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本已有些昏昏欲睡了,听了妙琴的话,她下意识一个挺身就从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然后一边任由鱼安替自己整着钗环衣衫一边问道,“午膳备好了么?”
“项妈妈备好了,正在问夫人要不要摆饭。”侯府的厨房眼下是由项妈妈专职打点的,她烧得一手好菜,尤擅淮阳菜和闵系菜,很合六娘子的口味。
“快,快摆饭。”六娘子一边吩咐了一声,一边及了鞋拉挺了衣摆就出了里屋。
当六娘子走出正厅刚刚在廊子下站定,便就见沈聿白大步流星的进了暖香坞。
眨眼间,六娘子将目光锁在了他的身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沈聿白身着一件藏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雕花白玉腰带,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这最平常的居家打扮,让他此刻看上去少了一丝威严,多了一点儒雅之气。
不过到底也有大半年没见了,这第一眼,六娘子忽然觉得沈聿白的容貌在她的脑海中竟已经有些模糊了。
“侯爷。”思忖间,沈聿白已经提摆蹬步上了台阶,六娘子携一众的丫鬟在门口一溜排开恭敬的向他福身请了安。
沈聿白低头看了六娘子一眼,然后问道,“用膳了么?”
“正等着侯爷呢。”六娘子微微的低着头,眼帘轻垂,一副以夫为天的小媳妇模样。
沈聿白有些受用,想着她昨晚熏着酒香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姿态,他眉眼不免一紧,有些不自然的道,“那先用膳吧。”说罢便越过六娘子先进了屋。
屋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醒神不腻,让沈聿白觉得清雅好闻。一旁有衣着整齐清秀的小丫鬟上前颤颤巍巍的引自己往净房走去,沈聿白一心二用,一边好奇的看着屋子里的陈设,一边想着六娘子方才在门口那恭谦有加的姿态,不免觉得有些意思。
其实他这次提前回宣城,连皇上都是吓了一跳的。
但鞑蛮降和的事儿竟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利,因此他足足提早了一个月从东蛮启程,快马加鞭未作停歇,终于在入冬以前赶了回来。而他能如此轻松的一路飞马,是因为沈聿白将军营大队交给了副将带领,而自己则带了一路轻骑兵行官道而归的。
当然,沈聿白之所以这么快要赶回宣城是因为他要在南蛮议和使节入宫以前先和皇上碰上头。因为鞑蛮东、西两族政意相左,和谈的条件里有很多细节上的重点是需要沈聿白口述给皇上听的,再加上战事全歇,祸乱平定,所以沈聿白自然也能放心而归了。
不过昨天晚上和六娘子的这一桩,却是完完全全在沈聿白的意料之外的。
其实这些年来,他并不贪恋男女之事,想他十六岁起就跟兵扎营边塞了,若大的军营,他什么没有见过。听荤段子就和茶馆听书一样,那些事儿,光是在只铺了干草的马厩里他就撞见过十来回。也不是说沈聿白定力特别好,只是那时候他的心思就不在********上,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光耀门楣,如何成就天下,是以便也从来不会主动索求些什么。
可昨晚明显有些失控!
