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穆道:“师父叫你下山修外功,是要你和人凑热闹么?不会自己找地方去?”说时,阿童见峨眉众仙和白、朱二老等已纵驾遁光飞走,十余道金虹高射遥空,电闪星驰,一瞥即逝。金蝉假作和石生、甄、易弟兄六矮一起相商去处。阿童乘朱由穆旁看,把俊眼一眨,心中会意,答道:“那我就单人走吧。”乙休早见金蝉和阿童对使眼色,也不叫破,便对朱由穆道:“令师弟法力足可去得,管他同谁一路,我们走吧。”朱由穆道:“你不知家师的话,听去似不经意,一句也违背不得。我在前一世,比他还胆大任性,那苦就吃多了。毕竟李师弟有见识经历,师命无违,终日谨慎,故尽管半路出家,入门才得几年,便能到今日。我是为好,阿童不听良言,定有苦吃。”阿童只笑嘻嘻,一语不发。乙、朱、姜、李四人一同飞去。
天痴上人因阿童曾有前惠,意欲留他小住。阿童见峨眉众弟子已在高空将行,再三辞谢。上人只得赠一口神木剑,传以用法。阿童因要行道,贪得飞剑,峨眉众弟子又旁观未走,方始喜诺。传完,随众辞别。行至海边,凑近金、石二人,笑问:“二位道友要我一路么?”金蝉道:“一路多好,为何不要?听你师兄的话,本是随缘修积,难道和我们一路,便有亏吃?都是同门,你佛家对师兄怎么这等怕法?”阿童笑道:“你不知我这位大师兄,看似一个小和尚,比我大不许多,厉害着呢。以前师父为他世缘未尽,前生又多杀孽,特意令他转劫重修,又为他费了许多事,念经忏悔。听说以前闹事太多,可惜我彼时还未出生,不曾得见,又不敢问,只在师父教训他时,听个一句半句。那同他走的姜雪君,大约便是他前生情侣呢。”众人纷纷问故。阿童一见人多,不肯当众宣扬,笑答道:“说来太长,传说开去,师兄知道,不过骂我几句,那姜雪君最难说话,岂肯与我甘休?不说也罢。”秦寒萼道:“小师父,你已说出他二人是情侣了。本来光明正大的事,以白眉老禅师和媖姆的得意高足,难道还有甚逾分越礼的事做出来?你这一吞吞吐吐,好像有甚不可告人似的。
转不如说将出来,省得别人胡猜乱想,反而不好。”金蝉、石生、李英琼、余英男、癞姑、女神婴易静等六人,本在互相叙别,订约后会,恰又都不喜闻问人的阴私。见阿童走来,一不留神,说漏了口,秦寒萼、申若兰、何玫、崔绮、李文衎等七八个女同门同声追问,寒萼更是巧语盘诘,阿童被她逼得脸已发红,老大不以为然。金蝉、英琼更是心直口快,接口说道:“人家私事,与我们何干?别的不说,单看师尊对他二位的礼貌和他的法力已可看出,他那前生是发情止礼的了,不然哪有今日?怎会因小师父不说,便起猜疑呢?天已不早,闲话无益,我们辞别主人走吧。”金、李二人俱是相同口吻,无意中正刺中寒萼的心病。金蝉性子更急,说完,便拉阿童道:“小师父,我们先走吧。”说罢,同了石生、甄、易弟兄,连阿童共是七人,朝送别的人一举手,便驾遁光飞去。寒萼也是好事已惯,无心之言,闹了个好大无趣。总算近来性情已然大变,虽未记恨生嫌,却由此想起日前通行火宅所受教训,如非恩师垂怜,乙师伯一力成全,预有重托,几乎失陷在内。道心不净,俱由于紫玲谷失去元阴之故。她不自怨自艾,刻意求进,而根骨缘福又不如人,以致日后几遭灭形之祸,此是后话不提。
