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想明白李德全是好意,胤禛的态度自然好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亦不由带了几分感激:“若非公公提点,今儿个胤禛险些就要酿成大错了。只是皇阿玛跟前儿,还要请公公多美言几句,一来不致使他老人家对我生出‘恃宠而骄’的恶感来;二来将来林姨父抬籍之事,也能更为顺利一些。公公的大恩,胤禛先记下了,明儿公公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胤禛绝不推辞!”说完还欠身冲他作了一揖。
李德全见他尊重自己,心下虽感激,却如何敢受他的礼?因忙忙侧身避过,连称“不敢不敢”,并再四保证:“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阿哥所托,让阿哥得偿所愿。”,且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主仆二人方正色议起回京之事来。
傍晚时分,黛玉待在贾敏屋子,娘儿两个正欲用晚饭,便有一个外院的婆子进来道:“老爷命奴才来回太太,立时吩咐厨房整治一桌上好的席面送至外书房去,说是为艾公子送行,请太太姑娘也一块儿过去呢。”“艾公子”是如海吩咐林府所有下人对胤禛的称呼。
黛玉听说,先就失声叫道:“艾公子要走了?我上午还与他下棋来着,怎么未听他提起过?”
贾敏亦道:“老爷真是这么说的?”
婆子忙赔笑道:“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欺瞒太太啊,老爷确是这么说的,还说那位才来不久的李大爷,此番也要跟着艾公子一块儿离开呢。”
闻言贾敏便知胤禛是真个松口要回京了,忙指着婆子命夕颜:“你且同了她去厨房传话儿,告诉她们务必要快。”打发掉二人,又转向黛玉道:“且回房换件鲜明衣衫,同我去外书房与你四哥送行,让他高高兴兴的离开。”
因见黛玉撅着小嘴满脸的失落,她忙笑道:“知道你舍不得四哥,但他终究是要回京去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呢?娘也知道你是为明儿少了能同你顽的人不高兴,大不了娘以后多带你去城中与咱们交好的人家串几次门儿,让你结交几个同龄的小姐妹,你瞧好是不好?”
黛玉原非真正五六岁的小姑娘,又岂会真为少了一个玩伴而不高兴的?她不高兴的是,自己自来了清朝以后,因着年纪与家规的原因,连林府大门都很少出,每日里只窝在林府这一方小天地里,虽有看医书钻研药膳可以解闷儿,日子到底过得十分寡淡。好容易来了一个胤禛,一来可以让她了解了解“偶像”的少年时期是怎么过的;二来与后者下棋说话儿倒也算得投契,他这一走,自己又只能回复到以前的单调生活当中去了。
“这可是娘亲您自己说的,明儿可不许食言哦!”虽然对结交其他府的小姐们没有兴趣,但为了不让贾敏担心,黛玉仍是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儿答道,同时极力压下心底那一抹淡淡的怅然。
果然贾敏蹙起的秀美舒展开来,嗔道:“娘亲什么时候哄过你?”
娘儿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黛玉便回房换衣衫去了,余下贾敏亦忙命丫头服侍自己穿戴起来。
待母女两个收拾齐整到得外书房时,厨房整好儿亦送了席面过来,贾敏忙指挥丫头们摆好,打发了她们出去,如海方笑向胤禛道;“四阿哥请上座。”
胤禛自黛玉进门后,注意力便不着痕迹的全部放到了她身上,这会子乍一闻得如海唤他,心里一惊,忙回神淡笑道:“这里并无一个外人,姨父为长,还是姨父上座吧。”
李德全已然知晓他的心意,明白他是想取悦未来的“老丈人”,少不得帮腔道:“四阿哥说的是,这里并无一个外人,还是林大人上座罢。”
话音未落,如海已是摆手不迭:“岂敢岂敢?要说为尊,当推四阿哥,要说为长,亦当推李公公,如海如何敢僭越?”
