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凌云实在是哭笑不得。看着站在街对面看着自己的韦典,他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难不成薛青临走之前还“好心”的告知了韦典,让他过来接人?
凌云刚想迈步走,当作没看见,韦典已经大跨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响亮的叫了声:“姑爷!”
凌云只好挤出一丝笑容,“韦大叔……您怎么在这儿?”
韦典看起来神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凝重,盯着凌云道:“姑爷和薛公子昨夜话别,自然有很多话要讲,只是这醉宿烟花,似乎还是有些不妥。如若让小姐知道,不知道要怎样的大发雷霆!”
凌云百口莫辩,只能垂头称是。
韦典又道:“薛公子乃风流少年,而姑爷自然不同于他。他醉卧温柔乡任谁都无话可讲,可姑爷知道小姐的脾气,若是知道您昨夜睡在这牡丹阁,还不知怎样的震怒。小姐身怀六甲,姑爷怎可此时因寂寞难耐而伤小姐的心?难不成姑爷还想以此提醒小姐让她为您备个通房丫头不成?”
凌云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韦大叔,绝非如此!我只是昨夜喝醉了,可是薛表哥竟没有把我送回家,而是送到了此处……”
“薛公子当然不能送您回家!”韦典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姑爷岂非不知小姐生平最厌恶之人就是这醉醺醺的醉鬼?昨夜薛公子若是送姑爷回去,只怕小姐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了!”
凌云哪里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说?被韦典这么一讲,不由得更佩服起那薛青的思虑周全了。
“其实话别也未必一定要喝的烂醉,实在不知道姑爷是不善饮,还是贪杯了!”韦典继续数落,“也多亏了薛公子知道为了姑爷好,昨夜你二人都没有回去,小姐也没有多心。今日一早,薛公子临走之前,托我过来帮你一把。小姐眼下经不得气,我帮你自然是帮小姐了!”
凌云苦笑,“帮我?”
韦典瞧着他,“自然是帮你。你先跟我去趟店铺,回头随我一起回去,就说你昨夜和薛公子因话别太久,故而怕影响小姐歇息,二人就睡在了店铺之中。我相信小姐绝不会起疑。”
凌云该感谢薛青么?一个人若能从头算到尾,最后还落得一个大好人的名声,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现在,他反倒在别人的眼里一面感谢薛青的好心好意,一面还要被韦典给彻底瞧不起。
这韦典看起来也是苏月信任之人,也一定是苏昭的心腹之臣,如若真的这事传到了苏昭的耳朵,还有苏月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耳朵里,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别说之前他一身清白都配不上苏月,若一旦再给扣上风流花心这条,只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凌云这下可真的是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了。昨夜一通言语上的打击,加上今晨一阵的晴天霹雳,凌云真的开始发觉自己当初选择的这条路,比想象中的,都要更加艰难。
韦典先是带凌云到了店铺,交代了打杂的伙计几句,便带着凌云去隔壁的粥铺吃了顿早膳,见他脸色精神了点之后,两个人才一同回了家。
凌云自认自己清白,只是遭人设计,自然是问心无愧的做出了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尽管能察觉到韦典眼里的不屑之色,却也权当过眼浮云,不去理他。
苏月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本什么书,一边还跟身边那个叫杜鹃的小丫头在说些什么。
一见凌云跟韦典进了后园,苏月便立刻站起身,放下书册,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跟薛表哥竟还有那么多话要说,竟彻夜不归了!”
凌云只好笑笑,走过来搀住了苏月:“贪杯误事,怕影响娘子歇息,便没有回来。”
苏月笑笑,“昨日你和薛表哥出去,我就知你必然会喝醉。”
凌云挠挠头,确实有些不太好意思。
“你对扬州不熟,想必薛表哥定是带你去了一家不错的地方,乃至乐不思蜀了?”苏月一双明亮的美眸盯着凌云,那目光和她的语气一样温柔。
凌云不自觉的有些窘迫了。刚要说些什么,韦典便忙接口道:“那倒真是个乐不思蜀的所在。那酒楼唤作琼花楼,远近驰名,听说当年隋炀帝南下扬州,便去过这家琼花楼,美酒美食,堪称一绝。”
苏月笑了,看了眼韦典,“韦大叔也去过?”
韦典点头笑道:“见是见到过,只是不曾进去过。酒钱委实有些贵了。”
苏月只是笑了笑,又对凌云道:“听闻扬州琼花天下无双,这琼花楼想必也冠绝天下了。对么?”
凌云只好点点头。
苏月又是轻轻一笑,没再说别的什么,而是转而问韦典道:“对了,韦大叔,今日店铺不忙么?怎么现在回来了?”
“忙倒是不忙。小姐前两日不是跟我说过书院的事么?既然今日不是很忙,姑爷也有空,我想今日便和姑爷去趟淮左书院。”
苏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也好。”说着,手也反牵住了凌云的手,笑道:“既然是去书院,自然要好好洗漱一番,精神点才行。”
说着话,她已经牵着凌云的手进了内室。
凌云这时才算明白,苏月虽看起来笑得愉悦,实际上却是一步步的无不在拷问自己,还好韦典想的周全,陪自己一同回来了,还能撑上一撑。想必是他又怕苏月再一直追问下去,干脆也就给出了一个一起上书院的理由,帮他解围。
一想到此,凌云便更加有些局促不安,从未撒过这种谎的人此刻的确有些像是受折磨。
苏月从衣柜了拿了件刚到扬州时帮凌云新做的一件外衫,走到他面前道:“换件衣服再去,你这身衣裳,实在是皱巴巴的不像话!”
