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
——叶子在每个人的视野里都波动着点点片片的绿光。
“唱响天堂”的办公室。
“……我不愿意。”女生在桌上狠狠地捶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别人可是求之不得啊。”
“我已经有Flight了。”
“Flight?哈哈,你别说笑……哦,这次比赛的内幕你还不清楚吧?我们在日本组了个乐队,已经训练了三年,这次比赛就是为了选出乐队最理想的歌手而存在的。而你们Flight夺冠趋势已经非常明显 ……我们乐队主要是针对大陆的,为了让乐队更顺利些,Flight即使这次夺冠,没有解散,一样会在任何媒体、唱片公司遭到封杀。”
“你的意思是说,Flight存不存在,都已经是没意义的咯?”
“聪明。”
“你可别忘了你的目标啊,不是证明Flight的存在,而是你安格啊。再说,南宫忌司的身世,恐怕是最大的爆料吧?如果我把这些资料放出去,会有怎样的效应呢?”
“……”
“你不是想要所有人都听到你的歌声吗?人生路很长,目光要学会放远大一些,你继续待在Flight等于埋没了你的才华,雄鹰不该只待在鸡笼里。这样吧,如果你答应,我会去找Yunk公司谈谈,把剩下 三人签了,怎样,这样的买卖够划算了。”
“……”
“怎么,还要再考虑?”
“不用了,既然已经是没有用的乐队,那就这样吧。”
“好,那我明天就散布Flight解散的消息。选择单飞很明智,但还得好好努力。”
“拜托,请不要跟忌司他们说。”
——但并不是在每个人眼前都会掉下一只吐丝的大肥虫。
[一二○]
昊发来短信说,日本这边的晚樱真的很漂亮。
安格不知道是该说“哦”还是该说“我也要来日本了”,所以一直没有回短信。
“终于要成为真正的歌手了,可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安格站在机场候机室的透明落地窗前,对着灰白色的落机处自言自语。
又一架飞机徐徐降落了,她恍恍惚惚地觉得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安格把手掌覆在玻璃上,冰凉光滑的触感在手心指缝处像凝结的冰花般散开。
离登机只剩下半个小时。段昱浪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覆在玻璃上的手忽然握紧了拳头。忌司……
这个名字又从心底飘过。
安格将额头靠在玻璃窗上,安然睡去的样子。阳光被建筑物的阴影挡住,但依旧能感到隐隐的热度。
脑袋里杂乱得要命,像是碾过无数钢筋做成的轱辘,哐啷哐啷地作响。候机室并不吵闹,只是一直有着微弱的人声。
忌司是最后才赶来的,那时段昱浪打了几十个电话,可就是没人听。安格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如此相信他会来,他才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少年从扶手电梯跑上来,粗喘着气站在离自己十几 米之外的地方,安格并不觉得那有多么远。
而他也就这样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前行的意思,所以,她并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神情。
机场里光色熹微,大理石地板被洗刷得铮亮,或许他曾经站过的那一块砖仍然记得当时站在那儿少年的样子,或许眉头紧锁,或许双眸里充满浓重的忧郁,或许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握紧了拳头,亦或是没 有表情。
才过去没多久的时间,刚才所有在面前发生的景象竟忘去了大半,像是坐车打盹做了一场混乱而奇特的梦。那伸手可及的偏高温度或许是自己追寻无果而留下的残念;那在梦边缘燃着不灭的星火,攀浮 在心壁上,微弱地将光芒推去送回。
但是。
那一句话自动被回放,清晰地在每一个听觉细胞里扩散,顺着复杂交络的神经网深刻地在皮层下烙下印记。那一秒停止在某个坐标轴的端点,燃烧起来,火焰即刻铺开十字形状,在灰色背景的压抑下更 加热烈。过去的交集,像曝光的相片,每个细节都微妙的开始发生变化——
机场外天空大块大块的碎片被风吹得旷远,站在候机室里的安格仿佛看见在身边像水草浮动着的缤纷彩带,从指间萦绕旋转过去,流向远方,流向远方那一顶,悬挂在氤氲雾霭间,正在一秒一秒倒计时 的钟。
五。
你不过是卡在最后的时限,把应该最早说出的话说出来。
四。
这样而已。
三。
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悲伤的潮水从墙缝里,地砖间,像铺张开的一张天罗地网,没有一点空隙地把我淹没呢。
二。
“我好喜欢你。”
一。
嘀……
[一二一]
“你跟她说了?”段昱浪惊讶地从地上坐起来,机场外的高速公路简直就是一条天然的绿化带,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只有一层融融的黄铜色往地表渗透,天顶是向下密密排开的藏蓝。段昱浪下意识地 扫了一眼夏天真,从安格离开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那是我跟她的最后一句话……”忌司一脸颓丧,手撑着额头,刚晒过的青草还带着夕阳温热的香味,“是这样吗?”
