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顺便朝迎面走来的年轻美貌的荷官笑笑,李清鸿续道:“自古赌最为难禁,而将其发展到了极致的也许就是汝南这家名堂屋了。而每年的今天都会在这儿举办这等盛事,而幸临此处的大家也不在少数。虽然庄家的抽成相当高,但是只要人来就可增银五两,倒也让这等盛事搞得热闹无比,几乎能走的都来了。不过必须十银以上才可兑银,所以也不用担心过度散银。”
搁在林阳肩膀上的左手微微往远处一指,指向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精瘦中年男子,轻声道:“也许你们不信,但这个人就应该是杜伏威。”
“嗯?”林阳神经一紧,不由得凝神朝林阳所指的人望去。
仔细一看,杜伏威挺拔的身材,以及满脸紧绷的严肃,配上一身简单而又精干的灰袍,虽不怎么作势,却隐隐从身上透出一丝豪霸之气。
仿佛觉得有人在看他,杜伏威较为浑浊的眼睛忽地朝林阳望去,倒把林阳吓了一跳。
和周围人小声说了什么,杜伏威大步流星地朝林阳三人走来。
呆呆地看着杜伏威走来,林阳不禁有些发憷。人家好歹也算一方义军首领,和自己顶头上司有着直接冲突关系,这般迎面而来倒也让自己好不紧张。
“喂喂,这怎么搞啊?”
“去,你自己那么样看他,人家感应不出来就鬼了。自己解释去。”
“你……”
小声的交流还没结束,杜伏威已然走到三人面前。
先是瞥了一眼林闽,随后视线盯李清鸿看了一阵子,最后才落到林阳身上。
“这位小兄弟,很眼熟啊。”
林阳不禁眉头一皱。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老套的说辞会在这个威震南北的霸主身上说出口。正要张嘴回话,一旁的林闽忽地插嘴说道,“大胡子爷爷,我们不认识你。”
众人一片愕然,就连杜伏威也愣了一下。
虽说自己一般表现得比较严肃老成,但其实自己也不过二十来许,断然没有到爷爷这种程度。
正当大家都是尴尬异常,大眼瞪小眼之时。
“哈哈哈——”另一个豪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两人携手而来。
“好嘛,又是俩大家伙。”李清鸿嘴唇不动地在林阳耳边低声说道,“翟让和李密也来了。”随后也用手点点林阳背后,续道,“在这儿,如果我没猜错,该是荥阳的王世充了。”
林阳当即有种强烈的转头意愿,但随即强忍住了。
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即使自己愿意相信对方的身份,对方未必愿意信自己的身份。舞姬帖的事还是到洛阳尚书府再说吧。此时回头,说不定还会把王世充的位置暴露给了他人。
想到此处,林阳强打起精神应付眼前情况。
虽然在一两个月前,貌似有翟让要让位于李密的说法,但是似乎被李密谢绝了。
外面传闻翟让和李密依旧是秤不离砣般要好。
站在靠前一点的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大概就是翟让了。身上穿的也是随意的青布大褂,脸上满是稀松的乱茬胡子,头上稀松杂乱的头发草草系在一起。身材并不算矮,但和旁边的李密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反观旁边的李密,六尺半的身材站在翟让身边显得异常高大,浓眉大眼,唇间留了两条精悍的八字胡,而下巴处则是短短一撮短须。头发用紫金冠扎起,一身得体的青蓝色儒袍,人显得异常精神能干。
无怪大部分愚民都闻李密之名而投奔瓦党。按林阳的感受,也确实觉得李密的形象更像一个叱咤一方的君豪。
笑声是从翟让口中发出的。此时林阳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两大巨头碰头时,自己这种无名小辈是不需要开口的。
顺便拉了拉身边的妹妹,以防对方再次脱线。
而林闽则是嗔怪地回头看了林阳一眼,不明所以。
“哦?原来是翟兄和李兄,失敬失敬。”
“哈哈哈,杜兄客气客气。”这个翟让似乎相当喜欢这种开怀的豪放式大笑。语罢,还专门凑到林闽面前,假装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妹妹,这个‘杜爷’可是个大人物哦,可得让你哥哥和他好好交结交结。”
翟让故意省去一个字,意思更是让人寻味。
“嗯,我知道了。”丝毫没有理会又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哥哥,林闽天真浪漫地回答道,“不知道这位爷爷怎么称呼呢?”
又是一阵沉寂。
赌场依旧是吵闹非凡的,但他们这一块儿却是貌似安装了什么隔音装置,偏偏非常诡异地安静异常。
依稀可以看到翟让嘴角的轻微颤动。
林阳尤其关注了李密的神情。却失望地发现对方似乎没有任何感受,依旧是那种神采飞扬的表情,几乎让人误以为他是带着人皮面具一般。
“不用看了。蒲山公的心计深不可测,你不可能看出漏洞的。”仿佛看出了林阳在想什么,李清鸿又悄悄在林阳耳边说道,“还有,刚刚王世充输掉了黄金百两,打道回府了。”
……林阳也是一阵默然。没有想到一代名将,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一方面啊!