她笑容不知何时已经隐去,凌云心中猛地一慌,“娘子……”
苏月瞧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施施然又在椅子上坐下,见他半天没有再说出些什么,她这才悠然开口道:“我怎么不知道这琼花楼何时也卖起了脂粉了?还是说,韦大叔除了卖些笔墨纸砚之外,还做些胭脂水粉的营生?”
一句话把个凌云直接给噎在了那里,红着脸好半天也找不出一句能回的话。
凌云红着脸站着,苏月一脸淡淡的笑看着。僵持了好半晌,都听到韦典在外面喊话了,苏月才轻叹了口气,道:“你若一时半会儿回答不出也无妨,先换好衣服出去,晚上回来想好了再回答我也不迟。”
凌云还真的一时半会儿回答不出来。这事,若是说不清楚,说个糊里糊涂的,还不如干脆就不说。说了一半往往比不说更可怕。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换了身衣服,又整了整头发,像个罪人似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凌云这时才算是真的明白,娶一个太过聪明的女人,对男人而言,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淮左书院在扬州城南山上,果真如传闻中静幽,郁郁葱葱,盛夏之时置身其中更是说不清的静心和惬意。此山不高,胜在幽。树木繁多,名目甚杂,也不乏奇珍,很多竟是平生未见。所谓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此起彼伏的各色鸟语,非但不让人觉得嘈杂,反而更显出这山的静幽来。
书院在从山脚绵延而上,基本临山而建,占地甚广,一眼竟是望不到边的。正门上的“淮左书院”这四个字遒劲有力,端正威严,果然是天子手笔,虽经了数十年,依旧看不出朽色来。正门两侧的一对楹联,想必也是天子手书,应该是书院院训,让人不禁肃然。
韦典似乎对此颇为熟悉,直接带了凌云进了书院,径直往一处叫做闻达轩的地方走去。
见沿途诸人对韦典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凌云心里反而先奇怪起来了,“韦大叔,莫非您也出自这书院?”
韦典失笑,“我若是出自这书院,也不会只卖卖赝品字画了。只是与这书院的山长有些相熟罢了。”
“您认识这书院的山长?”凌云微微吃惊。要知道这山长都大有来历,听说不是告老辞官的朝廷大员,便是博学多识的大贤,韦典能与之算的上相熟,自然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他原本以为苏月所说的“想进便有法子进”是靠银子来办事,却不曾想原来韦典还有这样的关系。
韦典点点头。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闻达轩。韦典掀开竹帘进去,便见里面摆放着几张书桌,正对门的中堂,挂着孔夫子的画像。一个小书童模样的人正在整理书案,抬头间见得来人,连忙笑道:“韦大夫?”
韦典笑问道:“崔老先生何在?”
小书童回道:“先生正在午睡,韦大夫稍候片刻。”
韦典摆摆手道:“不必。先生既然午睡,那便不便打扰。我二人先去别处看看,稍候再来。”
小书童笑道:“也好。”
韦典手还未碰到竹帘,便听得一个人沉声自里屋说道:“可是韦大夫来了?”
韦典朗笑出声,“居然真的把先生给扰醒了,实在是惭愧,惭愧。”
里面的人也朗笑道:“韦大夫既然来了,我怎么还能安卧于榻呢?”
说着话,人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此人一身宽松似道袍的月白衣衫,头上一根竹簪固定,花白发须自然披散,脚上蹬着一双青色布鞋,整个人看起来不但不会让人觉得不修边幅,反而会令人感到一股洒脱之气,不羁之色,加上他人虽看似已近花甲,然而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绝无半点垂老之气,更让人感到浓浓的仙风道骨的隐士风范。
凌云不由得恭敬的低下了头。而那老者似乎和韦典真的很熟,上前面扯了韦典的手便引上座,寒暄了几句后,才看着凌云笑道:“这位,可正是你之前向我提过的那位年轻人?”
韦典点头,“正是。”
老者微笑的看着凌云,问道:“姓凌,名云,表字卓凡,来自运州的秀才,是么?”
凌云忙点头称是。
老者又道:“我看过你的文章,文采斐然,颇有见地。既然又是韦大夫力荐,我焉有不收之礼?只是,此处不比官学,更不比私学,更在意人之博学明辨,德才兼备,智慧通达。若然你只是为了中进士而来,那我劝你现在即可离去。”
凌云立刻明白这老者所说,正是这淮左书院的规训。这书院本就是一方净土,比不得官学私学那般的严谨,而重在学风开放,吸纳众流,教学相长。这家书院的诸多规训在沿途的数条石碑上也早已见分晓,自然听到这话时也心下了然了,因颔首回道:“书院自是启发生徒智慧的,岂容那么多功利之心?”
老者听完,捻须轻笑,冲着凌云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