他回府本来只是想小眯一会儿,养个精神换身干净的衣裳等第二天一早就进宫面圣的。但结果却发现六娘子喝醉了,崭新的架子床上,她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嵌在薄被里,衣衫半褪间,沈聿白甚至能看到六娘子贴身穿的那件红绣肚兜。
艳丽的红,衬得她肤若凝脂白如初雪,只这一下子,竟就轻而易举的勾起了他的心思。
之后的事儿他也未曾料到,明知她太过娇小,可念头一上来,沈聿白便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迎着六娘子嘤嘤的浅哭声,他竟连着要了她两次方才罢休。
这种纵情,在沈聿白的记忆力,还真是从未有过的。
想到这里,他不免扬了扬嘴角,只觉小小的六娘子承欢在他身下的时候,可怜兮兮的如同一只被侵的小兽,无助又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当沈聿白换了一身宽服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
他探身看了一眼,四菜一汤,清炖狮子头、翡翠豆腐、鸡汁烫干丝、玉蒜拍黄瓜和一大碗管大骨董汤。
“淮扬菜?”沈聿白眉眼一扬,落了座。
六娘子见状,慢条斯理的也坐下了身,然后莞尔道,“厨房的项妈妈最拿手的是淮扬菜,闵系菜也做的很地道。今儿侯爷回来的突然,妾身事先也没个准备,项妈妈便是按着以前妾身午膳的口味做的,侯爷若是不喜欢,明儿我就改菜单。”
想他和她半年未见,如今面对面坐下吃着这第一顿午膳,六娘子竟仿佛他从未带兵出过远门一般,言辞间丝毫不见陌生慌乱,沈聿白不禁有些诧异,便是动了一筷子吃了一口狮子头道,“无妨,淮扬菜清淡入味,午膳上桌最好不过了。”
见沈聿白并不排斥,六娘子便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沈聿白这一回来六娘子是很忐忑的,除了开始要迁就他努力接受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住在一个屋檐下以外,很多原先定好的规矩似乎都要按照沈聿白的喜好而改上一改,这其实是件很费神的事儿。
而眼下对于吃饭这件大事沈聿白似并无太多的异议,这让六娘子觉得很满足。
时隔半年之久再与沈聿白对座吃饭,六娘子依然有些小小的紧张。不过也主要是因为太累了没有胃口,是以她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像对面的沈聿白那样大快朵颐食欲满满。
席间,六娘子见缝插针,不是给沈聿白夹菜就是给沈聿白端汤,举手投足间翩翩优雅,做足了贤妻的姿态。
沈聿白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六娘子,只见她肤光胜雪的清秀面孔上一双入鬓的远山长眉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豆沙红素面交领夹衫衬出了她的沉稳大方,而浅粉色缠枝花的镶边又透着几分灵气活泼,乌黑的头发很简单的绾成了一个偏垂髻束在左耳畔边,小巧的耳朵上戴了对赤金粉玉兰花的耳环,小小的玉坠随着六娘子的动作晃晃而摇,格外的别致。
不过当沈聿白将视线移到了六娘子的笑颜上时,却还是看到了她眼角泛出的浅浅青色,下意识便挖了一大勺的狮子头塞到了她的碗中道,“多吃点,你太小了……”
六娘子正在喝汤,听了他这句一语双关的话,羞的将入口的清汤全部咳了出来。随即她涨红了脸颊、瞪着双目直视着沈聿白道,“妾身觉得食不言寝不语有助消化,侯爷觉得呢?”
其实沈聿白本也没有别的意思,可六娘子的话一出,他瞬间就知道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小妮子想歪了,便出了心思逗她道,“你瞧,眼下还未过年,你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论年纪,你比我小了快要一整轮,为夫觉得说你小,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六娘子堪堪的张了张嘴,脸上的神情称得上是“丰富多彩”的,半晌才暗暗的咬紧了牙关,从齿缝间硬生生的蹦出了一句道,“侯爷……说的是。”
沈聿白微笑着点了点头,深幽的黑眸中透出了一丝狡黠,便是搁下了竹箸抹了抹嘴道,“前院现在管事的是谁?”
六娘子闻言也搁下了碗回道,“是一路从怀阳跟着妾身来宣城的陈伯,他原先在怀阳的时候就是一直帮外祖父处理一些宅府庶务的。六月的时候侯爷走的匆忙,也没有仔细吩咐一声,别的人我也不放心,就让陈伯先管着,若是侯爷……”
“不。”沈聿白未等六娘子说完就接了她的话头道,“外院的事儿我还没有心思细管,只这两日来看陈伯打点的都极为妥帖,就先这样让他打理着吧。”
“侯爷……这次回府是短住还是不走了?”这个疑惑在六娘子心里搁个半天了,眼下看着沈聿白有心同自己聊聊,六娘子自然是要抓紧机会问问的。
沈聿白道,“鞑蛮那儿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下个月南蛮会有使节来宣议和签文,扎营在边塞的驻军在月底也差不多要抽身准备回城了。我今日一早进宫面圣,除了告诉万岁爷关于南蛮议和的事宜之外主要还是告病请归的。”
“告病?”六娘子一惊,连连站了起来走到沈聿白的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以后狐疑的问道,“侯爷受伤了?”可瞧着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并不像是有病有伤啊。
“下元节过了没多久的时候,皇上收到了弹劾我的折子,礼部刘文统拟的文,折子在龙案上还未等到万岁爷朱笔点批,言官的论调就已经起来了。蒋阁老、谭阁老连着定国侯世子彭坤,前后十来个人,矛头全部指在了我的身上。”沈聿白淡淡的笑着,可眼底却凉意一片,目露肃杀之气,不怒而威,令人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