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一心为汉室尽忠尽力,到头来不仅成了替罪羊,也是景帝用来祈祷平息叛乱的祭品。自古以来忠君须有道有术,也就是方法要对头。晁错的悲剧和他的性格有直接关系,史载他为人“峭厉刻深”,为人过于严肃,又不能容忍别人的过错,这就使得他没有任何人缘可谈。而一人立于朝廷之上,孤危之状却浑然不觉,只依仗皇上的宠信,便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终于被政敌陷害致死。而他削藩的方法也不对,景帝后来倾尽全国之力,又有周亚夫这等难得的良将,才得以平定叛乱,却也没有将削藩进行到底。直到武帝时期,还是用“推恩令”彻底削弱了诸侯的实力,根绝了后患。可见强行削藩在当时还是行不通的。晁错如果使用贾谊的方法,“众建诸侯而削弱之”,即使吴国会反,其他诸侯王未必也会跟着造反,晁错也就不会被朝服斩于东市了。
苏轼《晁错论》中这样说过,以七国之强,而晁错要立即削弱它们。是为了沽名钓誉。人们不禁要问,难道巩固中央集权,不是当时的历史发展趋势吗?再说,贾谊也主张削弱诸侯,那也是沽名钓誉吗?苏轼还说,七国造反完全是晁错引发的,但事到临头,他不是挺身而出,担当危难,反而要把汉景帝推出“御驾亲征”,叫皇帝去冒矢石之危,他自己要留守后方,逍遥自在。这既是错误,也是罪过,便使汉景帝对他也另存有其他的看法,所以爰盎才有空子可钻,晁错本想自全,实乃自祸。苏轼的看法可备一说。至于司马迁说,晁错擅权,搞了许多改革,“‘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这既有幸灾乐祸之嫌,更有顽固保守的味道。
(第四节)“迎刃”无术的将才
提到汉代名门名将,应该说是人才辈出的,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论,周亚夫都应该数进前五名之内。周亚夫在将军方面有特殊的才能,但是他做官却无“迎刃”之术,其结果可谓悲矣。
周亚夫,沛县人。周勃之子。西汉文景时期的名将。周亚夫起初当河南太守,未曾封侯。当时著名的观相者许负给他相面,说:“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周亚夫不信这话,笑着说:“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着他的口,说:“有纵理入口,此饿死法也。”这话是说,你脸上的竖纹直入于口,这是饿死的面相。过了三年,周亚夫之兄绛侯周胜之犯罪处死,文帝要选择周勃之子中贤能的人,大臣都推举周亚夫,于是封周亚夫为条侯,作为绛侯的继承人。
在汉文帝后元六年时,匈奴大举侵扰边塞地区。文帝任宗正刘礼为将军,驻军霸上;任祝兹侯徐厉为将军,驻军棘门;任河内郡太守周亚夫为将军,驻军细柳,以防备匈奴。文帝亲自前去慰劳军队。到了霸上和棘门的军营,都是直接驰入,将领们下马迎送。后来到了细柳的军营,军中将士都披着铠甲,执着兵器,张开弓弩,军风严整。皇帝的先行官来到营门,不得进入。先行官说:“天子且至!”营门都尉说:“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过了一会,文帝来到,又不得入。于是文帝就派使者持节诏令将军:“吾欲劳军。”周亚夫才传令打开营门。守卫营门的军官对皇帝的侍卫人员说:“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文帝就让车骑缓缓地前行。来到中军大帐,将军周亚夫全身武装向文帝行礼说:“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文帝深受感动,肃然起敬。派人向周亚夫传话:“皇帝敬劳将军。”劳军的仪式结束就离去。出了营门,群臣都很惊讶。文帝赞叹地说:“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赞了好久。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三支军队都撤了回去。文帝任周亚夫为中尉,负责京城的治安管理。
文帝临死时,告诫太子刘启说:“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文帝去世后,周亚夫调任车骑将军。
汉景帝三年,吴、楚等七个诸侯王国发动武装叛乱。吴王刘濞亲自领兵二十万来犯,北渡淮河,会合楚军。先向梁国进击,又派奇兵到崤、函之间埋伏起来,伺机行动。周亚夫以中尉的身份代行太尉的职务,奉命率领大军东进,反击吴楚叛军。他先拟了个先预后取、避实击虚的策略,向景帝请示,得到景帝的同意。
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及大军出发,到霸上时,有个名叫赵涉的人拦道对他说:“将军东诛吴楚,胜则宗庙安,不胜则天下危,能用臣之言乎?”周亚夫当即下车,向这人行礼请教。赵涉说,吴王刘濞得知将军领兵出发,必然伏兵于东去路线上崤山至渑池险要之处,伺机伏击。况且兵贵神速秘密,将军为什么不从此向右行进,走蓝田、武关一线,奔向洛阳,不过相差一二日就可赶到。到了洛阳,先控制武库,击响战鼓。诸侯听到消息,会以为将军从天而降。周亚夫采纳赵涉的建议,南出武关,经南阳到达洛阳,据有洛阳武库,抢先占了荥阳,控制敖仓,还抚慰游侠剧孟。他派兵到崤、渑间搜索,果然捕到吴王所遣的伏兵。于是任赵涉为护军。