“以后总会有机会见面的。”段昱浪说,“安格跟我说,人要学会做自己的力量,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永远都能做自己力量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学会做自己的力量,”忌司笑了一声,“还真是悲壮啊。”
“成功的人都有孤独的时候嘛,所以我也要成为自己的力量!即使乐队以后再无法建立,”段昱浪在胸前握紧拳头,“我也要一如既往地向前!”
“……”
“但是,话说回来,”段昱浪歇一口气,“你们仨这样过得幸福么?”
“你呢?”
“很幸福,又很不幸福。感觉像二人份的蛋糕,却始终有第三个人。”
“为什么世界上不能有一种幸福,能让所有人都快乐呢。为什么往往我们中间,非得有人以自己的幸福为代价,才能换取大家的幸福?我想要大家快乐。大家也都这么想……”
夏天真终于抬起脸看向忌司。
郊外的夜相比城内,真的凉了很多,风低低地从草垛里吹过。
“但是,为什么我们还是不快乐呢?”忌司松开十指交叉的手,向后倒去。青草微微有些尖锐的锋芒刺痒着后背,眼前能见天空的范围豁然变大,胸怀那一股沉闷的气好像能吹走了。
“……”段昱浪俯视忌司。
“为什么,我们还是不快乐。”夏天真把话重复了一遍,学着忌司那样躺下去,脑袋里沉沉地装了很多水,从大脑流向身体各个经脉,“为什么,我心里……”夏天真把手捂在胸口,“心里是空空的, 好像从来没有装过谁,我也没在任何人心里生活过。”
“天真……”段昱浪蹲下来,拔了根草挠挠夏天真的脸,又逗逗忌司,然后坐在地上把腿抱进怀里,“也不知道格格她,现在飞到哪儿了。”
“总之是……”夏天真接过话茬,“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忌司突然从地上坐起来,像是才醒悟有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一般,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对面只嘟了几声就接通了,“喂,是陈南村先生吧。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就签约的事和你谈一谈,嗯,对……好 ,我马上就来。”
他眺望远方的尽头,心脏更有力地跳动,手心攒满了力量。
我们一直坚信的存在,一定在某个地方存在着,所以我一定要做我的力量。
还要成为别人的力量。
[一二二]
命运不是妥协。而是场赌上幸福的战斗。
[一二三]
一个月后。北幽。清晨。
025的房间是空的,没有半个人影。所有的物品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些曾在这里居住的少男少女,站在回忆里依旧暖暖地打闹,在回忆里喜欢下棋的老人,就一直那样和蔼地微笑着下棋。
在他们仨的世界里,我一直都是局外人,没有多少可以值得怀念的回忆。独自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已有了些尘土的味道,过着平淡不惊的日子……只是在无聊的时候,在打瞌睡的时候,每个人最常见 的表情总无端地变得异常清晰。
偶然从某条商业大街上走过,不知为何那天我会注意起大楼上的广告牌,然后几乎在人潮汹涌的街头难看地哭出来。
那个少年的脸,和女生的脸竟如此巧合地摆在一起,两人似笑非笑,近得只有一条细线的距离。而我站在大楼下,仰望那条细线,变成千万米的距离。
今年的除夕分外的热闹,让我不得不想起在2006年的除夕,她对我说。
我们。因为太过接近太阳,所以坠落了。
段昱浪
2007.2.14
段昱浪和父母谈好一切,此时正背着行囊在流云涉的小巷里穿梭。
夏天真提着一袋水果,刚从城中心打车回来,在必经的巷口碰见段昱浪。
你要到哪里去?夏天真问。
我也不知道。不想再说什么优哉游哉地过日子了,我想四处学习,我想成为一流的鼓手——所以说,你也要加油啊。Flight没有了,生活还要继续,我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不是么?我的力量太渺小 了,什么都无法保护——可大家都在很努力地成长,很努力地想要一起幸福!
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行。
为什么?
你要在这里等安格回来,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