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是三代同堂,说起最大的这位太夫人那来头也是有的。太夫人姓徐,当年是贵州滇县望族徐家嫡生的么女。徐家是三代文史之家,虽族中并未出过什么大官,可是倒是有几个宗族子弟学问做的很大。
当年太夫人算是低嫁,陆老太爷一辈子也是碌碌无为,中了个举人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可虽说官运不旺,但这一路走来夫妻俩倒是相敬如宾平平顺顺的,陆老爷作为嫡系中的壮丁也算是争气有为,不论是读书学问还是开枝散叶都做出了嫡子的表率,陆家也算是家和安顺了。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两年前,陆老太爷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这事儿六娘子自是知道的,当时她已是旧皮囊新思想,乍听自己的祖父病逝,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回宣城奔丧。谁知期期艾艾等了整整两个月,陆家那儿竟半点动静也没有。
作为陆老爷原配生下的唯一的女儿,六娘子这个陆府嫡女竟连自己亲祖父的丧都没有奔成。这深宅府邸的弯弯绕绕,可见曲的是有多厉害。
这样想着,六娘子已经跟着领路的丫鬟到了陶然居。
有轻盈的笑声从里头断断续续的传来,六娘子低眉顺眼,跟着领路的小丫鬟踏进了屋子。在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太夫人自从老太爷病逝以后就礼了佛,可却还是被屋子里燃着的沉香熏眯了眼。
“这可是六丫头?”突然,一个还算中气十足的声音破耳传来。
六娘子还没来得及揉眼睛,就被人推到了前面。
“这六丫头……六丫头啊,竟长的这般高了!”那话里带着隐约的哭腔,六娘子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使劲的捏了捏,不疼,却格外的突兀。
她在迷香中努力睁了眼,迎面看到的是一张圆润的脸庞和一对闪着柔光的祖母绿玉石耳坠子。
“老祖宗,六娘子这一路颠簸的,怕是还没缓过神来来,您瞧,她眼圈底都还泛着青呢,不如您让她坐了喘口气,您再细细的问。”林氏的声音飘飘然的传来,“您瞧,这一屋子的人,看着您抹眼泪,大家眼眶都红了。”
“是,是,你说的是,也是我老糊涂了,六丫头从小身子骨不好就养在怀阳,如今这连路颠簸的,我瞧着她的模样分明是清减的。”太夫人一边说一边差了仆妇端了张芍药粗绣锦垫的高背椅过来,“快快,扶六姑娘坐好了。”
六娘子本不是身子骨弱,分明就是被这满屋子缭绕的佛香给眯了眼,若不是有机敏的小丫鬟搀着,她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眼下既被人误会是舟车劳顿没缓过神,她也懒得解释,便顺水推舟的垂着头落了座。
只是也不知道是六娘子耳朵尖太还是有人太肆无忌惮,当她刚坐稳在锦垫上,就听到屋里响起一声尖促的冷笑。
六娘子顺声看去,冷笑的人没找到,却是才发现这陶然居里竟七七八八站了半屋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