这时,天痴上人已然说完了话,自回洞去,由门下弟子柳和、楼沧洲等做主送客。峨眉众男女弟子,除齐霞儿、诸葛警我、岳雯三人随侍师父,暂且还山待命外,凡是奉命下山的,俱都随来岛上。各人所赐仙书密柬,差不多俱已看过。因师命由岛上各按所去之处,分别起身,不是预定的同伴,不许结队同行,何时再见,久暂难定。彼此各有交厚,尤其是郑八姑、齐灵云、秦紫玲、林寒、庄易、严人英等男女七八人,平日谦虚随和,对于同门一律亲切,毫无轩轾,遇上事更无不尽心,所以谁都和他们交厚。一说要走,俱极依恋,纷纷趋前致词叙别,几乎应接不暇。金、石、二甄、二易、阿童等七人开头一走,灵云方说:“蝉弟心性忒急,我还有话忘了叮嘱,他便领头去了。”八姑笑道:“本来该走,我们又非从此不见,弄巧两三月内就在一起,都在意中,如此依恋,原可不必。”易静接口道:“我看两位小师弟福泽最厚,定能无往不利。师姊骨肉情重,未免关心太过,实则决可无虞,由他去吧。”灵云道:“舍弟虽是厚根美质,不知怎的,童心犹在。一行六人,又以他为首,加上小神僧又是初生之犊,此去决难免多事,故想叮嘱几句。许是怕我说他,急忙走了。”英琼笑道:“大姊多虑,小师兄如不胜任,恩师肯令他为六人之首,便宜行事么?据他对我说,恩师还命他另建立一座别府,事业且比我们大呢。”灵云惊喜道:“他那仙书赐柬,写甚事情?他没和我说,琼妹可知道么?”英琼笑道:“详情我不知悉,他只说奉命建立别府,许他六人为洞主,到时还有一人加入罢了。”易静道:“适才我倒听鼎侄和我说,那别府在贵州深山之中,乃道家西南十四洞天中最好的一处。此时尚被几个妖人占据,应在三年以后,还早着呢。大约只他七人和众同门相见之时最多呢。”八姑笑道:“我们休再闲谈,也该分途起身了。”
易静、李英琼、癞姑三人,本定海外归来,不返峨眉,另觅一邻近幻波池的静地,勤修四十九日,再寻红发老祖。一则英琼门徒米鼍、刘遇安、袁星三人连同神雕钢羽,俱在峨眉候命,没有带了同走。二则余英男和英琼患难至交,闻得英琼日后要和易静、癞姑二人重建幻波池,亟欲相依,同修仙业,偏生日前奉命,是和李文衎、向芳淑三人做一起,随缘修积,并无一定处所,大非本怀,又不敢向师乞求,只在岛上偷偷和易、李、癞姑三人求说。易静终较知机,告以:“师父玄机妙算,凡事前知。同门中好似只你三人没有一定去处,此中必有原因。三英二云,本门之秀,你怎妄自菲薄?李师妹和你情逾骨肉,师父焉有不知之理?依我想,只好听之,且俟将来幻波池到手再说。”英琼心热,又恃恩怜爱,本不舍英男离开,便想出一个法子,令英男暂时仍随李、向二人一起,每日暗向峨眉通诚祝告,许她和自己一路修为。一面自己借领门人雕、猿为由,回山一行,暗向妙一夫人代为求恩。如若允准,设法寻见告知;否则至迟两月之后,去往南疆,向红发老祖负荆,如有险难,必发信火,振动法牌告急,千里如对,也可抽空告知,所以尚须回山一行。易静知道英琼说得容易,师父既命无须回山,去了十九不能见到,如何求法?因和二女交厚,尤喜英男温婉,也颇愿与同修,一想反正无事,妙一夫人钟爱二人,也许虔求感召,勉徇所请,便未劝阻。商定便先起身,辞别本岛主人和未走诸同门,三人一路,望空飞去。林、庄、郑、齐为首诸人,也催促大家起身,就在岛上,依照预定结伴,相继往中土飞去。不提。
