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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终于醒了

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都是程雯。

“喂。”林川回拨过去。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程雯想了几乎所有的可能,一夜都没怎么睡。

“静音了,咳咳。”林川有些口干,床头放着一杯白水。

“你……你在哪里?昨晚。”她并不像其他人的妻子,对丈夫夜不归宿理直气壮,甚至她有更多心虚。

“在许老师这里,昨晚工作晚了。”他想大概是最近一直睡不好,昨晚才会不知不觉。

“今天回来吗?”她卑微地让自己厌恶,又怎能强求他的喜爱。

“回来,明天上班了。”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并没发现自己的衣服。犹豫着,还是有些尴尬地拨了许忆朝的电话。

“哦,我送洗了,不用急,我回来带给你。”许忆朝匆匆挂断电话,开会的间隙本不该接听,如果不是他的电话。他终于醒了。

林川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睡了这么久,身上还是累地无法恢复。躺下,又毫无睡意,而且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是经历过疾病的人,对这样的感觉有些余悸,看看镜子,他最近好像又瘦了些。

人人都看出许忆朝的心情不错,他一直要求严苛,并不是平易近人的人。可今天的会,开得异常顺利,早早散会。许忆朝带着夏阳去商场,想象着每一件衣服穿在林川身上的样子。夏阳开心地试着每一件许忆朝递给他的衣服,不是他喜欢的鲜艳颜色,他还是听话地去试穿,只想看到他眼里的光亮,为自己点燃。

可最后买单的时候,他每一件都买了两件,不是自己的尺码,也不是许忆朝自己的。

原来,他的快乐,不是为自己,也许从来不是。那些衣服,从不是他喜欢的风格,菜色也不对他的胃口,他一直迁就,原来只是供他怀念别人。

“笑一个,别不开心,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许忆朝把卡收回钱包,帅气地对着夏阳微笑。

夏阳报以同样的笑,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许忆朝的笑,对着自己的温柔,从来都是空洞难以捉摸的,只是自己一直不敢确认。

是的,他从不说谎,连假装都不屑。

人都是在自己骗自己。

梅清妤和杨执霆的婚礼办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是两家人一起吃了饭,至于亲友,则是尽了礼数,散了喜饼。

就像每个平常的日子,他们在各自家里吃了饭,然后一起回家。只是今天,他们终于合法。

“老公。”梅清妤挽着杨执霆,他坚持今天不用手杖,送走客人以后,他坐了很久才从车里站起来。

“我没事儿,累了。”杨执霆一直不同意她提出不办婚宴的事,他知道她怕累着他,可是这是一辈子就一次的事,他希望给她完美的记忆。可最后也没能拗过她,还是这样结束了。

“你说别人怎么看出我们结婚了啊?”梅清妤极其期待那个瞬间,可是钢戳盖上去,他们终于合法,那个瞬间太短,短到她一直在回味。

“傻瓜,戒指啊。”杨执霆握紧她的手,感觉到彼此指节上的承诺,心里满满的都是她给的幸福。

他们还是住在杨执霆的公寓,他早早就翻修一新,按着她的喜好,颜色明亮温暖了不少。什么都要再加一份,她的衣柜,她的梳妆台,属于她的一切。

杨执霆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家里的灯都关着,客厅里响起钢琴的声音。那是他的礼物,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

琴声停下的时候,她赤着脚向他走来,散下及腰的长发,什么都没说,走近他,亲吻他。

她牵起他的手,走进他们的卧室,坐在他们的床上。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梅清妤抱住他的腰,想到之前的种种,只觉得一辈子与他在一起都不算够。

“傻瓜。”他摸着她光滑柔顺的长发,才意识到,她今天此刻,真真正正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将来是自己孩子的母亲。

他温柔地爱她,与她共同分享这个时刻。云雨初歇的时候,她扶他洗浴,擦干头发,安静地躺下。她祈祷,与身边的男人平安快乐地一直走下去,他们会有可爱的孩子,调皮的宠物,他们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梦。

这世间最美的梦,大概就是有太多的可能期待去发生。

林川的变化最早是由程雯的父亲提出的。

他年轻的时候看过太多这样的人,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最后也嫁给了这样的人。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包括他过去非常宝贝的琴。乐乐被抱出去,吓得直哭。

他终于筋疲力尽的时候,家里一片死寂,程雯一直站在客厅,她从没想过这样的一天。

她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她自己都已经算不清楚。

一步错步步错。

她打开门,绕过七零八落的杂物,把他的琴放好。他坐在墙角,不停发抖,脸上分不清汗水泪水,甚至混杂着口水。她有些不认识他了,这个男人就是她从情窦初开就一直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吗。

她用热毛巾帮他擦干净脸,“林川,别折磨自己了,明天我们去戒毒所吧。”

过了很久,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的肩膀还在微微抖动,嗓子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好。

许忆朝满面愧色地对他说,阿川,我对不起你,我拿错了那根烟,我不知道。

他又能说什么,他是老师,是年少时的神,是像父亲的人。

他不想听他的道歉,只是想问,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东西。

好像,他从未了解过身边的人。他敬的爱的,他相信的,居然早已摇摇欲坠。

许忆朝不再带其他的学生,不论资质怎样,一律转给同行好友接手。

他得到过林川,那么其他相似的似乎就有些乏味,总是不够。越不够,他就越想念。想念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睡脸,想念他快乐时痴狂的神态,他乖顺的眉眼。

