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寒暄以后,一行人就入了庄。
舟车劳顿,六娘子怕萧氏累了没有胃口,便吩咐流萤晚上熬些粥,再拌几个可口的小菜蒸些馒头即可。流萤应声吩咐了下去,半个时辰以后,一桌子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乡味十足的晚膳。然后,六娘子亲自服侍萧氏歇下,自己方才回到了流萤早就替她安排好的内厢房中。
“夫人喝口热茶。”流萤还在屋子里等她,见了六娘子进来,便端着茶迎了上去,“这茶不比侯府的金贵,不过却是农家自己种的山楂,去年晒成的干,用来泡茶,消食解渴,新鲜着呢。”
“你别忙你别忙!”六娘子见她挺着肚子还忙进忙出的,吓的一阵薄汗浮上了背,连忙让寻音去给流萤搬了椅子过来,自己则接过了流萤手上的热茶,然后将她带到了一边。
入了座后,六娘子笑盈盈的拉着流萤道,“其实我早想来庄子上看看了,不过一阵一阵的事儿就没停过。”见流萤慌忙的摆着手,六娘子又道,“本这次是想让鱼安跟着我来的,你们姐妹两个这么久没见了,她也很想你。但是留在屋子里的都是刚进府没多久的丫鬟,我怕她们没个管束不知深浅,不放心,就还是把鱼安留在了家。”
“从前在陆府的时候,我就瞧出鱼安妹妹是个心细稳重的,便想着若是夫人身旁缺了人手,肯定会用得上她的,如今看来她能得夫人重用,也是她的福气。”流萤微笑着低下了头。
“你们都是有福气的。”六娘子见状侧了身,细细的问起了流萤婚后的生活,流萤都一一对答,眉宇间洋溢着小小的甜蜜和幸福,让六娘子看了也不由的替她高兴。
第二天,没了姨娘们的晨昏定省,没了管事妈妈的例行回事,六娘子十十足足的睡了个懒觉,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乡下房子都没有太大的格局讲究,就拿六娘子下榻的内厢房来说,不过是个南北宽敞的通间。靠南的墙边摆的是她睡觉用的架子床,十步之外是一个大大的绢纱屏风做的隔断,再外头,摆放了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东南角落了个多宝阁的架子,不过上头空空如也的什么都没有,但却被人擦的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粉尘。
这样通透的一间屋子,六娘子便是有些什么动静,外头的人闻声即知。是以当六娘子起身没多久,寻音就笑眯眯的端着木盆热水走了进来。
“夫人睡的可好?”寻银的笑有一种迷人的魅力,像一只喝饱了牛奶的猫咪,餍足的可爱,六娘子每次看到,就觉得生活本该如寻音的笑一样这么美好和幸福的。
“你就可劲笑吧。”出了侯府入了田庄,六娘子就没想过要再端着主子的架子,便是同寻音打趣道,“我既想好了偷两天的懒,就不怕你笑话。”
寻音闻言抿嘴道,“夫人都破碗破摔了,回头我也不能拿夫人赖床的事儿做把柄了。”
六娘子睨了她一眼,主仆二人便就这样轻快的收拾好了妆容,然后一并出了厢房。
外头,流萤正陪着萧氏在聊天,六娘子见了,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迎了上去道,“没想到姨娘昨儿累了一天,今儿还起的这么早。”
一屋子在旁伺候的丫鬟闻言都转过了头笑了起来,萧氏热络的拉过了六娘子让她坐了下来道,“你啊,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也是难免的,若是睡不好,回头个子也长不高。想我那会儿和你这般大的时候,成天都是被母亲从床上拎起来的呢。”
六娘子深有同感道,“姨娘且让我这几日偷偷懒,回去的时候若是侯爷问起,姨娘可不能告诉侯爷我到了庄子就天天赖床哦。”
众人闻言皆不给面子的哄堂大笑了起来,连带着用早膳的时候气氛都是活络愉快的。
吃完了早饭,萧氏主动提出想让惜燕作陪,在庄子里头随便转转散散步,六娘子刚送了两人出门,高进就带着两本厚厚的账册走了进来。
六娘子见状,便是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寻音在一旁打下手。
高进见了六娘子,先是恭敬的福了身,然后递上账册道,“这几个月,小的按着夫人之前给的账册重新做了账目,刚开始的时候小的觉得还是很别扭的,可后来做多了,却觉得夫人这法子简单清楚好记,而且便于翻阅查找,着实是个好法子。”
六娘子笑着接过账册翻了翻,然后道,“每个人的法子不一样,我这记账的方法虽不能说是最好的,可总是要比你们之前那样简单些,你上了手,就能知道它的便捷了。”
“正是。”高进连连点了点头。
六娘子继续道,“这两个月,老庄头还是不让你接触庄子上的庶务么?”
