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始于青萍之末,远方是许多人的梦想。
行走在远方,在路上,也曾驻足眺望过那些亦真亦幻的美丽。你看,白发苍苍的老人抚摸着墙角,回忆起多年前两人在这里的甜蜜时光;一个男人站在某一条街道上泪水盈眶,因为母亲曾牵着他就从这里走过;邻家小妹妹拿着一朵花站在门前不知所措,仿佛刚刚搬走的小哥哥昨天还站在这里笑着对她说明天见。
物是人非,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心碎的词。与人类有限的寿命相比,很多东西,诸如时间、建筑等等,似乎都是永恒的。它们带着设计者、建造者给予的灵魂与姿态,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们;而我们,则依靠它们去想念、去回忆。
故地重游第一夜,张辰兮睡的不太安稳。晚上住在了矿上的招待处,一向爱赖床的她早早的起来,随意走走看看。
时隔多年,终于,她再一次站在了盛和煤矿的门口,这个她曾经多少次伫立过的地方;再一次环视四周,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视线所及之处,景色依旧。记忆中的办公楼、宿舍楼、广场都亲切的伫立在老地方,就连天上旖旎而过的云朵似乎也是见过的,除了矿区和建筑都看起来愈发的陈旧之外,其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时光从来不会为谁保管记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欢笑和泪水,似乎都被轻轻抹去了,一点痕迹也没能留下。当年在矿区横行一时的“挖煤啦啦队”的人儿们,现如今又都在何方呢?
张辰兮站在那里,目光空洞的穿过时空,仿佛就看到七年前的自己,站在这里,望着偌大又陌生的矿区发呆。
一位本家叔叔信誓旦旦的跟父母承诺,自己在矿上关系很硬,一定能把侄女儿送进盛和矿的职能部室。所以刚刚大学毕业的张辰兮就带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从家乡H省来到了千里之外的G省。
在国家和H省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名满H省的龙头企业北方煤业集团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号召,来到G省大力创业,在省会G市设立分公司致永能源。
当时的煤炭行业还正处于煤老板遍地开花的黄金期。特别是在H省,不少人都以能进正规煤矿为荣。就连当地的适龄姑娘谈对象,也个个都非矿上的员工不嫁。但是本省家里的煤矿大都是老矿井,且数量有限,很多单位人员已几近饱和。这些能找到关系但是关系又不是太硬的父母们,便纷纷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心想既然孩子进不了本部的煤矿,不如先送到G省的分公司,在一个系统里工作总比当个门外汉方便的多,分公司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是工资不低也更容易提拔,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了就够调回本部来。
盛和煤矿就是致永能源在距离G市大约两个小时车程的D县建立的第一个全资子矿井。它在初建时期更是创下了名噪一时的盛和速度,超预计三个多月完成了建设任务。也让致永能源这个牌子在G省渐渐为人所知。建矿完成后,盛和煤矿开始广泛招工,大力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D县地处山区,交通不便,为了方面销售运输,盛和矿又联合了当地政府共同出资修建出了运煤的专用道路。本来只是区区一个小县城,在大量资金和先进技术的投入下,发展几乎赶上了它的地级市。
张辰兮来到盛和矿的时候,矿井已经正常开采了7、8年,矿区周边也依山建起了不少小饭馆,有些是矿内家属开的,有些是当地人开的。矿内人来人往,矿外也是一片生机勃勃,俨然成了一个和谐小镇的模样。矿区虽有围墙却也形同虚设,就连周边的村民也经常带着全家老小来矿上的澡堂买票洗澡。
盛和矿基本上是按照H省本部矿井的标准来建设的,生活硬件一应俱全,宿舍楼,食堂,小广场,便利店,医务室、阅览室应有尽有。虽然在见惯了家里煤矿的张辰兮看来,它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矿井。但是身处大山深处,便显得尤为突出,和周边格格不入。就拿道路来说,矿区里面是宽敞平整的水泥路,反观矿外,下雨就是和稀泥路,不下雨就成了扬灰土路。
得益于集团公司和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盛和煤矿一度成为了全省的明星矿井。即便后来,分公司在G省又投资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矿井、化工厂、机修厂等等,但是盛和煤矿在兄弟单位之间一直屹立着标杆红旗加老大的地位,在矿井发展最鼎盛的时期,不托关系根本进不来。
因为一个人都不认识,张辰兮在刚来的时候,每天去食堂吃饭都带着耳机或者玩手机,以掩饰自己无人同行的尴尬。在难熬的两个星期等待过去后,终于得到了体检的通知,继而人力资源部给她安排了二矿区队办事员的工作,和她同一时间进矿的一位名叫郑敏的大姐,帮忙把她送去了二矿。
二矿全名叫做盛和二矿,是一个距离盛和矿七、八公里远开设的一个分矿井,面积和开采能力都比大矿小了一些。除此之外,盛和煤矿还托管了当地的一个小煤窑,大家也相应的简称它为三矿。张辰兮就是被分到了二矿的综采二队。初来乍到,虽然没能像那位叔叔说的进部室,但是她对新工作还是充满了无限的好奇感,还在电话中安慰感觉被骗而生气的母亲。
矿上的单位分为两种:部室和区队。部室有行政部、人力部、财务部、企管部、生产技术部等职能部室,设部长、副部长、主管、一般管理人员等编制;区队则被分成综采队、综掘队、开拓队等一线区队,设队长、副队长、技术员和办事员、一般工人等。
