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面色怅惘的道,“……只是婢妾已是好些年没见过她了,算起来,如今她都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正愁不知该如何与太子妃起这个头,不想她倒主动先提起了宝琴,虽然是以庶妹的身份,但只要能尽快将人弄进府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以后的事,且待以后再说罢。
“比宝格格你还要生得漂亮?”太子妃听说,好似来了兴趣一般,猛地自榻上坐了起来,笑道:“说得本宫都想见她一见了。”
宝钗未料到事情竟会这般容易,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喜过望,忙道:“既是如此,娘娘何不这就使人去接了她过府一瞧?婢妾也能跟着沾沾光,见她一面,叙叙别后经年的寒温。”生恐迟了太子妃便打消了念头一般。
太子妃却并不答话儿,而是要笑不笑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直至看得她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方拉下了脸子,冷冷道:“接了她进府,好凭着她的年轻美貌,将太子爷吸引到你屋里,然后不管是你还是她生下子嗣,都挂到你名下,让你可以借此机会,再更进一步吗?”
宝钗正满心喜悦满眼期待的看着太子妃,冷不防就见她拉下了脸子来,正暗自忐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生气了,耳边已传来了她冷冷的声音,并直言不讳的点明了她的企图,不由唬了一大跳,心跳也瞬间漏了一拍。脑子里还来不及反应,双腿先就一软,“噗通”一声便就地跪下了,急急辩道:“娘娘明察,奴婢一心只想服侍好娘娘,从不敢有此等非分之想,还请娘娘明察……”说着磕头如捣蒜。
同时脑子也反应过来飞速转了起来,自己事先并未将事情告知与第二个人知晓过,当日薛姨妈来时她也是屏退了所有下人,并关好了所有门窗后,才悄悄儿将自己的打算说与了她听的,算来当不会有人知晓了她的谋算才是啊!那为什么太子妃会忽然这般说呢?难道她是在诈自己?可是如果真只是诈自己,她又怎么可能说得这般详细这般逼真呢?
宝钗还欲再往深了想,就见太子妃的脸子较之方才更冷,俨然已是冷若冰霜,知道她还在等着自己的解释,说不得咬紧了牙关道:“奴婢真是从不敢有此等非分之想,必定是府里有人不忿娘娘待奴婢恩宠有加,所以才会这般造奴婢的谣,还请娘娘千万明察,还奴婢一个公道啊……”说着已是掉下泪来。横竖没凭没据的事儿,只要她咬紧了牙关不承认,难道太子妃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这么说来,你是挺冤的了?”太子妃冷哼一声,命石妈妈,“妈妈,你且将现下外面都有写什么流言及流言的源头都说给她听听,本宫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奴婢遵命!”石妈妈大声应了,冷笑着将昨日发生在薛府大门外的那一幕,及现下外面都在传些什么流言都一一说道了一遍,末了啐道:“你说是府里有人不忿你,所以才会在娘娘跟前儿这般造你的谣,可是这个流言分明是从你娘家从你那个没脸没皮的娘嘴里传出来的,难道还会有假不成?你还妄图狡辩,简直就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向太子妃道,“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奴婢恳请娘娘一定要严惩,方能以正视听!”
方才石妈妈说一句,宝钗的脸色便灰白一分,直至她终于说完,宝钗也终于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似是被人忽地抽去了浑身的骨头一般,烂泥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她再没有想到,出卖自己的,不是别人,竟会是自己的母亲,——那怕她的出卖是无心的,但正是因为有了她愚蠢的大叫大嚷,才会将事情闹大,闹到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时此刻,她是真个连肠子都悔青了,只恨时光不能倒转,不然她一定不会将事情交给薛姨妈来作,她明明一早就知道她这个母亲,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啊!如果只是她的企图败露了,那她还有一线生机,毕竟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如今的形式,已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连太子爷与索相都因此而火冒万丈,束手无策,她简直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可怕的后果!
万念俱灰中,又听得太子妃冷冷道:“本宫现下要收拾你们这家上不得高台盘的下流种子惹出来的烂摊子,顾不上惩罚你,但并不代表本宫会就此轻饶了你!”喝命石妈妈,“将这个贱人去了格格位分,关到柴房里,不许给吃的喝的,待事情了了,太子爷与本宫再将其碎尸万段!”