他很多年不曾有过对某个人的执着,这样的感觉让他想起他的十几岁,疯狂爱上地理老师的时候。那样的感觉,好像燃烧,恨不得化成灰烬,只要能和他一起。

他从不自诩艺术家,那些名头都是别人逢迎的玩笑。可是他并不否认,自己像那些艺术家一样,需要爱情与灵感。

所以他写了很多曲子,温柔缠绵、凄美惆怅的。他需要爱情,可也仅限于爱情的感觉。那些琐碎的磨合、付出和放弃,他并不感兴趣。

林川出发去戒毒所之前,想想还是借口去见了许忆朝。他毕竟是老师,而且他辞去的工作,也是老师极力推荐他才得到,于情于理他都该去道个别。

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房门并没有锁上,他准备敲门,却被争吵声打断。

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许忆朝,我们之间这两年,你一点都不在意吗……”男孩的声音带着唔咽,林川有些愣住。

“夏阳,没跟我搞上之前,你在圈子里名声也不见得多好吧。”许忆朝没想到夏阳不肯像其他的男孩子一样干脆地分开,纠缠地有些火大,语气也莫明地冰冷。

“我不在乎你有别人,只是,别他妈这么现实!”夏阳看着他以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再也挽回不了了,怎么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戏。

“我早跟你说过了,跟你做,完全是因为你像他。”许忆朝不再答话,自顾自看起书来。

夏阳走出房间,他从没被人这样伤过,他知道他只是备胎,甚至不是他最喜欢的备胎,可是他还是选择相信那些甜蜜的话,温柔的对待。怎么说呢,有今天,是他一直做梦不愿醒来。

林川看到一张很自己很相似的脸,迎面的时候,男孩说:“你早晚也有这么一天。”

他没有走进房间,他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是坐在地上,知道许忆朝站在他的面前。

“你有烟吗?”林川望着他,平静地让他有些心慌。

“有。”他犹豫了下,给了他普通的香烟。

“不是这个。”他继续看着他,脖子有些发酸。

“起来。”许忆朝扶起他,他顺从地跟着自己,他有些意外。

“给我。”他坐在沙发上,对他伸出手,任性地像个孩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忆朝把烟那在手上,并没有给他。

“你想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给我吧。”他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他忽然想起那晚的感觉 ,很放松,很自在,他想要那种感觉,现在就要。

“好。”许忆朝为他点上,看着他有些着急地吸进肺里,他仿佛看见一个魔鬼站在他的身后,蚕食他的生命,而这个魔鬼,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越堕落,越快乐。

他一直不是好人,为了他,当一次魔鬼又如何。

许忆朝的效率很高,他在下午就发出律师信,一张离婚协议,上面签好了林川的名字。只要程雯签字,补偿自然不在少数。

她想了不久就签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从没这样认真对待过字两个字。可是任她再仔细地写,收笔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他的妻子了。

一颗再真的心一直被践踏,久了也就麻木了,麻木了也就不再鲜活了,那时候也是爱情死去的时候。她从不是浪漫的人,只是执拗,现在她终于醒来,却早不是那个可以潇洒重头再来的女孩了。她只得到婚姻清算后的等价金钱和一个孩子,他不爱的孩子。

“忙我帮完了,你准备怎么谢我?”许忆朝把收到的离婚协议放在林川面前,他跟着许忆朝去了他的城市,住在他的房子里,终日对着保姆,沉默成习惯。

他偶尔会回来,遣走保姆,亲自下厨。这么多年师徒一场,他才知道他的厨艺却是不错的。

许忆朝做完饭,冲了澡出来,林川还是坐在餐桌旁,吃得很慢,饭菜几乎还是原样。

“怎么,没胃口?”他在他身旁坐下,夹了一口青菜,尝了一口,不咸不淡啊。

“嗯。”林川也不抬头,缓慢地咀嚼,他的一天太漫长,做什么事情都不再着急,好像时间到他这里也走得很慢。

“心情不好?放心,你想儿子的时候可以去看。”许忆朝说出这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逼宫成功的小三,说话透着股酸味。

林川没有答话,他凭什么去看乐乐呢?他从不是个好爸爸,以后也再不可能弥补了。

“我吃好了。”林川把碗拿进厨房,转身进了他的卧室。

许忆朝并没有得寸进尺,也不想操之过急,人既然已经跟着自己回来了,以他对林川的了解,他从了就是从了。只是早晚的事。

许忆朝打开音响,播上去美国淘来的新碟,心情甚好地去洗碗。其实他是个很居家的人,只要这个家里有自己喜欢的人。他估摸着什么时候找人把家里再精装一下,现在的色调太冷清,现代感太强,就像楼盘销售处的样板房,没一点人气。

“想出去走走吗?吃完就坐着不好。”许忆朝靠在他的房间门口,吃完饭太早,而且听保姆说他通常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定力。

