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书中的谐声,《说文》作“形声”,形声二字并列,好像一边是形,一边是声,配合匀称,所以贾公彦《周礼疏》引申许慎之说,谓形声有左形右声、右形左声、上形下声、下形上声、外形内声、外声内形等六种区别,好像形声字有一套整齐的形式。我们只要认识少数象形、指事、会意字就可创造并认识所有的形声字。事实并不是如此。形声字虽是由形和声两部分合拢来的,但形与声的配合,不一定如《说文》及《周礼疏》所举的字那样配合匀称(参第二章第三节),按照《说文》的说法,形声字中还有省形、省声、亦声的区别,所以我们见到一个形声字并不能立即辨出哪个是形,哪个是声。形声字的部位并不固定,如虫字偏旁大部分在左边,也偶尔有在下边的,但融字从虫声,虫字又在右边去了。就在一个偏旁中都还有特殊的,这个字就不好认了。
汉字是衍形的文字,每一个字的形体音读几乎都有它自己的历史。特别是省形、省声的字,如不知道它的历史,就更看不出它所从的形和声。
形声字改称为谐声字是合乎实际的,因为这类字以声为主。谐声字所谐的声应当和它的读音是一致的,如从专的传,砖、转等字都合于此例;但同一文字的形体和音读即有古今方俗的不同,所以这些字的读音或同它的发声相同(双声),或同其收声相同(叠韵)。古代的韵书都是按韵来排列的,但文字因同声而通转的字也不少。有时文字的谐声又出于此范围,故有省声之说。并不是看到一个字就能读出它的音和了解它的义,所以谐声字不易识别,不能达到像拼音文字那样的优越便利。
§§§第一节声部
谐声字是借用别的同音字,在旁边加上所谐字之形,它所注的音和所谐的字音原则上应是一致的,应是直音,即声母韵母都相同的字。但汉字是单音缀独体字,每一个音缀是合声母韵母而成,汉字因为造字的时间地域不同,声音有所改变,这样谐声字所注的音只能是近似的,即或同声母,或同韵母,而一般以叠韵字居多。王筠说:“形声字以叠韵字为声者其常也,以双声字为声者亦非其变也。”中国古代的韵书都是以韵部相同的字分在一类,这也说明声的变动多些,韵的变动少些。凡同韵字偏旁多相同,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现在讲古韵的,凡偏旁相同的都归在一部,我们要讲古代的声母,现在还是很疏的,要看出谐声字所从的声,目前还不能很好地解决,只是从《说文》中所从的声及有些通用的字还可以看到些。如祼字《论语》作灌,从果音而读为灌,这是见母的双声字;衮从公声,俱见母字;哀从衣声,俱影母字;袢从半声,读若普,俱并母字;呶从奴声,俱来母字;傩从难声,俱泥母字;仁从人二声,俱日母字。像这一类还可看出谐声字所从的声部相同的现象。
§§§第三节《说文》部首(编者注:徐先生原稿缺第二节)
《说文》是第一部研究中国文字学的书,受到中国历代学者的推崇。尽管清代小学发达,除了清末一二学者偶尔引用金文纠正小篆的错误之外,几乎都未超出它的范围。《说文》分列了540部首,这是许慎创造性地分析汉字形体的结果,使独体的文与合体的字判然有别,使人们知道汉字虽然在历史传统下有许多例外,但仍是有条理规律可寻的。
汉字有了部首,读书识字才便于捡寻,所以在许慎以后所编的以字形为主的字典,如《字林》、《玉篇》、《类篇》、《正字通》等,以及《康熙字典》,在部首方面虽然有些改变(多半作了些省并),基本上还是承袭它的规模,这是许慎对中国文化极大的贡献。但540部首只是草创的工作,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因为许氏所根据的字形都出于辗转传抄之本,已不是原始的初形,其中有些还是错误的,这使他对独体的文和合体的字没有作出严格的区别。有些独体的文,不应割裂开来分列几个部首;有些过于简的点画,如一、二、三以及一撇一捺等,也无法说某些字就隶属在这些简单的笔画之下;有些合体字,虽然有的可以单独作偏旁,有字从它,但有些并没有字从它的也列为部首,其体例是不够严整的。
§§§第四节省声
《说文》中的“省声”是谐声字的变例。谐声字为避免形体过于繁复,省形、省声是必要的。省形的属于假借的范畴,还容易理解;若是省声,使人不知它的音读,这应是谐声字的例外。有的字省掉声的一部分,辨认起来困难还不大,若把所从的声完全省掉,这就违反谐声字的原则了。所以王筠说:“家下云,省声;宕下云砀,省声。形声字而省之,何以知为某声?凡此类吾所不能解。”这也就是说家、宕二字从、砀省声,但从声,砀从声,现在家、宕省去、之声,这又怎样能称为谐声呢?