石妈妈答应着,招呼了几个粗使婆子进来,反剪了宝钗的双手便要拖出去。太子妃又道:“把她身上的好衣衫好首饰都给本宫扒了,这种忘恩负义,兴风作浪的贱人,不配穿戴本宫赏下的衣衫首饰!”
粗使婆子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是”,便开始毫不客气的扒起宝钗身上的衣衫和首饰来。
宝钗又慌又怕,一面挣扎一面哭道:“娘娘,奴婢已经知道错了,求您饶过奴婢这一遭,饶过奴婢这一遭罢!”
石妈妈见状,满脸嫌恶的啐道:“这会子知道求饶了,早作什么去了?”喝命一旁另两个粗使婆子,“给我打烂了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再嘴硬!”二人便上前抡圆了膀子,对着宝钗一向自诩艳丽无双的白皙脸子,左右开弓起来,很快便将她的脸打得猪头一般红肿得老高,也再说不出告饶的话儿来了,只能由着婆子们将她剥得仅剩下中衣,然后拖了出去,暂不多表。
不提这边厢太子妃对宝钗的又骂又打,如今且说薛蝌由着朱妈妈师妈妈在薛家大门口将事情闹开后,回至家中,先去宝琴屋里作了一番布置,又严令下人不得将之前发生在门口之事透露一点儿风声与薛姨妈知道后,方回自己屋里,盥洗后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薛蝌神清气爽的起来,先寻了由头去四贝勒府见过邬思道,又顺道去镇南侯府见过贾敏,并在外面到处逛了一圈儿后,方装出一脸的忿然回到了家中。
彼时薛姨妈犹暗自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宝钗送宝琴进太子府,不然今儿个她就可以将宝琴许给那位不成器的梅三公子,而不是送她进太子府去享福了!
就闻得外面莺儿忽然说道:“二爷来了。”旋即撩开帘子,引着薛蝌进了里屋。
平日里薛蝌见了薛姨妈,都是恭敬有加的一口一个“母亲”,礼数十分周到,但今儿个他却是一脸的怒容,进来便顾自坐到了下首第一张椅子上,也不叫‘母亲’了,“太太当日可是答应过我要给琴妹妹寻一门好亲事的,如今怎么变了卦?太太这样,叫我作儿子的心里怎么想,也不怕我灰心吗?”
薛姨妈如何能想来一贯在自己面前谦恭有加的庶子也会有这般硬气的一天?怔了片刻,方回神冷笑道:“你见了我这个作母亲的,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就自顾坐下,还用这种质问的语气与我说话,这是大家公子所该有的行为吗?”越发后悔起答应宝钗的事了,要是真将宝琴送到太子府再得了宠,将来薛蝌只怕更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薛蝌并不为她这番话所动,仍是冷冷道:“太太都不拿我儿子,我又如何拿太太当母亲?”说着到底还是缓和了几分语气,“当日太太可是答应过我要给琴妹妹说一门好亲事的,如今有人上门提亲了,偏太太却百般阻挠,还打算将琴妹妹送到太子府去为奴为妾,这是作母亲的该有的行为吗?那梅家不好不好,好歹是正妻,总比去太子妃作小伏低强得多罢……”
一语未了,已被薛姨妈大声喝断:“太子府乃何等尊贵地方,太子爷又是何等尊贵之人?我和你姐姐好心抬举琴丫头,才会想着也将她送了去享福,岂不比嫁给梅家那个浪荡子强百十倍?你兄妹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母子二人正吵着,就有同喜急匆匆跑了进来,道:“回太太,太子府来人了。”
薛姨妈听说,登时转怒为喜,忙没好气向薛蝌说了一句:“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有我在一天,琴丫头的婚事就还轮不到你做主!如今太子府已接人来了,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别临到头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好多着呢!”便扶了同喜,急匆匆接了出去。
余下薛蝌闻得太子府果真来人了,虽则心里相信胤禛与邬思道的推测,太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宝琴过府,不然就坐实了那些个传言;但还是禁不住有几分担心,毕竟太子的荒淫无道,坊间还是流传颇多的。因忙亦拔腿跟到了厅里去,半道上却遇上了急匆匆去而复返的同喜,一见他便喘气道:“二爷,来人指名要见您,太太请您即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