“我……我,想睡了……”他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背着身子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背影单薄地从腰那里凹下去,瘦得触目惊心。

“我看看。”许忆朝走进去,坐在床边,他一脸冷汗,克制地咬住嘴唇,此刻已经没有了血色。

“我供得起你,你也不能这么吸吧?不要命了!”许忆朝翻出他的烟盒,果然才几天的功夫,已经空了。他不心疼钱,只是这个东西,由着性子来,就控制不住了。而他,只想他好好待在身边。

林川已经不怎么清醒,抱住许忆朝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家里开着暖气,虽然天气转暖了,他还是担心林川不习惯,一直开着暖气,让他在家里只穿着一件衬衫。此刻,他隔着薄薄的衬衫,触到手上全是他的汗水。他无意识地煽动眼睫,眼底的青黑色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有些吓人。

许忆朝有些害怕,害怕他死去,就像现在,毫无生气地缩在自己身边。

“你说你,这个时候还是温顺的。有时候,我都希望你骂我打我。”许忆朝帮他擦干汗水,喂了些水给他。临走前摸摸他消瘦的脸,看不下去他难受的样子,还是去帮他想办法再弄些回来。

林川静静地躺着,一波过去,他等着身体缓过来,还有下一波,他已经很熟悉这样的折磨。不难受的时候他脑筋很清楚,只是没有办法管住自己不去乱想,思维完全不受控制,挺逗停不住。

可当他想试着想通一些事情的时候,却总是陷入一个个过去的僵局。

他已经找不回原来的路了,前尘好像已经很远,远到他回忆不起,也承受不起,那种痛,不是剧烈的,却突如其来,无药可救。

杨执霆回到家,已经很熟悉家里有她的身影,她总是在忙碌,就是看电视的时候也停不下来。

今天有些反常,安静地躺在床上,一见到他就抱着被子坐起来,神情很是沮丧。

“怎么啦?”杨执霆把手杖靠在门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现在他也恨不得能躺下来。可眼下,还是她的事情重要些。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梅清妤帮他放了一个靠枕在背后。

“没什么,就是偶尔心情会不好嘛,女人,你应该懂的……”她一大早就兴冲冲一个人去医院做尿检,原来以为十拿九稳了,却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亲戚就来看她了。她很想要孩子,她知道杨执霆和所有人都想要,所有的责任都系于她一身,可是就是一直没有动静。

“那你再躺一下,我去买吃的回来。”他用手撑了一下才站起来,骨头缝里都在疼,可能又要下雨了,他最近一直都不太安生。

“嗯。”她闭上眼睛,一颗眼泪从眼角滴落到枕头上,很快晕开。

他们一直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可结婚以来他尽量不喝酒不抽烟,家里堆满了各种维生素和钙片,还有每天早晚的牛奶,她就只有这一个心愿,她并不贪心啊。

杨执霆坐在车里,忍着腰部极度的不适,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想太多,今天这一天实在是累了。他开车在市里转了一圈,最后才选了她最爱的甜品买了回去,自己实在没有胃口,只想躺下。

回去的路上,杨执霆意外接到岳母的电话,他把车停到一边才接起。

她知道梅清妤今天去医院了,也知道结果令人失望,她担心梅清妤一个人闷在心里,总而言之是很担心女儿。

杨执霆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对着电话那头最后只能说一句:是我不好。

的确是他不好,结婚以来,一直忙于公事,陪她的时间不多。再加上现在他的身体也不比从前,她总是体贴,在家总是把自己照顾地好好的,他很幸福,却忽视了她的内心。

回到家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脸侧有未干的泪痕。他注意到了,要是平时他不会这样认真看她,一定会叫醒她,催她吃些东西再睡。今天,他只想好好陪着她。

梅清妤醒来的时候,杨执霆坐在床边,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哎呀……”杨执霆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腰像一块石头,早就僵硬地无法动弹。梅清妤立刻爬起来,扶着他躺下。他们靠在一起,梅清妤想起来帮他脱去外衣,杨执霆按住她的手。

“我们说会儿话,就一会儿,我马上就起来。”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洁癖,这样的行为她只能忍一会儿,再多了就会像抓狂的猫儿。

“嗯……”梅清妤权衡了一会儿,不过是换了床单被套,也能接受,就顺从着躺下。

“我听妈说了,你今天去医院的事儿。”他先开口,躺下让他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嗓子都哑了一些。

“她……什么都藏不住。”梅清妤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是我疏忽了,我不许你再一个人去。”他捏捏她的手,看到她眼眶已经泛红,不忍心再多数,她是个爱哭鬼。

“这次我真的感觉是,我胃口不好,也胖了一点点,我真的以为是了……”梅清妤说不下去,下午一个人的委屈突然袭来,她忍不住抱住他哭出声来。“哎呀,衣服……”她的眼泪鼻涕弄到他的外套上,手边又没有纸巾。