由于分公司本部以及各个矿井上的绝大多数领导干部和管理层基本都是从她们的家乡H省外派过来的,是以张辰兮和他们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加上综采二队的队长赵辉十分和蔼可亲,副队长王道林和她老家还是一个市的,技术员于波跟她年纪相仿也能聊的来,对面开拓一队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同龄的女生蒋宜佳可以作伴,张辰兮初来乍到的不适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外向活泼的她与大家很快打成了一片。
蒋宜佳是开拓一队的办事员,跟她的名字一样,本人给人的感觉也是宜室宜家的贤惠女生,爱笑,待人也真诚。她来到盛和矿已近两年时间,是以业务比较熟练,人力资源部也安排张辰兮跟着她先熟悉一下工作。
区队办事员的工作并不复杂,只是稍有繁琐。比如登记工分,做劳保,核算工资等等,张辰兮初听起来一头雾水,蒋宜佳告诉她完全不用担心,很简单的,到时候你只要一做就明白了。
矿上的女生确实是少之又少,二矿其他区队的办事员要么是当地人沟通交流不便,要么是作为队干家属带过来的已婚有娃没有共同话题,是以蒋宜佳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和张辰兮一见如故。还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两人便熟络了起来,已经从午饭吃什么聊到了周末去县城逛街。
中午下班去食堂吃饭,晚上下班吃完饭就回宿舍。宿舍的床还是上下铺那种,房间挺大,一个房间里住着2—4个人不等。日子虽然简单平淡,但张辰兮毕竟刚来,对矿区的一切都十分新奇,在得知女生不能下井后,还小小的失落了一番。
距她到来二矿还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队长赵辉被提拔到三矿任副矿长了,综采二队的工作由副队长王道林代理了几个星期后,大矿空降了一位孙队长过来主持工作。据说这位孙队长以前在本部家里的煤矿上也是当副队长的,带领队伍很有一套。因为盛和的一位副矿长是他以前的老队长,他便也千里迢迢地投奔到老队长这里来了。
在工作交接时候,孙队长把以前的账簿细细地盘查了一遍,就是不签字。代理队长王道林是个老实人,一个劲的搓着手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当时赵队就是这么交接给我的。”孙队长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你放心,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只问赵辉去。”
听说孙队长后来找了不少人作证,按手印,把帐上的负数想方设法的消了去后,才在交接资料上签了字。当天晚上,孙队在二矿门口的小饭馆里宴请了诸位队干,大家在吃饭之余,纷纷表示以后会跟着孙队好好工作。
两人一早约好了周日去县城,蒋宜佳站在矿门口一边拦车一边跟张辰兮解释,只有大矿门口有去县城的班车,二矿没有,送人回程的出租车一般都是可遇不可求,所以,这边的人出门一般都是拦那种过路的面包车。
等车的时候,张辰兮举目远眺,打量着二矿的周围。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样大小的包包山头,但是群包连亘,连绵起伏,看也看不到边似的。
早在第一次来到矿区时,她就战战兢兢的领教了什么才叫山路十八弯。以往听着歌里唱的挺美,其实则不然。要知道,盘山路都是又斜又陡又窄的,更别提还得七拐八弯。上山的时候还好,只需提防上方落石就行了,下山路不但要提防山上落石,还得当心远离右侧没有护栏的峭壁,真真的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想到一会又要开始十八弯,北方平原上长大的妹子张辰兮略感烦闷,“佳佳,我感觉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了,从体检之后被分到二矿这一段时间天天呆在矿上,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看着张辰兮一脸纠结的模样,蒋宜佳忍俊不禁:“这不是带你出门了吗。”正说着,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她们面前,蒋宜佳问好了价钱,就拉着张辰兮上了车。
远山近岭虽莫测神秘却总让人感觉压抑,一望无际的平原即便有些单调枯燥却能使人心胸开阔,山区和平原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若是夏天,满山苍翠便也罢了,冬日里的山区真的是难熬,冻雨冻雪大雾,样样都是出行的障碍。
前方不远处的山中就围着一团团散也散不开的雾。司机师傅很是健谈,一路用带着浓浓当地口音的普通话告诉她们,前面那个坡是D县海拔最高的地方,坡上常年雾气不散,一年到头都很少能见到阳光。车绕着山坡的弯处慢慢向上,只见山顶隐入飘渺的云雾,看不见山的顶峰,也找不到雾的边缘。
风来闻肃肃,雾罢见苍苍。空灵飘渺的雾气弥漫在山林峡谷的角落,忽而迎来一阵山风,云雾散去些许,原本或淡或浓的雾下,树木葱郁,一片静谧。张辰兮正凝目注视时,忽而云雾渐渐合拢,刹那间重新笼罩了四周。目之所及,山顶山间都是白茫茫一片,一切又重新没入了雾蒙蒙烟迷迷之中。
张辰兮贪婪的看着,甚至不舍得眨下眼睛,彷佛自己也变成了雾,一阵凉风吹过,心头一震,灵魂才返回躯壳。“我讨厌山区,但是这雾是真美,”她不禁感慨,师傅笑道:“也就你们这些外地人才觉得好看。”
再开出些路程,路面便慢慢地变得宽阔平整些了。县城虽小,却也什么都有。生活用品超市商店无处不在,奶茶店烧烤摊KTV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朵以、阿依莲、美特斯邦威等还能逛逛的地方,除了交通有些不便,这里和一般的城镇并无两样,张辰兮表示比想象中还好一点,基本尚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