当下三人又是好一番谦让,直瞧得一旁黛玉皱眉不止,再推下去,菜都要凉透了!又思及李德全可是康熙的“机要秘书”,今日何不抬举抬举他,让他对胤禛的不摆主子架子心生感激,以后圣意有什么变化,也好早点为胤禛通风报信?因故意奶声奶气的说道:“依玉儿说,这位李伯伯瞧着年纪最长,不如就李伯伯坐了上座,爹爹与四哥打横作陪罢?你们可不许不依我,再推来推去了,不然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正所谓“知女莫若父”,黛玉话音未落,如海已从她滴溜溜转个不住的双眸中,将她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因忙换上一副宠溺女儿的慈爱表情,笑道:“那今儿个就依玉儿的罢。”能助胤禛赢得李德全的好感,于将来他在宫中的处境,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又笑向胤禛与李德全道:“未知四阿哥与李公公意下如何?”却不待二人答话儿,而是一面悄悄儿向胤禛使了个眼色,一面伸手强自拉李德全坐了上座。
李德全犹自一叠声的说着“不敢不敢”挣扎个不住,还是已明白过来如海与黛玉用心的胤禛发了话:“李公公就坐了罢,横竖这里并无一个外人。”,他放告罪坐定了。
余下胤禛坐了右上座,如海坐了左上座,贾敏与黛玉则打横作陪,一众人便举筷吃将起来。
因之前如海便想好待胤禛回京时,要将自己幕僚中一个稳妥之人给他,以便将来能时时提点他;又想着此事少不得要经得李德全的同意,明儿一旦被康熙知晓此事,方能帮忙说上几句话,遂在席间有意无意的奉承他,频频与他斟酒。胤禛受了如海的暗中示意,亦敬了他几钟酒。
李德全虽因系当今皇上身边第一人而颇受满朝文武及后宫妃嫔的尊敬,但他心里亦知道,他们所尊敬的,不过是他身后的皇上罢了,并非是真正尊敬的他,指不定那些人当面奉承毕他,转身就在背后骂他“阉竖”亦未可知。因此这会子面对如海与胤禛带了几分真心的奉承与尊重,心下便有了几分感激,脸上亦不由带了几分出来。
如海见状,心知时机到了,忙动手又与他斟了一钟酒,方适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公公可能不知道,已故皇后娘娘在进宫前,曾与内子系亲姊妹一般的好友,故内子对四阿哥,不独有一份君臣之义,更有一份对故人之子的爱护之情。想来公公也知道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今四阿哥又没了皇后娘娘的庇护,以后的日子,只怕会……十分不易。因此如海想将自己身边一个亲近的小厮送与四阿哥使唤,以后也好多替内子照顾照顾四阿哥,未知此举是否有违宫规?”
他话刚说完,贾敏又红着眼圈儿接道:“公公不知道,昔日我与佟姐姐,哦不,与皇后娘娘,实在是比一奶同胞的亲姊妹尚要好上几分,知道她红颜薄命,我还哭了好几日,对她惟一留下的根苗儿四阿哥,自然亦多了几分亲近怜惜之情。我也知道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但实在放心不下四阿哥,因此才会求了我们老爷来求李公公,还请李公公瞧在已故皇后娘娘的份儿上,瞧在我一片为人母之心的份儿上,答应了我这个无理的请求罢。”说着已盈盈福了下去。
贾敏本就生得美,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美不胜收,别说寻常男人,就连李德全这个已算不得男人之人,亦平白生出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来,因忙离座起身,摇摇晃晃的便要去搀她。却被如海抢先一步拉了她起来至自己身后,方笑道:“内子无状,让公公见笑了。”
李德全忙摆手大着舌头儿笑道:“林大人言重了,咱们都是自己,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论理,男子是不得随意出入内宫的,所幸至多一年,四阿哥就该分府出宫了,就让林大人的那个小子假扮作太监,先呆在阿哥所伺候四阿哥罢。”顿了一顿,又道,“但只一点,皇宫内院到底不比其他地方,如非有十分火急之事,就只能委屈他平日都待在四阿哥的锦台阁,能不外出便不外出了。”
如海知他系大内太监总管,安插个把人入宫,堪称易如反掌之事,只要他应了此事,此事就算是成了,便是将来康熙问起,他亦自会极力周旋,不由心下大安,因抱拳道:“如此如海就先谢过李公公了!”说毕忙又劝酒劝菜,直至李德全有了八九分醉意,方命人好生送了他回房歇下。
瞧着李德全被人搀着走远了,如海方进屋吩咐贾敏与黛玉:“你们娘儿俩也先回房歇着罢,我还有几句话要与四阿哥说,说完再回去。”
贾敏点点头,道:“我与四阿哥准备了一点子土仪盘缠,整好儿要回房收拾一番呢。”携了黛玉便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