“反正都脏了,以后想哭就哭,不要一个人闷着,衣服哭脏了老公再给你买。”杨执霆主动贡献出袖口,梅清妤不客气地破啼笑了。

“我们还年轻呢,急什么。”他说话像个老头子,却莫名让人安心。

“嗯……”她不再哭,催着杨执霆脱掉外衣,这一会儿已经是她的极限。问题解决了,当然这个主要矛盾就变得特别吐出,难以忽视。

“唉,我也不脱了,我们吃东西去!”杨执霆按按后腰,休息一下也有精神去吃饭了,还是好好去楼下找点东西吃。

出发前,杨执霆帮着她把床单被套都拆了,丢进洗衣机,换上干净的。看到她绕着他们的大床前前后后地跑着把褶子铺平整,然后直起腰给他一个微笑,一切的烦恼好像都消失一样。他想,他会这样告诉他的孩子:如果以后你遇到一个人,看到她的笑,你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那么她一定就是你一直等待的人。

许忆朝回来的时候,林川就坐在靠近门的玄关那里,赤着脚,浑身不住地颤抖。

他抬起头,看着许忆朝,眼神散地没有焦距,睫毛颤着,脸色白地泛着青色。

“老师……你,回来啦……”他抱住许忆朝的腿,无意识一样说话。他有些分不清时间的前进还是后退,好像现在过去的旋窝里,或者他根本不想出来,不想长大,不想知道太多的真相。

许忆朝扶起他,他就像喝醉的人,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多重,浑身的骨头尖锐地就像要冲破他的躯壳。

“我不想你变成这样,真的。”许忆朝让他靠着自己,他后悔,一直在后悔,不应该像个赌徒一样,想尽一切办法只想赢。赢了他的人又怎么样,他再也看不大他专注的样子,投入的神态,诚恳的眼神,一切的一切,成就他这个人的一切,都在那天被自己毁了。现在身边的人,有温度有呼吸,温顺地像身边的每一个男孩子。

“难受……我难受……”林川缩进许忆朝的怀里,抓紧他胸口的衣服,他的呼吸又急又热,密密地撒在皮肤上,他自己却毫无知觉,像美好而残破的艺术品,而许忆朝自己就是那个亲手铸造又毁灭他的人。

他从未如此温柔地对待过任何一个人。他细心地、克制地为他脱下衣服,让他躺下,与他交扣着手指,让他安静,放松,感受。

然后他什么也不做,抱着他,抚平他眉心的皱,直到他看到属于林川的睡脸。看着窗子外面,夜晚给人的安全感现在看来却像难以打破的桎梏。原来得到并不是爱情的最后,也许只是开始,也许是结束。

程雯害怕回家,怕看到儿子带着惧怕却纯粹的眼神。他不是爱哭的孩子,因为就算哭也得不来妈妈或者爸爸的专注,因为妈妈永远在爸爸的床前。现在爸爸走了,他想知道爸爸还会回来吗。也许就像以前一样,过几天爸爸就回来了,然后妈妈又会很高兴,会抱他,会亲他。

当孩子没有孩子气的时候,却成熟地让人难过。

她可以不去看他湿润的眼神,他皱起小小的眉头,有和林川一样的神态。她的整个青春,所有的爱都给了他。回想一路走来,有过快乐,那样的快乐是不可替代的。也有过难过,难过却各有各的滋味。她从没奢望过有朝一日他能报以温柔,只想一直陪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会不会他就不习惯失去自己呢。事实告诉她,他不会。

所以他走得干脆,就像离开一个旅店,不留一丝留恋的,只是一个临时的住处。

“乐乐,过来。”程雯把儿子叫过来,小家伙非常听话,小区里的所有大人都喜欢他,可爱又听话。

“妈妈,不哭。”他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小手帕轻轻擦去程雯脸上未干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眼泪涌地太快。

“好……妈妈不哭,乐乐乖。”程雯把儿子抱在怀里,这是林川留给她最后的纪念。哭完这一次,她再也不要为他流一滴泪。如果他长在心里,她就亲手剜去心头的那块念想。

都说女孩比男孩成熟地早。大概是青春初始的时候,每个女孩心中都会有一个默默念着的名字,要学会藏着这个秘密就要学会掩饰。学会掩饰和假装,你就长大了。掩饰爱意,假装没有受伤,笑着祝福别人,得需要多坚强。

许忆朝打开林川的手机,从联系人翻到他手机的照片 。短信一条都没删过,他的,程雯的,他就是理直气壮的人,从不掩饰也不解释,看似不加防备却实在难以接近。

他就像一个谜语,没有谜面的谜题。

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独处,害怕由另一个人的介入,去评价自己,审视自己。可是有一天真的变成两个人,却发现他帮你发现另一半的自己。他走进你的世界,把你保护在身体后面,和你一起面对关于你的一切。

有一天梅清妤很早就醒来,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忽然心头生出许多感谢。谢谢他的坚持,、不然她一定还只站在原地。

“几点了!”杨执霆醒来,转头摸摸身边,空的。当时就心里一惊,睡得太沉,没听到闹钟吗?