“我虽是夫人派来的,可毕竟是外姓……”高进说的有些委婉,却也正面的回答了六娘子的问题。
六娘子细细琢磨了一番道,“若是我把庄子交给你打理,你可有信心把庄子的田务给做好了?”
高进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头,有些吃惊的看着六娘子,久久的回不上一句话来。
六娘子不禁笑道,“你若没把握,我就是再给你台阶上也没用,你若是有把握,即便老庄头再反对,我也能让他点了这个头。”
“夫人……小的何德何能……”高进有些诚惶诚恐。
六娘子便是坦言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知这庄子是母家给我的陪嫁庄子,既如今过到了我的名下,我便要好好打理打理。如果濮家庄之前账目上没有问题,又或者没有被你看出来,那对于我这个一窍不通的人来说,可能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可眼下既然出了问题,我又岂能当不知道。”
“夫人想好计策了?”高进蹙眉问道。
六娘子如实道,“没有。”
高进堪堪的“啊”了一声,随即两人便是异口同声的笑了出来。
止了笑声后,六娘子继续道,“濮家庄是陆府太祖奶奶的陪嫁庄子,我还有两个陪嫁的庄子一个在盂县一个在孟州,不过那两处都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庄子,用的也都是自家的庄仆,是以总没有这儿这么见外,我也放心很多。但濮家庄连年的收成都算不错,离的我又近,所以我想着还是要用心打理打理的。”
“是,是……”高进连连点头,却见六娘子陷入了沉思。
其实方才那番话是明面上的话,还有深一层的意思,六娘子不好当着高进的面说。那就是在出嫁以前,林氏就给过六娘子一份濮家庄的账目,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每个月的盈利收入。六娘子当时有算过,庄子的盈利每个月均分下来少说也有六百两,那一年就是七千二百两。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而且这只是盈利,若是加上一庄人一年的口嚼,那濮家庄一年的收入也肯定是过万两的。
当时六娘子就有些纳闷,收成这么好的一个庄子,林氏竟舍得就这样白白的放给自己?而且就她知道,当时陆老爷是没有参与自己嫁妆的事儿的,只叮嘱了一句要把她母亲赵氏从前的陪嫁全部归到六娘子的嫁妆之列,所以六娘子当时就觉得这个濮家庄肯定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六娘子看着高进道,“我来的时候就在想,既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让他们把以前贪敛的银子都吐出来又或者是让他们对等赔了,那干脆以前的账就一笔勾销了。”既林氏都没有办法把这烫手山芋解决了反而要丢到自己手上,那六娘子觉得她也不用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于其折腾半天还是治标不治本,干脆就连本带利的都不要了。
“这……”高进听了有些心动,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可在主子面前,他却不能立刻点头,不免犹豫道,“这样一来夫人损失未免大了些。”
“账都已经被做平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经手人说不定有些都出了庄子,有些都换了地方,更何况你说把庄稼以次充好也只是你自己的猜测,没凭没据的,现在再来查,又能查出些什么?”
“夫人说的是。”见六娘子如此坚持,高进不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六娘子见状,继续和他商量道,“明天下午,你帮我请了老庄头过来一趟,我要把你正式引荐给他,贸贸然的让你代替了他的位置也不可取。他当这个庄头少说也有二十几年了,且先不说他是姓濮的,就说这些年在庄子上笼络的人脉关系,光你去梳理就够你费神的了。你呢也别着急揽权,他给不给你事儿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和他说,从下个月开始,庄子上的所有账册都要由你亲手来做。”
高进一愣,却瞬间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然后郑重的冲六娘子作了个揖道,“夫人请放心,小的定不辱夫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