百两黄金,近千两白银的价值,就这么一掷千金,着实令人痛惜,却也真真实实地突显出此处的真实身份——赌场。
赌场如战场,丝毫偏差,恐怕就会让人家破人亡。
场面这么尴尬,林阳知道该自己出面打圆场了。谁让自己妹妹如此大条呢?逮着个看起来年纪大的就喊爷爷,真不知道山上的二师尊大人怎么管教她的。
心中暗自吐槽着,双手一拱,对着面前几个大人物一拱手,不卑不亢道:“杜总管,翟当家,密公,小子天荡山林阳,这厢有礼了。方才看杜总管您老神色飞扬,谈吐不凡,不觉多看了几眼,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嘿,好小子!”杜伏威看似严肃,其实却很随和。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林阳的肩膀,道,“年纪轻轻,眼中即有这等神光。不过,如果懂得内敛,以万骸蓄百力,才可更上一层楼啊。”
语罢,杜伏威原本浑浊的眼中忽地闪出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亮,随即消逝,回复成那种昏花的模样:“不知道李管事还好不?”
林阳一凛。这杜伏威,也不知道从哪点看穿了自己的师承,好犀利!但他同时也知道杜伏威在暗中指导自己的功法,忙又鞠一躬,谢道:“李管事最近托福一切安康。多谢杜总管教导,小子受益匪浅。”
杜伏威的木板脸似乎飘出一丝笑意,却倏地完全寻不着。
扭过头去,似乎多年好友一般搭上翟让肩膀,吼道:“走!咱哥俩去玩两把去!”
翟让似乎也想和林阳说上两句,但这么一来,显是不便。他也是豁达,冲林阳一笑,又冲着林闽挤了挤眼睛,随即跟着杜伏威称兄道弟地往一旁的赌桌走去。
一瞬间见识到了南北两方霸主,但两人却都显示出正常人的一面,这让林阳震撼不已。
但在心中,林阳一直警示自己,这只是在无法地带里的众豪,出了那间大门,大家都会摇身一变,成为翻云覆雨的非凡之辈。尤其那个李密,从头到尾他都似乎在打酱油,可以看出他能忍。
这种人,往往最为可怕。
但此间,只论桌上胜负,不谈其他。
一瞬间,林阳似乎理解了一点这个无法地带。
“阳哥,为乐当及时,何能等来兹?咱仨像几只呆头鹅杵在这儿,不合适吧!”
李清鸿不失时机地凑上来。
“嘿,没错儿!”林阳也是豪气上涌,拉着妹妹就准备往人多的堆扎。却被妹妹弱弱地拉住了衣摆。
“嗯?咋啦?”
“哥,你看看这是什么?”林闽小声问道。
李清鸿似乎也感兴趣,伸过大头来看个究竟。
只见林闽小巧的玉掌之上摊着两块小小的铜牌。虽然形状和质地似乎都有差异,但其中透出的意义却大致相同。
一块上面以雷纹镶边,正中大书一个“威”字;而另一个则是以水纹做底,凹印出一个篆书的“让”字。
这两者,一目即可了然,确是两位霸主送给林闽的礼物。两块随身令牌,代表着无论何时都可正常出入两块势力区域。在这个混乱的时期,这等礼物,怕是比真金白银还要值钱。
林阳、李清鸿都是识货的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贼贼的笑意。
随即林阳转头又问了问妹妹:“这两块令牌两位……当家的怎么给你呀?”考虑半天,林阳还是不准备套用林闽的说法。
“嗯?”削葱根一般的食指轻点可爱的小酒窝,林闽沉思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刚刚觉得兜里多了些东西,一看,就发现了。看来,他们真是变戏法的呀!”
林阳也不觉愕然了。林闽说得没错。林阳一直和她在一块儿,而且刚刚那种情况下,自己是高度注意在场情况的,没道理被做小动作。真有戏法不成?
看着林阳疑惑地看着自己,李清鸿摇摇头道:“所谓戏法,不过就是让人觉得神奇的法子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阳也摇摇头。自己一贯瞧不起这等左道之术,认为自己眼力无敌。看来只是井底之蛙啊!
自嘲地笑笑,强打起精神,林阳大手一挥,也吼道:“走!咱们摸两把去!”
“哦——”两个最不像跟班的跟班一窝蜂撇下他抢先冲了上去。
“切,该死的家伙——”随意吐槽两句,林阳也挤进了人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