“啊,才七点多点点,你再眯一会儿,我去买早餐回来!”客厅传来她颇有朝气的声音,杨执霆支起的身体才放松下去,再缓几分钟就起床。

“起床啦!再不起来真的要迟到啦!”梅清妤洗好手,擦干了,捏住杨执霆的鼻子,谁让他平时都是这样叫自己的。

“老婆……帮我打个电话给小苏,我今天不去公司了……”杨执霆是早就清醒的了,试了几次,想起床,今天 就是不知道怎么了,腰背僵地不行。本想自己缓一缓就好的,直到梅清妤回来了也并没有好多少,他只好作罢,认命地请假。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难受,他都没有告诉别人,今天是真的瞒不住了。

“很难受呢?去医院看看吧,拿点药吃了也好。”梅清妤趴在床边,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摸到他的后背,轻轻给他捏捏,果然触手之处,肌肉僵硬地吓人。

“不用吧……估计是这段时间坐久了,我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没事儿的。”他从背后把她的手拿出来,握在手心,她的手还是凉凉的,一到秋冬就像怎么都暖不起来一样。

“那……好吧,你先躺一会儿。”梅清妤把早餐放好,突然就没了胃口,想来他最近一直回家比较晚,总是说堵车一定就是在加班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要不是眼下他人躺着,她一定会好好发一通脾气。

这样心里别扭着,自然就没太好的脸色。

杨执霆并不习惯睡懒觉,平时这个时候早在公司开始一天的行程,现在躺着却是怎么都不舒服。他久了听不见梅清妤的声音,想着她一定是闹着别扭,她一生气就不爱说话。虽然起来很辛苦,他还是撑着起床了,手杖放在客厅的玄关,他深呼吸了几口,忍着腰眼里发出的痛,扶着墙走到客厅。果然,她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到他扶着墙,立刻跳起来,过去扶住。

“干嘛不叫我啊!”她扶他坐在沙发上,背后垫着靠枕。

“生气啦?”他把她圈在怀里,偶尔放假也好,他从没在这个时间和她这样坐在一起,所以格外珍惜。

“身体是你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犯得着跟谁生气啊?”梅清妤闷闷地,也不抬头,语气不软不硬。

杨执霆没话说,被她一句话噎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去刷牙洗脸啦!”梅清妤站起来,把手杖找来递给他,就是要心狠点,不然他下次还是不知道爱惜身体。

“呃……”他站起来的时候,故意放大了痛苦的声音,其实只是没有忍着,平时都在克制。

他瞥见她闭着眼睛,锁着眉头,傻傻的样子,俨然是小时候没长大的样子。

“看你下次再这样上不了班,我就回自己家住,反正你也养不了我了!”梅清妤嘴上说得凶,手上却是轻柔地,扶着他的腰,帮着他一点点往洗手间走。

“老婆,我知道啦,一定会为了你更爱惜自己的。”他反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任她挣扎,最后乖乖靠着自己。

她不爱说软话,可是心地比谁都软。

他们还要这样风雨同舟很多年,怀里这个有些凶的小女人,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妻。

梅清妤和杨执霆对于周末有固定的安排,周六去梅清妤的父母家吃饭,周日去杨执霆的父母家吃饭,两方都照顾到。可这个周末梅清妤却是一个人回的家,因为杨执霆有一天没能去公司上班,周六万分抱歉地开车送梅清妤到楼下,自己又回公司加班。

对于这一点,她有些不能理解,怎么就缺一个晚上的时间吗?那些事情又不是十万火急的,改天再做不可以么。可回想,最早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工作狂,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才走,这么一想,他还是对自己很迁就的。

梅清妤带着杨执霆买的大包小包登门,无精打采地敲门,开门的却是苏红写。

“来啦?我姐在里头呢,今晚都来你家蹭饭吃!”他接过梅清妤手上的东西,心里嘀咕着,就你老婆是人是不是,周末就等着跟朋友去high,结果一个言辞恳切的电话把他叫过来陪吃饭……他要不趁机毁了老姐和陆昂的约会,他就亏大发了。

“啊,双也在呢!”梅清妤特别自然地直接忽视苏红写,奔魏双去了。

“今天不用和陆昂约会呢?”梅清妤挤到魏双旁边,她正在跟老爸一起专注地收看国产抗日大片,所以只敷衍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回来啦,嗯,这个人他是联络员吧?”

“闺女回来啦,他不是,那个女的是。”梅爸爸转过头冲她咧了一下嘴,继续跟魏双讨论。

梅清妤受挫颇深,去厨房想着帮帮忙,却看得苏红写和自己的妈在一起,显得她特别像个捡来的。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个人又不在身边让自己发发火,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她干脆回自己原来的房间,打开门又是一阵震惊。他们用花布把自己的床和桌椅遮起来了……这是彻底断了她回娘家的后路是么。

她把花布扯掉,上面有一小层浮灰,弄得她不停地打喷嚏。

终于在自己的桌子前面坐下,又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她随手打开抽屉,自己的日记还封在里面,她一本本把它们码整齐了,却在抽屉的最里面发现一张压了膜的纸。

记忆一下子复苏,她想到当年林川给她的时候她心头的难受,那是他弥留的时候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给了她老宅的地契。

她一直都忘了这张地契的存在,既然他还活着,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自己应该把这地契归还原主。老旧的地契就像一把钥匙,把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宝藏全部释放,那些过去的事情纷纷跃入脑中,虽然已经不可追索,那些情绪却准确地再现,梅清妤把地契放进包里,关上抽屉,用布遮好,突然觉得非常疲惫。

吃饭的时候,梅妈妈挑了一个气氛很活跃的时刻突然开口:“你跟小杨没事儿吧?该不是要在我家长住吧?”

