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内的另一处偏殿门口,一个中年人挑着一盏灯笼,引着一个年轻人推开了偏殿的门。灯笼罩子是白色的,印着中年男子雪白干净的面庞和后面跟着的年轻人身上鹅黄色的衣服。
殿中早有一个年轻人在等候,见中年人掩上了殿门,忙快走几步上前来,伏地叩首道:“臣袁国庆,恭迎圣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又不是上朝会,闹这些虚的干什么?”年轻人正是当今大顺的光统皇帝,只见他面上带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老练的和煦笑容,伸手虚扶了一下袁国庆,笑道:“国庆,深夜入宫,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袁国庆站了起来,待光统皇帝坐下了,和中年面白男人分立皇帝俩侧,对中年男人使了个眼神,见男人点了点头,回答皇帝道:“赵公公带着臣进来的,一路上畅通无阻,并未遇到麻烦。”
皇帝的头转向了中年男人,问道:“是不是啊?赵高?”
“奴才去文渊馆接了袁大人后,让袁大人坐在奴才的轿子里,进宫门的时候亮了东厂的腰牌。”叫赵高的中年太监弓着腰小意答道:“再说值夜的侍卫都认得奴才,并未盘查。”
“东厂厂公好大的威风啊。”皇帝自嘲的笑了笑:“锦衣卫让他们带成什么样子了,见了你连轿子都不敢搜,你这回是带着国庆来了,这要是带个刺客进来呢?难不成朕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这话说的就太重了,二人吓得同时跪倒在地,叩首道:“臣(奴才)罪该万死。”
“起来吧,又不是说你们。都是那些素餐尸位的老家伙们。只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连这个国家朝廷都不放在心上了。”小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顿了顿又道:“国庆,你不是在太学么?跑文渊馆干什么?”
袁国庆站了起来,收住了被皇帝吓得动摇的心神,回答道:“大比在即,臣去文渊馆转转,看有没有值得提拔的人才能留意一下。再说,皇上交代臣办的事,也是在文渊馆方便一些。”
“嗯,留意一些有才干的,对朝廷忠心的人,不论成绩好坏,都可以提拔一些。”光统皇帝赞许的点了点头,“不过怎么跟那些老东西争名额,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朕是有心也帮不上忙。”
“皇上放心,臣自有办法。”
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个王世维你见着了么,觉的怎么样?和你比差多少?”
“见过几次。”虽然皇帝问得含蓄,但袁国庆自己却不能不谦虚,这也是皇帝信任他的地方,袁国庆想了想,语气谨慎,却是实事求是的回答道:“堪称不世出之奇才,臣自愧不如。此人才能,绝不局限与文章诗画。”
“噢,能让我们的袁大才子自问不如的人,看来真有些难得的本事。”皇帝笑了笑道:“这个人我要大用,今科不要让他中第。”
又要大用,又不让中第,这是个什么说法。袁国庆已有所领悟,但赵高明显还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这又要用此人,又不让中,奴才愚昧,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光统皇帝笑了笑,他毕竟也是个年轻人,再沉稳,也不可避免有年轻人的缺陷,看着赵高憨态可掬一脸不解的样子,忍不住卖弄道:“这个王世维名气太大,锋芒太盛,而且重重得罪过那边的人,要让他中了,掺和到这个局面里的话,我们现有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他,与其让他白白的赔进来,不如留着此人,待以后局势明朗了,再行大用。”
赵高这才恍然大悟,袁国庆也赶紧凑个热闹,二人一起送上一记响亮的马屁:“皇上圣明。”
这说明,领导打击你,有时候其实是好事,就看你承受住承受不住了。
小皇帝舒坦的受用了这一记,又道:“赵高,我让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效果极好,皇上。”赵高兴奋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木铁风和她孙女的身上,给我们腾出了极大的空间和力量。”赵高越说越激动,话也不由的有些粗了起来,“皇上,这招实在是太绝了,小小的几句话就把局面搅混了,现在好像是谁能把木铁风的孙女娶到手谁就能得到主动权一样,其实大家都被我们蒙在鼓里,这叫什么来着。”他磕磕巴巴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千斤拨四俩。”
“呵呵,这个没文化的老东西夸你呢,国庆。”皇帝也乐了,笑道:“不过这话也贴切,我们现在就是千斤,不论他们四俩如何拨弄,也不要动,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等,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走。不过这个安稳和扎实,做起来也大是不易。”
小皇帝颇有感慨,用与他不符的成熟述说着。
显然传谣言是袁国庆的主意,不过他可不敢自承,“这都是皇上圣明,臣不敢居功。”
“行了,你的主意就是你的主意,朕还和你争这个不成。”小皇帝心情显然不错,笑着说道:“这池水搅得越混越好,最好是能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开,谁也不注意我们。只要母后还在一天,他们就翻不了天。”
这个话茬谁也不敢接,只听得皇帝又问道:“赵高,这些天和木铁风孙女走的最近的是谁?”
