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玫儿此刻暴跳如雷的样子,龙伊的唇角不觉浮上一丝笑意,可很快,她的脸又垮了下去,因为她听见玫儿继续在电话里吼:“死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要知道,你都二十七岁了,你到底还想不想嫁人?”
又来了!魔音穿脑啊!龙伊抚着额头哀叹。不仅是因为玫儿生气时候说话的方式,更是因为她话语的内容。每次,她都会吼得方圆百丈之内的人都知道,她,龙伊,二十七岁了,却连身边的另一半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
在这件事上,玫儿一直比她自己都担心、比她的母亲管得都多——她那个老妈,对她其实根本就是不闻不问。只是玫儿过于焦躁,难免好心办坏事,弄到天下皆知了,她还是乏人问津。有的时候真的怀疑,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被她们两个吓跑了?
如果说是她,很有可能,毕竟她以往“劣迹斑斑”,可是玫儿……龙伊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也许玫儿是太急了点,急于将大龄的她推销出去,却忘记了男人是有劣根性的,他们会说:大家都不要的东西,一定不好,我没有这么蠢,拣个残次品——想必她的身价,就是这么掉下来的。
那厢,玫儿还在对她进行洗脑。什么“工作到处都有,青春就这么几年”、什么“她那个老板,不值得她如此拼死拼活,为他献身”……天呀!她都说到哪儿去了?龙伊知道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都制止不了玫儿的连珠炮的,如果她反驳,会引来更猛烈的轰炸。唯一有效的一招,就是哀兵政策。
她开始默不做声。渐渐地,玫儿察觉到不对,终于停了数落,很担忧地问:“小龙女,你怎么了?”
嘿!有戏!她知道,玫儿生她气的时候,通常叫她“死人”,当叫她从小到大的绰号“小龙女”的时候,就是玫儿真的担心她了,这种时候,她说什么,她都会听进去的。龙伊狠狠地捏了把自己的嗓子,用略带喑哑的声音颇委屈地唤:“玫儿……”
“小龙女,你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我只是为你着急……”显然,电话那端的玫儿慌了,“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很强悍,男生怕你整他们,所以都躲你远远的;工作了,你总是这么忙,更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异性,所以我才会帮你物色……”
怎么还是这么离谱?龙伊更哀怨地叫:“玫儿……”
“好、好,我不说了。我去帮你回掉今天这个人。”
终于达到目的,龙伊刚想得意地笑,却发现玫儿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挂断电话。听筒那端传来轻轻地吸气声:“玫儿,怎么了?”轮到她开始有点担心。
那厢传来玫儿极端冷静地声音:“没什么。”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龙伊故意忽略掉骤然袭上心头的不安:“那我要挂电话了,我还在等一个客户的邮件……”
“等等,小龙女!”玫儿忽然有些着急地。
“怎么了?”龙伊装腔作势地问。
似是沉吟了半晌,玫儿轻轻地问道:“小龙女,你是不是还在等你的过儿?”
一语触动心事,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龙伊一下子慌乱起来:“怎、怎么会,都这么多年了。”
“就快十六年了啊……”玫儿的话有些咄咄逼人,意有所指。
这个时候,电脑里响起了“滴滴”的声音:“呀,我等得重要邮件来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工作了,下次再聊!”说完,龙伊赶紧挂断了电话。
一封邮件及时解救了她。
坐回椅子上,龙伊点开这封邮件。结果如她所料,对方说要和老板商量。
一直和她联络的不过是对方公司的一个管理业务的职员罢了。和她一样。不过,说是商量,不是直接回绝,那么,她还有余地。只是进一步的结果,估计今天之内,她是等不到了。
时间不早,她该回家了。
可是,看着办公桌上的蝴蝶兰,她却不想动。方才,玫儿说的话一股脑儿钻回她的脑中。
因为她叫龙伊,所以有个绰号“小龙女”。这并不是说她像神雕侠侣中那个天仙般的人物,相反的,从小到大,她以整人为乐,尤其爱整男生,直到近年,工作忙碌,这个恶习才有所收敛。
小时候,由于这个绰号以及她的“恶女”性格,总有人会耻笑她将来嫁不出去,并戏称“除非有个神雕侠侣中一般的过儿踩着五彩祥云来迎娶她”。
踩着五彩祥云不可能,但是过儿倒曾经有这么一个。两个字的名字,姓是中国的大姓,极为普通,名字起的好,“过”。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十二岁那年夏天的事。
刚刚升学考完毕的那天,回家的路上。尚未走进家门,龙伊就发现邻居院落里非同寻常的热闹。院子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一个中年男人将一名约摸九、十岁的小男孩往车上推,小男孩不情不愿地坐上去,眼睛却盯着门扉旁倚着的母亲。那个女人,泪流满面,想伸出手去拉住自己的儿子,却终于还是无力垂落……
那是龙伊最后一次见到王过。
这之前,他们之间就像每一对邻居的小孩一样,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学习、一起生活。童年的印象只得这些,后来,龙伊才断断续续从自己母亲口中听说了发生在隔壁那一家大人身上的事。
大人们的事,本来龙伊不会记得这么清楚,然而,这件事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包括她的。
王过的父亲是兰州大学早年的文学硕士,有学历又很能打拼,渐渐地就爬上了市电视台台长的位置。他的母亲是官家出身,旧社会的官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家底也就薄了,只是那种底蕴和气质犹在。
如此的一对父母在当今社会来说,应该是惹人艳羡的,尤其是王过的父亲私下里还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得近水楼台之便,赚了很多钱。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在那个年代,算是很晚了,可以说王过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只是人们在羡慕夸耀的时候往往会忘记一些容易乐极生悲的东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有钱就变坏!王过的父亲也开始在外面胡混。有文化的人,又风度翩翩、有权有钱,这样的人哪怕本身正直,但是遇见诱惑的机会太多了,也就渐渐腐朽了。
于是,王过的母亲在内操持家务,王过的父亲带着青春美貌的年轻女孩出现在各种娱乐场所。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王过的父亲压根没有这个觉悟要刻意隐瞒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糟糠之妻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会知道。他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多事地跑去告诉她。
事情败露,一贯矜持、拥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妻子默默地丢出一份离婚协议书。两个人很快地一拍两散。只是,在儿子的抚养权上,做母亲的争不过做父亲的,只有含泪让独生儿子跟着父亲离开。
从此,龙伊的过儿离开了她家隔壁的院落,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