吴楚联军“先击梁棘壁,杀数万人”,围攻梁军于睢阳。梁王刘武请求周亚夫派兵救援。这时周亚夫曾向邓都尉请教破敌之策。邓都尉说:“吴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精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塞吴饷道。彼吴梁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强制其疲极,破吴必矣。”周亚夫说:“善。”于是确定了“坚壁昌邑南,轻兵绝吴饷道”的战策。他带军向东北进至昌邑,深沟高垒而防守。梁王一再派使者来向周亚夫请求援助,周亚夫按既定策略,不发兵。梁王上书向景帝报告,景帝派使者诏令周亚夫救援梁国。周亚夫不执行诏令,仍然坚守营垒不肯出兵,而派遣弓高侯韩穨当率领轻骑兵断绝吴军后面的粮道,然后将大军推进到下邑。
这个时候吴楚联军已感到进退两难,乃回军向下邑,要与汉军主力决战,多次向汉军挑战,周亚夫始终不出兵应战。夜间,汉军营中突然惊动,互相攻击,扰乱到周亚夫帐旁。周亚夫安卧不起。过了一会,就安定了。吴军拉到汉军营垒的东南角,摆出在东南进攻的态势,周亚夫却安排在营垒的西北角加强戒备。一会儿吴军的精锐部队果然调到西北方发起进攻,但不能攻入。吴楚联军因为饥饿,不得已引军撤退。周亚夫乘机发动精锐部队追击,大破吴军。吴王刘濞丢弃自己的军队,带着几千名士兵逃跑,到了长江以南,在丹徒进行防守。楚王刘戊走投无路而自杀。汉军乘胜追击,俘虏了大部分吴楚将士,平定了许多县邑,并悬赏黄金千两捉拿吴王。过了一个多月,越地民众斩了吴王刘濞的头前来领赏。这次用兵,前后三个月,平定了吴楚七国之乱。到这时候,将领们都承认太尉周亚夫的计谋正确,只有梁王刘武从此与周亚夫有了嫌隙。
汉军凯旋,朝廷重新设置太尉官,正式任命周亚夫为太尉。过了五年,景帝七年(公元前150年)二月,周亚夫升任丞相,深受皇帝的器重。
正是周亚夫任丞相时,麻烦来了。景帝想要废掉太子,周亚夫不赞成,为此争执,没有成功。景帝因此疏远周亚夫。梁王刘武每次进京朝见,常在窦太后面前说周亚夫的坏话。
在这个时候景帝的生母窦太后正要封王皇后之兄王信为侯。她对景帝说:“皇后之兄王信可以封侯。”景帝感到为难,说:“当初先帝没有封窦彭祖(窦太后兄子)、窦广国(窦太后弟)为侯,我即位后才封他俩为南皮侯、章武侯,因此我不能封王信为侯。”窦太后说:“君主应按当时的情况办事。我的哥哥窦长君活着的时候竟然不能封侯,死后,其子窦彭祖反而得到侯爵。我为此事深感遗憾。”她说到这里,用命令的口吻说:“帝趣侯信也!(皇帝赶快封王信为侯吧!)”景帝答:“请得与丞相计之。”景帝与周亚夫商议。周亚夫说:“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他明确地表示不同意封王信为侯。景帝听了默然不语,未封王信为侯。窦太后自然记恨在心。后来,匈奴王唯徐卢等人投降汉朝,景帝打算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后来的人。周亚夫说:“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即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景帝说:“丞相议不可用。”否定了周亚夫的意见,封唯徐卢等人为侯。周亚夫因而称病闲居。景帝中元三年,便被撤消了丞相职务。
过了很长时间,景帝在宫中召见周亚夫,赏赐饮食。席上放了一大块没有切开的肉,又没有放筷子。周亚夫心里不满,就叫主管筵席的去取筷子。景帝看着发笑,说:“此非不足君所乎?(这不是没有给你筷子吗?)”周亚夫向景帝免冠称谢。景帝说:“起。”周亚夫也就快步出宫,不告而别。景帝两眼直盯着他出去,说:“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这话的大意是,这个含恨不乐的人,终究不是我这年轻君主的臣子。
过了不久,周亚夫之子为父从工官那里购买五百具甲盾备作殉葬品。苛待雇工,一点儿工钱也不给。雇工知道这是私买皇帝的器具,就上书告发周亚夫之子,这事牵连到周亚夫。景帝看了告发之书,就交给官吏查究。官吏按照告发书中所列罪状审问周亚夫,周亚夫拒不回答。景帝恼怒,骂道:“吾不用也。”于是把周亚夫交给执法官廷尉处治。廷尉责问周亚夫说:“君侯欲反何?”周亚夫说:“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廷尉官说:“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官吏威逼他日益加重。起初,官吏去逮捕周亚夫时,周亚夫打算自杀,他的夫人加以制止,所以才没有及早地死掉,后来被廷尉捉了去,一直不吃饭的他开始绝食,一直绝食了五天,最后吐血而死。封国也被废除。时为景帝后元元年。
周亚夫死后,景帝就封王信为盖侯。
一代将才,就这样地离去了,历史总是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周亚夫之死,有其必死的原因,作为朝廷之重臣,而不知“迎刃”之术,是令人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