梅清妤叹了口气:“你们都把我的床遮上了,我还不如去别地儿住呢。”

“真的啊!什么矛盾啊?他那个腰不行吗?”梅妈妈特别激动,连梅爸爸都放下碗,一时间所有人都等着那个答案。

“你们再不问是要憋死了是吧?那个……没事儿,不是那个事儿,就是加班。”梅清妤看到一张张求知的脸,真的不想扫他们的兴。

“那这么久没动静……”梅妈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确保每个人都听到。

“我也不知道。”梅清妤所有的沮丧情绪成功地被引发,一顿饭吃得她食不知味,忧心忡忡,只想早点回去。果然嫁出去的女儿,太伤感了。

饭后,她稍微跟魏双和苏红写说了一会儿话,大概他们都发现她情绪实在不高,就准她先走了。也就妈妈把她送到玄关那里,大家在沙发上和她挥手告别,唉,真是萧条。

她打车回的家,到家给杨执霆发了短信,他很久之后才回复,说了大约十点半才能回去。

她叹息,洗了澡,早早睡觉,需要睡一个好觉来治愈一下自己。

杨执霆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灯都关着,只留下玄关一盏小灯。她睡得这么早,他看着手里提着的甜水,只好自己吃点了。早知道他不用开车绕路去买了,早些回来或许还能说说话。

梅清妤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半梦半醒之间,心里实在有些沮丧,随他吧,明天再说。

夜里突然下起一阵雨,洗去城市的浮光,终于换来干净的空气。

杨执霆周末一般起得很早,平时没机会锻炼,就指着这一天稍微做些运动了。

所以梅清妤起床的时候,身边又是早都没了温度。她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难过,她这样还不如一个人呢,结什么婚啊,老公老公见不到,家里又把她当外人。想着想着她眼睛一酸,开始抱着被子流眼泪。

杨执霆喘着气进房间,准备拿干净的衣服洗个澡。本来是轻手轻脚的,却看见她肩膀在被子外面簌簌发抖,吓了一跳。

“怎么啦,老婆。”他蹲在她的面前,看到她闭着眼睛,鼻头都是红的,头发遮了半边的脸。

梅清妤没说话,把被子扯到头上,盖住自己。意思就是:不想和你说话。

“要不我们今晚去你家吃饭好不好?”杨执霆推测她大概是因为昨晚自己加班,没陪她回去就生气了,反正自己的爸妈经常过来看他们,一周不回去也没关系。

被子下面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其实梅清妤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不过不够,她喜欢杨执霆的包容,有时候她都觉得有些纵容了自己的脾气,这样不好。

“呃……”杨执霆想换个姿势,一直这么蹲着,压得腰有些难受。

被子掀起一个小角。

“哎呀……”杨执霆一手捂住后腰,一边观察被子的情况。

果然,她露出一个头。

“老婆,腰痛……”杨执霆把手伸进被子里,想握她的手。

“哎呀,流氓!”她蜷缩着身子,杨执霆准确地握在了她只盈一握的小馒头上……她噌地一下坐起来,这下真的清醒了。

“误会……真的是误会……”杨执霆看她抱着被子,像只炸毛的母猫,只有叹气的份儿。

“唉,放开!”最后没办法,他只好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困在自己怀里,抵着她的鼻子,问她。

“到底怎么啦。”他叹口气,满足地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都怪你……”梅清妤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大概是胖了,根本就动不了啊,又是一阵无力。

“怪我,都怪我……”杨执霆光看她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了,感觉她的心情还是有些不好,只好忍着不笑。

“你不在的时候,都没人要我了……我怀疑我是他们捡来的……”梅清妤想到昨晚,碎花的布,其乐融融的那四个人,自己特别像个外人。

“我老婆受委屈了!”杨执霆听到她这样说,一面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自己的老婆这样依赖他,另一面又觉得有点心疼,这话说的。

“你才知道啊!下次还加不加班了!?”梅清妤很艰难地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臂,狠狠地打了杨执霆一下,打得手都麻了。

“打得好……不过,下次还是得加啊……”杨执霆看她红彤彤的手掌,想到自己背后一定也是一个巴掌印吧。

“你……气死我了……”梅清妤往后移了移,结果两个人都重心不稳,姿势就有些不雅。

“老婆,好久都没啪啪了……”杨执霆朝她的脖子吹气,她最怕痒,平时他的头发胡渣碰到她的脖子,她都会痒得到处躲。

“你还有没有人形啊……我这么伤心,你还趁人之危!”梅清妤说是这样说,看他眼睛都急红了,还是有些狠不下来心。

“唉,以后我们每天都早起好不好?”杨执霆舒服地抱着梅清妤,觉得神清气爽。

“去,禽兽。”梅清妤趴在他胸口,他的心跳还有些快,身上的粉红还没完全褪去。

杨执霆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小声埋怨自己,想着:这才是生活啊。结婚真好。老婆真软。