赵高低着头道:“这个事这些天一直是袁大人在留意着。”
见皇帝把目光又投向自己,袁国庆忙到:“是礼部尚书郭传的儿子,现在锦衣卫当差的郭炳文。”
“郭炳文。”皇帝想着这个名字,又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袁国庆介绍道:“郭传是我们的人,郭炳文在应天也算是小有才名。”
“不管这个了,他能有才过王世维吗?”小皇帝突发奇想道:“你们说,要是郭炳文突然被杀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那边的人干的呗。”赵高不假思索道。
袁国庆却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知道了皇帝的想法,忙拍道:“皇上圣明,此计大妙。”赵高虽然没听懂袁国庆突然说皇上圣明是什么意思,但拍马屁总是不错的,也忙道:“皇上圣明,此计大妙。”
皇帝笑呵呵的看着赵高,道:“赵高,你说是什么妙计啊?”
赵高嗯嗯啊啊了半天,见袁国庆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忽然间福至心灵,吃惊道:“皇上,皇上是说,杀了郭炳文?郭传是我们的人啊。”
“正像你说的一样。”皇帝自得的点了点头,心里也暗暗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主意叫好,见赵高还是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说道:“郭炳文是郭传的儿子,而郭传是我们的人,郭炳文死了,谁都以为会是那边的人下的手。”
袁国庆赶忙补充道:“到时候,所有人都疑神疑鬼,这件事会和上件事合在一起,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谁也不会想到我们。就让他们自己闹自己去吧。我们又赢得了很多宝贵的时间。”
“说的很好,就是这样。”皇帝点头道:“声势不妨闹大一点,最主要的是要做的隐秘。赵高,你手下的人能不能办了这件事。”
赵高也听懂了皇帝的意思,见皇帝问,想了想,斟酌了一下道:“皇上,东厂被掺沙子太多,要做的隐秘的话,东厂恐怕是指望不上。”
再好的主意没人执行也没用,赵高见皇帝有些怅然,忙跪伏在地,呼道:“奴才无能。”
“起来吧,老东西,这也不能怪你,我们也往西厂和锦衣卫塞人,这几个单位互相牵制,谁也瞒不了谁。”小皇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好不容易出了个好主意却没人执行,话语中的失落还是掩饰不了的。
袁国庆突然道:“皇上,臣可能有个办法。”
皇帝猛然又来了劲,坐直了身子道:“噢?还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可以雇一些民间的杀手,这样也泄露不了我们的身份。”
皇帝来了兴趣,问道:“靠的住吗?”
“臣认识一家,托他们办过几次事,非常可靠。有好几回靠衙门解决不了的事情都是请他们办的。”袁国庆给皇帝解释道:“委托给他们事情,不管是办事还是杀人,只要他们觉的可以完成,就会开价,我们也可以还价,双方商量好价钱,他们只要接了银子,就一定会把事情办成,信誉非常好。而且可以不用事主出面,他们也从不打听事主身份,只认钱。”
“江湖上还有这样的力量。”皇帝充满惊奇道:“好,就这么定了,你去负责联系,要尽快,不要怕花钱,记住了,动静要搞的大一点。”
人命如蝼蚁,如草芥,在皇帝的眼中,礼部尚书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最后,皇帝肃穆起立,庄重道:“你们要记住,现在我们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我刘宣,而是为了这国家,为了大顺千千万万的百姓。”
二人也神色激动起来,跪伏在地,狠命地磕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二人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用着全身的力气,却是强自压抑着声音呼道:“皇上圣明仁慈,心系天下,臣(奴才)敢不誓死以报。”
外面下起了丝丝小雨,微风轻轻飘过,令暑热的天气多了一些凉爽的味道。有谁知道,高大的宫墙中,隐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