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三个年轻人尴尬地围坐在一堆篝火面前，烘烤各自的衣服。而其中一个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虽然拧干过，但身上里衣还是有着如同溪水般的水渗流出来。
坐在右手边的小姑娘最为抹不开，一张俏脸一直红到了脖颈之处，像个鲜艳的大苹果。身子一直扭扭捏捏地左动右晃，仿佛什么东西在身上蠕动一般不得安宁。
而旁边看似兄长模样的少年则是一副想安慰的样子，但却找不到切入点。
反倒是坐在最左边的那个衣服湿透的少年最为豁达，非常率性地伸开了双脚坐着，仿佛对身上还在流水这件事儿完全不在意。
“李兄，愚妹也是无心之举，还望见谅。”兄长模样的少年最终下定决心，开口对着火堆对面的青年说道。
李姓少年非常随意地挥挥手，开朗地说道：“没事儿，反正我也泡了一阵子了，不缺那一下。”
听罢，少女的脸更红了。也不知是篝火映红了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围着篝火坐着的三人正是李清鸿和林阳兄妹。
而三人正在交谈的正是刚刚在船上的一段小插曲儿。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林阳不由得一笑。
时间稍稍往前倒退半个时辰。
“李公子？”林阳当然认得眼前这个半人半鬼模样的人。不仅昨天丹阳街上，而且在酒楼中三人还聚在一块儿喝过酒。对于林阳来说，这个李公子处处透出深不可测的气息。而且昨天晚上，李公子和龙晓雯同时出现在客房里，并说明自己是什么愿望商人。所以，林阳对于这个李公子印象还是蛮深的。
拉住林阳伸出来的援助之手，李清鸿较为艰难地往船舷上爬。一边爬，还一边不忘打趣儿道：“嘿嘿，当然是在下。难不成，以为我是水鬼么？”
船上忽地变得一片寂静。
一阵冷汗从林阳脑后冒出，心中也不禁吐槽道：“这是笑话吗？简直成预言了。”
见众人都是尴尬的表情，李清鸿一愣，干咳一下，道：“不会真的这么认为的吧……”
林阳手上加了把劲，把李清鸿拉上船舷，却无声地把脑袋扭向反方向去。
有些时候，选择逃避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
“嗯？”终于爬上船的李清鸿看着场面似乎有些冷场，于是决定找些乐子。林闽此时依旧蜷在林阳怀中，不愿离去。李清鸿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绝佳好玩的事情。
故意用冰冷的手缓缓触碰了一下林闽刚刚放回船上的小脚，李清鸿用一种飘忽不定的声音在林闽耳边说道：“小妹妹，这个河水好……噗……”
吓人的话还没说完，林闽忽地失控地一声尖叫，小脚毫无预警地打横一扫。
这下可是打得李清鸿措手不及，细腻精致的小脚非常精准地印在了李清鸿的脸中央。这一记又准又狠，劲道绝不小。李清鸿一没注意，身子晃晃悠悠的，竟然又是“扑通”一下，掉回了水里。
林阳大吃一惊，赶紧把妹妹从怀中放出来，扑出半个身子探出船外，寻找李清鸿的踪影。
淮水悠悠，波纹粼粼。落水的李清鸿非常光棍地成大字型浮在船边。虽然狼狈得一塌糊涂，但是裸露出来的白净脸庞仍是挂着非常愉悦的笑容。
真是怪人一个。回想起来，林阳也不得不对那时浮在水面上还能笑出来的李清鸿伸出赞许的拇指。这种乐观，就已然值得认真学习了。
船很快就靠岸了，三叔似乎几次想说话，但都只是欲言又止。最终到岸后，三人都下了船，三叔也只是摇摇手，随即和小船又融入了茫茫黑暗之中。
三人找了些干柴火，在一丛矮树丛旁升起篝火来。既能解决衣服湿漉漉的问题，也可以把晚餐问题解决，一举两得。
于是出现了刚刚那种尴尬的场面。
虽然李清鸿表现得非常豁达，但是林闽还是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无论是自己用什么方式把对方弄到水里去，似乎都是大大的不妥。
林闽扭捏了一下，最终红着脸蛋，小声嘟囔道：“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小姑娘微微翘起的红唇，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可爱动人。
笑着欣赏着这幅完美的图画，李清鸿非常享受地伸出一个懒腰。
“如果觉得过意不去，与其道歉，不如过来给我揉揉肩膀。”李清鸿懒散地捶捶自己的肩背，碎碎念叨，“还好开春了，不然还不死定了。”
林闽听罢，非常乖巧地跑过去，轻柔地捶打着。
林阳眉头动了动，却没做声。
享受着林闽的小手君王级别的顶级按摩，李清鸿显然是非常受用，美美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片刻美妙。时不时还会哼出声来，表现出自己异常舒服。
一时间，场面又冷了下来。林闽专心捶肩，而李清鸿和林阳两个则烘烤着自己的衣服，一时倒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谈。
篝火安静地燃烧着，偶尔会发出“噼啪”的声响。
林阳忽地抬起头，望向李清鸿。
一直闭着眼睛的李清鸿似乎感觉到了林阳的视线，双眼忽地也睁了开来，冲着林阳邪邪地一笑。
“不知李公子一会儿准备打道何方？”看出李清鸿不会先行发话，林阳抢先引出话题。
