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是河东人,曾经与张汤有过过节,心中一直怨恨张汤,后来他当了御史中丞,屡次从宫中文书里寻找可以用来伤害张汤的材料,丝毫不留余地。张汤有个很喜爱的下属叫鲁谒居,知道张汤对此人心中不平,就让人以流言的形式向皇上密告李文的坏事,而这事皇上又正好交给张汤处理,张汤就判决李文死罪,把他杀了。张汤知道这件事是鲁谒居干的,但当皇上问他:“匿名上告李文的事是怎样发生的?”张汤却假装惊讶地说:“这大概是李文的老朋友怨恨他,所以才传出关于仓皇流言吧。”后来鲁谒居病倒在同乡主人的家中,张汤还亲自去看望他的病情,并且替鲁谒居按摩脚,可见因李文一事,张汤对鲁谒居是很感激的。
当时,很多赵国人以冶炼铸造为职业,赵王刘彭祖屡次同朝廷派来主管铸铁的官员打官司,张汤却常常打击赵王。于是赵王就专门寻找张汤的隐私之事,好借此机会加以报复。又因为鲁谒居曾经检举过赵王,赵王也很怨恨他,而张汤与鲁谒居的关系又很好,于是赵王就抓住张汤给鲁谒居按摩脚一事上告二人,说:“张汤是大臣,其属官鲁谒居有病,张汤竟然给他按摩脚,我怀疑两人必定一同做了大的坏事。”这事交给廷尉处理,虽然鲁谒居病死了,事情却牵连到他的弟弟,廷尉就把他弟弟拘禁在导官署,因为张汤的权势,所以没有对张汤怎么样。有天张汤到导官署审理别的囚犯,看到鲁谒居的弟弟,想暗中帮助他,但又怕被别人知道,所以假装不察看他。鲁谒居的弟弟不知道张汤的心思,看到张汤不救自己,就怨恨张汤,于是让人上告张汤和鲁谒居搞阴谋,共同匿名告发了李文。这事交给减宣处理。减宣曾同张汤有嫌隙,待他接受了这案子,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但却压着没有上报。这时正巧有人偷挖了孝文帝陵园里的殉葬钱,丞相庄青翟上朝,同张汤约定一同去谢罪,到了皇上面前,张汤想只有丞相必须按四季巡视陵园,丞相应当谢罪,自己又不是丞相,没有这个职责,所以认定这件事与自己没关系,不肯谢罪。丞相谢罪后,皇上派御史查办此事。张汤想按法律条文判丞相明知故纵的罪过,丞相为此事深感忧虑,害怕有天会被张汤害。当时丞相手下的三个长史都嫉恨张汤,再加上现在又想害丞相,所以他们也想寻机陷害张汤。
当时,因为汉与匈奴作战耗费了大量的财富,再加上大旱,所以导致国库空虚。而当时的地方诸侯与大地主、大商人却利用可以私自铸钱的权力乘机大量铸造成色不足的货币大肆采购,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操纵国家经济,并且从中牟取暴利。武帝便与大臣商议要采取措施来改善国家财政状况并打击那些扰乱经济、以富噬贫的人。张汤便承武帝旨意请铸白金和五铢钱,征收天下的盐、铁税,防止富商大贾的垄断。具体的办法:一是使有白鹿皮币,当时武帝的苑囿里养有天下少有的白鹿,新的法令规定一尺见方的白鹿皮绣上水草纹,价值四十万钱,这显然是中央政府在大量发行货币以调整经济,增加国库收入的举措。之所以会选择白鹿皮,是由货币的不可轻易被仿造性决定的。二是用银锡合金铸造白金。白金分三等,第一等为圆形,价值三千钱,第二等为方形,价值五百钱,第三等为椭圆形,价值三百钱。同时将铸钱的权利收归地方官府,销毁半两钱,改铸三铢钱,后又改铸五铢钱。第三是加征盐、铁税,以增加国家财政收入,打击垄断经营这些行业的豪强势力。经过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国家又重新控制了经济。
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之亦然,虽然国家一再明令禁止不得私造钱币,但各地民间盗铸白金的事还是层出不穷,偷铸时还多加铅锡,还有人将铜钱背面磨下的铜屑铸钱。针对这一情况,张汤又颁布新法令,要求铜钱的两面都必须有花纹,而在这之前的钱币只有一面有花纹与文字,同时加强对偷铸钱币案件的惩治力度,但全国犯案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因地方豪强势力大都与当地官府相勾结,铸钱的权力收归地方官府并不能完全制止地方豪强大量发行货币扰乱经济,反而使百姓在变更货币时吃了苦,很多人认为这是张汤新法令的过错,于是有更多的人怨恨张汤。