且说易静、英琼、癞姑三人飞遁神速,沿途无事。刚赶到峨眉后山凝碧崖上空不远,正值天阴欲雨,满山云雾弥濛中,遥见袁星驾了神雕,由远处飞回。一会儿两下迎面,一同降落一看,米、刘二徒也在锁云旧洞门外相待,见了三人,上前拜见。三人一问,才知各位师长已然早回,到后便命岳雯传谕米、刘、袁星三人和神雕各自出洞,等主人一回来,即代传命:速往依还岭觅地虔修,照前法谕行事。各位师长行即炼法。英男将来,本来与三人一起,今尚非时,无庸渎请,人到即行,不可迟延。因独角神鹫同时奉命往寻主人,袁星、神雕见时尚早,又知它要经由姑婆岭飞过,恐有妖人阻害,便送了它一程,倒还无事。大约不久,便可迎上紫玲姊妹。三人听完英男之事,已然有望,自是欣慰。便向师长通诚拜辞,未进仙府,随往依还岭飞去。
那岭伏处南疆万山之中,并不怎高,但是四围削壁天成,高数百丈,又滑又陡,险峻已极。并有无数崇山峻岭,二千里方圆的森林,环绕于外,中藏毒蛇猛兽,多不知名。环着岭脚,还有一绝涧,广逾百丈。下有千寻恶水,瘴烟时起,触之立病。猿猱不能攀渡,亘古无有生人足迹。内里却是自来仙灵窟宅,岩壑深秀,洞谷幽奇,异草奇花,所在都是。松、杉、桧、梅、杞、梓、楠、桂之属,无不毕具,合抱参天,蔚然成林,绿云匝地,苍翠欲流。珍禽奇兽,游行出没,见人不惊,仿佛解意。端的灵山胜域,妙绝尘间,易静、英琼上次往岭上幻波池医治神雕,并探圣姑仙寝,虽曾到过两次,因值开府在即,急于回山,又是在幻波池小住,来去匆匆,不曾尽情游赏,有似走马观花,只见景物佳胜,并未觉着十分妙处。这时同了良友门人旧地重游,知道这座洞天福地不久便辟作自己仙府,长时在此修炼,自然不免加意观察,这才看出此岭妙处。师徒六人见此灵境,好生欣幸。因沿途所见,可供清修的洞穴甚多,英琼说:“反正无事,且把全岭游完,看明形势,再行择居。”易静更想往幻波池一看,便同往中段走去。
癞姑笑道:“易师姊,师父手谕不是说,不到我们在此建立别府,不可往幻波池去么?”易静道:“我不过是想让你和米、刘、袁三弟子观看此间灵迹,就在池旁一游。那池底仙府,按着先后天五行,设有五座洞门,禁制神奇,一一紧闭,常人休想入内。我们只在上面看看,又不下去,有甚要紧。”这时英琼已较前多了经历,行前又得玉清大师、灵云、霞儿姊妹劝诫,说眉间煞纹日显,此次下山,正值师长在府炼法,有了劫难无人往援。吉凶祸福,全由自召,务须小心行事,谨记师言,方可无碍。老父教勉,尤为殷切。全部记在心里。
闻言想起自己所得手谕,也有“幻波池不到时机不可轻往”之言。方想劝阻,癞姑已先把仙示说出,易静仍是要去。知她素来说到必行,心想:“既不下去,看看何妨?”便未再说。一会儿走到地头。下余四人,俱未来过,见前面生着一大片异草,绿茸茸随风起伏,宛如波浪。癞姑方问:“此草何名?我这地理鬼,居然未曾见过。”英琼笑道:“这就是幻波池哩。”癞姑才想起日前英琼所说池景,笑道:“底下是空的么?”易静道:“妙就妙在这片草上。这么大一片水,竟被全数遮掩,不知底细的人,便近前也看不出。尤其那天生灵瀑发出来的水力,那么匀净。不将这草分开,口说也难详尽,你一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