李清鸿笑笑，忽地反问道：“林兄似乎对在下为何落水这个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身后的林闽眼睛忽地亮了。这小丫头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碍着面子，一直没有问。而兄长似乎也有所忌讳，一直迟迟没有开口问。
林阳淡淡回答道：“能伤李公子的必然是能人。这也必然牵扯到三家十三院。我相信你不方便回答，所以我也不问了。”
“但你要是不问，我可是很为难啊。”李清鸿故作难过状，手抚额头，轻轻摇了摇头，“你不问我，你倒是让我怎么说出来呢？哎——”语罢，还夸张地耸耸肩。
“噗——”身后的林闽显然觉得这急口令一般的回答有意思，不由得掩嘴一笑。
林阳一愣，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情景甚是搞笑。
半晌，林阳反应过来，做出一副非常虚心的模样，问道：“敢问李公子，不知何故，您老落难淮水呢？”
这时候李清鸿头一仰，双眼一翻，瓮声道：“这是十三家的机密，不告诉你！”
语罢，两人又是一阵对眼。
林闽最先忍不住，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儿，弯下腰来，捧着肚子一阵大笑。
两人眼中都是笑意，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笑声荡漾到很远的地方。
胡闹良久，李清鸿也大概说明了自己是“不小心”碰上了龙晓雯，又“不小心”掉到淮水里了。
“什么？你是被龙晓雯弄到水里的？”林阳听过了李清鸿的经历，不禁微微有些吃惊。
望着眼前的篝火，李清鸿显得有些稳重，大迥以往轻浮的表现。交叉的双手凭空夹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
“嗯……”似乎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李清鸿深深地吟了一句。
“哈？”
“嘿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李清鸿傻傻地笑笑。也许是错觉，林阳一瞬间竟然觉得那副笑容，有些猥琐！
被人无视了，林阳显得有些不快。用手微掩嘴角，林阳轻咳一下。
“啊——”李清鸿如梦方醒，快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走神，李清鸿也够光棍，伸出手随意摸了摸脑门，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林闽此时已然重新在火堆旁坐下。毫不吝啬地抛去一击白眼球，林闽没好气地嗔道：“我哥哥是问是不是那个龙吟院的龙晓雯龙姐姐！”
林闽虽有意显出气恼，但天生丽质却让这种神态变得妩媚可爱，变得没有丝毫恶气。
“哦，对对对，龙晓雯。对对对，是龙晓雯。”李清鸿显得心思不在这上边，又是一番答非所问。
林阳无奈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眼前这个人，不知怎么搞的，有时显得很是正经，但却有时显得是很不正经，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杂糅品，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看来，貌似交流起来都很让人头疼啊。
此时，一阵阵清香传来。却是串叉在火堆前的食物烤好了。
李清鸿显得对食物非常感兴趣，脸凑了过去，嘴边还念叨着：“哇噻，这是什么东东？貌似很好吃的样子耶……”
林阳嘴边一番苦笑，暗中摇摇头。
拿到手上，李清鸿才弄清楚烧烤之物为何。
竟是一个个青涩的果子。
林阳悄悄把脑袋扭到反方向去。要知道这种“烤青果”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妹妹大人。这趟出行，但凡有野餐的机会，自己的妹妹绝不吝惜自己的“厨艺”，每每都大展身手地弄出一顿“丰盛”的“烤青果”大餐让自己“大饱口福”。小姑娘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却是苦了自己胃袋。
李兄弟，辛苦你了。在心中暗暗祝福一声，林阳从暗中摸出干粮，偷偷塞入口中。
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相比起“烤青果”，林阳自认为吃些难以下咽的干粮似乎更对得起自己。
这厢李清鸿已经拿起一串“烤青果”凑到眼前自己观察起来了。毕竟是个新鲜东西，饶是李清鸿如此随意的人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往嘴里塞。
干枯的树枝串叉着几个青红交接的不知名野果，上边似乎非常细心地刷过一层淡淡的糖稀。经过一阵子烘烤，野果光鲜的外壳偶尔有些裂开，而果子天然的清香和糖稀淡淡的香甜混合在了一起，调制出来的香气倒是无法挑剔。
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这种新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是没见过。
赞许地望了林闽一眼，李清鸿饶有兴趣地一嘴咬了下去。
林闽紧张地看着李清鸿，等着他试吃的感想。
甫一入口，一股清甜就沁入口唇，一种清香一直就萦绕在唇齿之间，引诱着人再咬一口。