然后两个人默默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至于其他的事情,留待睡醒以后吧。

“喂,起床啦!饿死了……”梅清妤睡了一会儿回笼觉,被饿醒以后发现身边的杨执霆居然还在睡。越想越觉得生气,大早上折腾了一通,现在又睡得这么开心。

“几点啦?”杨执霆没有睁开眼睛,换了个姿势,把她往怀里抄了一点,迷迷糊糊地问。

“平时这会儿你该下班了吧……”梅清妤趴在床头,看了眼闹钟,又躺回去。难得他们一起赖床,她还是觉得很新奇的。

“那……起来吧,去洗澡,我们去家里吃。”杨执霆晕了一会儿,坐起来,迅速地下床,拿了衣服就去浴室。

梅清妤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心想,平时早上你怎么没这么精神呢!

等到她磨磨蹭蹭把澡洗好了,吹完头发,选好出门的衣服,已经饿得不想挪动了。

“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了,我们……还有一会儿。”杨执霆转身看了看梅清妤,她还在衣柜前面发呆。

“对,对,不用等我们了,我还没确定呢。”梅清妤拎出一条裤子,在身上比了比又丢进去。

“老婆……真饿了。”杨执霆坐在床上,看着她脱了又穿,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女人这种生物。

“唉,拐,你的拐不要啦?”他们终于出门的时候,梅清妤发现杨执霆的手杖还靠在鞋柜旁边。

“今天……不想用。”杨执霆快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尽量离门远些。

“用吧,用吧,人要舒服点。”梅清妤也没细想今天他们是去杨执霆家吃饭,他不愿意还是有他的理由。毕竟家里用拐杖的只有爷爷一个,他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好意思。

“老婆,咱能不这么叫它么?”杨执霆拗不过她,只好把手杖提在手上。

“本来就是拐啊……”梅清妤看他一脸为难,故意戳他。

“还拐不拐了?”杨执霆一把抱住她,把她困在墙壁与胸口之间,本来就高大的他,还真有点气势。

“好嘛,就叫小黑吧!”话刚说完,她突然发起袭击,对着他敏感的腰侧一阵挠,杨执霆只好躲闪回避,让她跑得远远的。

“过啦……”杨执霆半天都没动,撑着墙,腰有些扭到了。

“我才不上当!”梅清妤按了电梯,等着他过来。

杨执霆只好直起腰,把手杖放下,慢慢往电梯那儿走。

“真扭着了?”梅清妤看他站在身边一句话也不说,悄悄靠过去,温顺地抱住他的手臂,偷偷抬起眼睛看他。

“真的啊,叫你你也不过来……”杨执霆看到她绷着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本来就没气,现在早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老公,我错了……真错了……来,捏捏……”梅清妤在他手臂上蹭蹭,趁他放松警惕又捏了他的腰一下。

“唉……”杨执霆不想真的闪了腰,就只好忍了。看电梯也要到了,被别人看到了真不好。

他们赶到的时候,出了爷爷以外,其他人都没吃,在等他们。说是不用等,他们怎么舍得让儿子媳妇儿两个人孤零零吃饭。

“霆霆,怎么把媳妇儿饿成这样啊?”杨妈妈看梅清妤忙着吃饭,头都不抬的样子,忍不住责备儿子。

“咳,她,早上没吃饭,起晚了。”杨执霆微微红着脸,也低头吃饭。

“哦……”杨妈妈发出了然的长叹。

吃完饭,杨妈妈神神秘秘地把梅清妤叫到房间里,杨执霆陪着爸爸看电视,也是心不在焉,一直关注着房间里的情况,过了好久,才看到梅清妤一脸通红地出来。

一直憋到晚上回家,杨执霆才忍不住问,因为梅清妤一直情绪都不高,郁郁的样子。

“老婆,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啊,那么神秘。”杨执霆跟到厨房,从背后抱住梅清妤,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她教我怎么生儿子……”梅清妤红着脸,毕竟是长辈,虽然都是女人,但是,实在有些尴尬。要是她的肚子能争点气就好了……

“那……我们试试呗……”杨执霆咬住她的耳垂。

“禽兽……”梅清妤被他转过来,压在洗手台上,也只是无力地骂了他一小句。

“乐乐,进来!外面下雨呢!”程雯从父母家搬出去,和乐乐刚刚安顿下来,客厅里摆地都是打包的箱子,乱七八糟,她一直忙着打扫,想起乐乐的时候,小家伙倒是很乖,只是站在阳台上往外面看。

“下雨,打雷。”乐乐不情愿地走进屋里,夹着他的小兔子,皱着小脸看着外面。雨幕深沉,在他的年纪,这样的天气就意味着不能下楼和同龄的孩子玩儿了。

“嗯,打雷,不听话的孩子会被雷公抓走的!快进来!”程雯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告诉自己,虽然早就知道不是真的,可这样的传递却别有一番感情。

“爸爸,外面!”乐乐突然想起爸爸走了,下雨天,爸爸会不会被雷公抓走?他紧张地看着程雯,仔细寻找着她脸上的蛛丝马迹。

“爸爸只是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乐乐不用担心。”她看着乐乐担心的小脸,心里又有些恨他,怎么能这么心狠。乐乐一心都想着他,他却能说走就走,连再见都不跟儿子说一声。

