密之事也不能说。先就这样吧。”孟逸修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丢了过去。
李小兵拿了,仔细翻阅。见书中全是些如何算违规,后又打多少棍屁股的条文,忽地笑出声来,心道:“混个几十年,这益社岂不是人人的屁股上都有厚厚一层老茧了。”
这时,会场走出一群人来,会议结束了。廖双乐告诉李小兵,“社长要单独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