但许慎所说的省声,大部分是有根据的,因为许氏作书时:一、有当时所存的古籀文不省的字可证;二、有当时不省的或体字;三、所省的字即以所从的字留置其所;此外也可能还有许多不省声的或体而现在没有保存下来的字。我们现在从甲骨文、金文及汉以来的碑刻中仍可为许氏提供佐证。如《说文》犬部狄字下云:“从犬,亦省声。”金文狄字作,正从亦声。古代狄与易通用(“有易”又称“有狄”,“易牙”又作“狄牙”,“简狄”作“简易”或“简逷”)。而易与亦又通用,《论语·述而篇》:“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或作“五十以学亦可以无大过矣”。所以说狄从亦声是非常恰当的。又如家字从省声,段玉裁也认为是一大疑案,他说:“学者但见从豕而已,从豕之字多,安见其为省也?”家字甲骨文作,金文作、,所从的豕在两足之间别著一小画,像豕有势之形,为牡豕,从豕有势正是的象形字,从省就是省掉这一点。而且《方言》说:“猪,北燕朝鲜之间谓之。”所以家字说为省声,并非许慎凭空捏造的。这在金文中还有同样的例证,如铸字在金文中虽有各种不同的形体,但皆从寿声,惟《芮公鼎》作,并寿声亦省去。又如宝字从缶声,但甲骨文或作,金文或作,省去缶声。这与《说文》的家、宕等字是一样的例子。
当然《说文》省声之说也不尽恰当,如《说文》疾字下云“疾,从疒,矢声。”段注云:“声字疑衍。”金文疾字作,像人腋中矢形,会疾病之意,而疾字是从省声,应当说省的地方而未著出,致使段氏疑之。此外还有许多不恰当的地方,王筠在《说文释例》的“省声说”下论之较详,此不赘。
§§§第五节早期谐声字
衍形的文字每个字都有它的历史,谐声字也不例外,如裹、裸都从衣、果声;含、吟都从口、今声;旱、旰都从日,干声。因偏旁的部位不同就分为两个字,这不是历史的关系是什么?谐声字现在还在不断地创造,在化学名词和简笔字中都有许多新形声字。
谐声字的历史很长,最早的可能与会意字同时产生,而绵延的时间更远,早期谐声字又为后起的谐声字所谐,如金文 (重)字,像人负重物,从人东声,又从廷作 ,像人挺立负重形;而童字复从辛重声;后重、童都又成为董、动、踵、钟的偏旁,重与童都可认为是早期谐声字,像这样的例子还很不少。
§§§第六节右文
谐声字形和声的排列部位,据贾公彦说有上、下、左、右、内、外六种,这六种都是约定俗成之后,有历史性的,大部分不能移动。如果移动,有些字如旱与旰、含与吟就要混同起来。很多字的形旁与声旁都是相当固定的,如穴、宀、厂都在上,皿、止、、都在下,彳、辶、、金、亻多在左,邑、、卩、隹、刀、页都在右,囗、匚、门在外,在内,当然也还有些例外字。但谐声字最多的偏旁,如亻、扌、足、耳、目、心、走、言、食、彳、示、日、月、马、牛、羊、犬、豕、隹、鸟、虫、页、金、石、纟、竹、木、、水、火、土、衣、贝、韦、革、车等偏旁所包含的字都是左形右声,这说明左形右声最符合形声字的要求,因为汉字的书写是从左至右,故先定其形,后定其声,这是合乎笔顺的。
我们常常认为谐声字就是左形右声的字。《梦溪笔谈》卷十四载:“王圣美治字学,演其义为右文。古之字书皆从右文。凡字其类在左,其义在右,如木类其左皆从木。所谓右文者,如小也,水之小者曰浅,金之小者曰钱,歹而小者曰残,贝之小者曰贱,如此之类,皆以为义也。”王圣美所举声的字声都在右,恰好合乎右文说。但我们只是借用右文说来说明谐声字中最普遍的现象是右文,除此之外,按上举其余五种形式排列的形声字,还有相当的数目,故右文说并不能概括所有的形声字。如金字形旁常在左,也有放在下面的,而锦从金声,声又放在左面了。口部字形在上、在下都有,而、扣等字,口字复在右边。这些都使我们不易分辨谐声字形和声的部位,给学汉字的人增加了不少的困难,这也可看出汉字是急需改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