关于这件史事的描述,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次有文字记载的通货膨胀,武帝与张汤为渡过难关在世界历史上第一次使用经济杠杆来调整经济,虽其心可嘉,但由于措施不得力,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是治标不治本。这场经济危机的主要原因是长期对匈奴作战造成的国力损耗过度,再加上地方豪强势力利用可私自铸钱的权力大量发行货币扰乱国家经济。因为对匈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国家能做的就只有控制地方豪强大量发行货币这一条路了,但在执行中却因积习难返,过于迁就各分封的诸侯国,只将铸钱的权力收到了地方官府手中,并没有完全解决控制货币发行量的问题,直到在张汤死后,武帝才吸取教训,将铸钱的权力收到了中央,这才使国家的经济危机得以缓解。所以,处理危机失利不能全怪罪张汤,武帝与众大臣也有一份责任。不过这时候张汤确实是权倾一时,天下大事都由他来决定,所以,在普通人看来,他应是最大的责任承担者,因为,百姓把怨恨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张汤的死,最直接的原因是朱买臣的陷害。二人之间的嫌隙由来已久。最初,长史朱买臣是会稽人,攻读《春秋》。庄助让人向皇帝推荐朱买臣,朱买臣因为熟悉《楚辞》的缘故,同庄助都得到皇上的宠幸,从侍中升为太中大夫。当时张汤只是个小官,在朱买臣等面前下跪听候差遣。不久,张汤当了廷尉,办理淮南王案件,排挤庄助,朱买臣心里开始怨恨张汤。待张汤当了御史大夫,朱买臣从会稽太守的职位上调任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中。几年后,因犯法罢官,代理长史,去拜见张汤,张汤坐在日常所坐的椅子上接见朱买臣,他的丞史一类的属官也不以礼对待朱买臣。朱买臣因此更加怨恨张汤,常想把他整死。王朝是齐地人,凭着儒家学说当了右内史。学习纵横家的思想学说,是个性格刚强暴烈的强悍之人。两次做济南王的丞相。从前,他们都比张汤的官大,不久丢了官,代理长史,对张汤行屈体跪拜之礼。张汤屡次兼任丞相的职务,知道这三个长史原来地位很高,但却常常欺负压制他们。因此,三位长史合谋并对庄青翟说:“开始张汤同你约定一起向皇上谢罪,紧接着就出卖了你;现在又用宗庙之事控告你,这是想代替你的职位。我们知道张汤的不法隐私。”于是就派属吏逮捕并审理张汤的同案犯田信等人,说张汤将要向皇上奏请政事,田信则预先就知道,然后囤积物资,发财致富,同张汤分赃,还有很多其他的关于张汤的坏事。这些事的供词被皇上听到了,皇上向张汤说:“我所要做的事,商人则预先知道此事,越发囤积那些货物,这好像有人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一样。”张汤听了明知皇上是在怀疑自己,可他不但不谢罪,反而假装惊讶地说:“应该说一定有人这样做了。”这时减宣也上奏书报告张汤和鲁谒居的犯法之事。天子果然以为张汤心怀狡诈,当面欺骗君王,派八批使者按记录在案的罪证审问张汤。张汤自己说没有这些罪过,不服。于是皇上派赵禹审问张汤。赵禹来了以后,责备张汤说:“皇上怎能不知道情况呢?你办理案件时,被夷灭家族的有多少人呢?如今人家告你的罪状都有证据,天子难以处理你的案子,想让你自己想法自杀,何必多对证答辩呢?”张汤就写信谢罪说:“张汤没有尺寸之功,起初只当文书小吏,陛下宠幸我,让我位列三公之位,无法推卸罪责,然而阴谋陷害张汤的罪人是三位长史。”于是张汤就自杀了,一代酷史,最终也逃脱不了如此悲惨的下场。
张汤虽然执法严酷,但并不贪财,在他死时,家产总值不超过五百金,都是所得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的产业。张汤的兄弟和儿子们想厚葬张汤,他的母亲说:“张汤是天子的大臣,遭受恶言诬告而死,何必厚葬呢?”于是就用牛车拉着棺材,没有外椁。天子听到这情况后,说:“没有这样的母亲,生不出这样的儿子。”就穷究此案,认为张汤是冤枉的,把三个长史全都杀了。丞相庄青翟也自杀。田信被释放出去。皇上怜惜张汤,逐渐提拔他的儿子张安世。
张汤虽然死的有点冤,但毕竟没有祸殃自己的家族,反而因为皇上的怜惜,让他的儿子当上了官,也不能不说是张汤及其家族的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