“嗯，好吃！”李清鸿不禁大为赞许，又是一大口咬了下去。
林闽悬着的一颗心此时也平了下来。双手自然地在胸口一拍，非常高兴地说道：
“是吧，是吧！太好了！”
语罢，还不忘撇过眼去狠狠瞪了林阳一眼，颇有示威的意思。
林阳苦笑一下。这两个怪胎。要知道这大春季的，找到的野果子多是没有成熟的青涩之物，虽然撒上一层细糖，但是其中苦涩还是无法掩盖的。两个只贪清鲜的家伙，回头舌头被麻成巴掌大就知道厉害了。
不觉想起了妹妹每次吃完这些“烤青果”后像小狗一般伸出小舌头的滑稽模样，又是一阵好笑。
戏谑地看看正在大嚼这些果子的李清鸿，心中不觉有些同情他来了。
果然不出林阳所料，不一会儿，李清鸿和林闽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美食，不停地喝水，看得林阳暗爽了好一阵子。
豪爽地灌下一大口河水，李清鸿回头望向林阳，随意问道：“不知林兄准备取道何方？”
林阳显然等这个问题已久了，此时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清鸿的问题，反倒反问道：
“听李兄的经历，貌似你也是被龙女‘不小心’一巴掌拍到淮水里的？”
“嚯，在下近来也想四处走走，就是找不到人结伴而已。”
“天下牡丹出洛阳，白马寺，听说可是风景名胜。”
两人说起话来，都是驴头不对马嘴的，但均在这一问一答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觉相视一笑，仿佛多年配合的好友一般。
林闽在一旁听得迷糊，秀眉微颦，轻耸香肩，表示不解。
而两人却并不说破，只是继续商谈下一步做法。
“你猜龙女会觉得我们往哪儿走？”
李清鸿哑然失笑。这林阳，一直不呼龙晓雯真名，想必是对于那晚的比试还是有些芥蒂。当然也不说破，只是顺着林阳的思路说了下去。
“我个人认为，去东都的话走谯郡是最佳选择，而这个选择也必定是龙晓雯算准的路线。”
林阳听后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道：“李兄好见识。的确，这谯郡几乎是到东都最为直接的路线，绕走必定会拖后行程。”
李清鸿微微一笑，道：“林兄既然已有想法，何不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呢？”
林阳一愣，随即一拍李清鸿的肩膀，大声说道：“李兄你还真是神奇，这都能看出来？”随即貌似恍然一般，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你看看我们，什么李兄，林兄的，多生分。不介意的话，你喊我一声阳哥，我唤你小鸿得了……”
“别别别，”话还没说完，李清鸿忙不迭伸手狂摆，表示反对。
“哦，那是我高攀了。”
“不不不，阳哥，不是这样的。”李清鸿少有的显得有些羞赧，“你不觉得‘小红小红’的叫唤有些怪怪的么？叫我清鸿就好了。”
林阳微微一怔，显是被这个话茬子膈应得够呛，嘴角逐渐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即这个弧度越来越大，几乎咧到腮边了：“呵呵，清鸿。”林阳不禁又拍了拍李清鸿的阔肩，强忍着笑意，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思路，“不知绕道你有没有兴趣？”
“哦？”李清鸿饶有兴趣地望着林阳，“愿闻其详。”
林阳显得胸有成竹地一伸手，遥遥一指西北方向：“朝此处前行两百余里便是谯郡，朝发，午可至。而午饭后如若继续前行，则在入夜可达荥阳。至于到了荥阳，洛阳就遥遥可望了。”
知道林阳明显还有后话，李清鸿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这么走直线固然不错，却过于目标化。”大手一挥，又指向了西面，“朝此处行进三百余里便是汝南了。”
说到此处，林阳稍微顿了顿，眼神瞥向李清鸿，看他有何见论。
李清鸿只是笑笑，淡淡接过话题：“虽说一天只行三百里，但第二天则是朝北直行，如果够快的话晚上即可到洛阳。如此一来却比最短路线还要省时。不错，不错。”
林阳非常崇敬地看着李清鸿，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情怀涌上心头。
“清鸿，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嘛！”
“哪里哪里，还得阳哥你提醒。”
两人相互客套着，一旁的林闽忽然举起皓腕。
林阳奇怪地看了看妹妹，实在不知道古怪机灵的她会提出什么问题来。
“我说啊，”林闽先是俏皮地耸耸小鼻子，然后指着李清鸿问道，“李公子，你的马匹有和你一起从水中捞起来吗？”
李清鸿一怔，林阳也怔住了。
林阳依稀记得在丹阳集市的时候，这个李公子明明还有一匹比较上等的好马，貌似叫做九逸。
看见林阳也把视线看向自己，李清鸿无辜地耸耸肩，道：“这谁知道呢？”
兄妹俩同时气结。
李清鸿甚是光棍地邪邪一笑，对着林闽调侃道：“小妹妹，不如我和你同乘一匹？”
林闽则是怕怕地躲到了林阳身后，仿佛在躲什么狼似的。
林阳则是适时地为妹妹开脱，淡淡说道：“那清鸿就骑闽儿的马吧，我带着闽儿也没差。”
李清鸿又是嘿嘿一笑，但仍是用眼神逗着这个害羞的小姑娘。
这一夜就在这份轻松中慢慢度过。
后来两个男人轮番守夜，围着篝火，在野外凑合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