“电话,妈妈打电话……”林乐乐抓住程雯的裤腿,死死攥着不松手。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他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担心。

“说了爸爸没事的,妈妈还要忙的。”程雯不忍心看乐乐的眼睛,湿润的,让母亲心疼的。

乐乐没有动,就站在原地,低着头。他说话说得晚,也没有同龄男孩子那样调皮。害羞的个性倒是像林川比较多,所以他很少开口向大人要什么,这鲜少的开口用了他几乎所有的勇气。

程雯看到儿子小小的身子,一举一动都让她心痛。虽然极不愿意,她还是动手拨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儿子,过来。”程雯温柔地蹲下来,把乐乐揽在怀里,把手机听筒放在他的耳边。

林乐乐抱着电话,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上。

“喂。”林川刚刚醒来,他过得昼夜颠倒,整日像一只洞穴生物。

“爸爸!”乐乐激动地大声叫喊,眼泪都涌上眼眶,再听到一句就要瘪着嘴哭出来。

“乐乐?”林川从床上坐起来,他一直拒绝过去,拒绝想起,但是小家伙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心头一软,刻意不去想的愧疚全部涌现。

“爸爸……打雷,下雨,爸爸……抓走!”林乐乐想起这通电话是为了证实林川的安全,急得说也说不清楚。程雯站在卧室里,她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不想听到儿子叫爸爸时候撒娇的语气,那个人,他不会在意的。

“乐乐怕打雷吗?”林川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果然,外面天空阴沉地压抑,隐隐地有闷雷的声音。

“乐乐不怕!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林乐乐吸了吸鼻子,眼睛酸酸地掉下泪来。

“爸爸……爸爸有空就去看你,好不好?”林川听到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从小就很乖,程雯照顾自己的时间远远躲过照顾他,所以他说话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许忆朝一回家就直奔卧室,意外地听到林川靠在窗边,声音软软的,说着安慰的话。他就这么站在门外看着他,宽松的睡衣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腰线。就这样看着他,就很满足。

“乐乐,爸爸现在有事了,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林川感到身侧的眼神,带着那样高的温度,让他无所遁形。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许忆朝那些荒唐,再没脸和儿子说下去,只好匆匆收线,颓然坐回床上。

许忆朝也不说破,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换了一套家居的衣服,打电话给保姆,让她今天不用过来,下雨天,连自己都淋了雨,他不想家里再有水渍和其他人的聒噪。

只想两个人,也许看个电影,看看新闻,偶尔说两句话,这样就很好。

“保姆什么时候走的?”许忆朝看到林川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水渍没干,脸色白得吓人。

“大概是下午吧。”他那时候迷迷糊糊听到锁门声,并没有醒来。

“一直睡着呢?”许忆朝开了客厅的灯,并不刺眼的温暖的橘色暖灯。外面暴雨肆虐,他们关着窗,一片宁静。

“嗯,睡迷糊了。”他也在沙发上坐下,脊柱透过睡衣伸出来,显得特别可怜。

“你看你瘦的,没人看着你就不好好吃饭。”许忆朝抚上他的背后,根根骨头的触感都那么明显。

林川没有回答,浑身僵硬着。他一句随口无心的话,却让他很不自在,特别是在清醒的时候。

“别抽了,戒了吧。”许忆朝看到他手臂上的针眼,想起有几次出去玩,他偷偷在洗手间注射的样子,心里也是心疼。本来就瘦的一个人,更是没了分量,风都刮得走。

林川还是没有答话,他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在跟他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

最近他开始忘记一些事情,一些原本以为不会忘记的事情。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会忘了自己是他的学生,忘了自己不喜欢男人,忘了自己。

他可以让自己这样消失,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永远地自由。

许忆朝看着林川出神的样子,从背后抱住他。抱他并不是很享受的事,他细瘦,骨头让他很不舒服。可是抱着他,却是谁都给不了的满足。

“林川,如果能选择,我一定不做你的老师。我会光明正大地追求你,而不是在你身边一直窥探。”

“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再玩了,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喜欢了你很久。”

林川由他抱着,他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他是男人,他也是男人啊。

暴雨过后的城市终于让城市里的人感受到一点清明,虽然这样的感觉并不能保持多久。

许忆朝最近心情不错,乐团里的年轻人都在私下议论,许老师一定是谈了恋爱了。有时候他们看他笑着,也会当面试探试探,许忆朝也不正面回答,但是大家都当是他默认了。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许忆朝回到家直奔他的卧室,前前后后找遍,他都不在。他拿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他的信息:有事出去一趟,晚饭不用准备我的。

他放下心,很快又开始猜测他到底还能有什么事。程雯?自己总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着急吧。他有些懊恼,干脆叫了外卖,打开电视看。

林川接到梅清妤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活力,他也下意识面带微笑。很久没有出门的他,站在衣柜前面发了一会儿呆。衣柜里自己的衣服只占了小小一块空间,余下的都是许忆朝拉着他逛街一块儿买回来的,基本上连吊牌都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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