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天子李世民是唐代少有的明君,也是中国古代难得一见的英主。但是,当他攀上人生与事业的巅峰,也遇到了最棘手的问题:继承人的道德与素质,以及皇子之间的权力斗争。这个问题也将贞观朝政治推入了进退两难的瓶颈。
痛定思痛的皇子教育
唐太宗作为封建时代明君的典范,文治武功方面都有着非凡的业绩。而且,亲身经历了玄武门政变的残酷历史之后,他意识到要对皇子进行教化,让他们不被权欲所左右,才能保证兄弟和睦,国家稳定。
在教育方面,他所取得的成就也非常突出。即位之初,他就充分认识到教育的作用。一方面,他开始“解戎衣而开学校,饰赍帛而礼儒生”,从而使贞观年间的学校教育出现“国学之盛,远古未有”的良好局面;另一方面他也高度重视家庭教育的作用,对诸子的教育可谓不遗余力。目前史学界研究唐太宗的涉及面颇广,但较少论及唐太宗的家庭教育。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唐太宗对诸子的教育,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其家庭教育的得失。
定名分,用礼仪约束规范诸子
早在贞观七年,太宗吸取以往教训,产生了使诸子“早有安分,绝觊觎之心”,“使其兄弟无危亡之患”的想法。贞观十一年侍御史马周上疏指出汉晋以来,不预立名分,以至于灭亡的严重后果,建议“当须制长久之法,使万代遵行”。对此,太宗甚嘉之,赐物百段。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左右大臣各抒己见。褚遂良提出“太子,诸王,须有定分,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子孙。此最当今日之急”。对此太宗认为“此言是也”,同时表示了自己的担心顾虑“朕年将五十,已觉衰怠……心常忧虑在此耳”。太宗充分认识到教育规范诸子的重要性,并把此提上了议事日程。为此他命人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来约束诸子的行为,同时还命人征录古来帝王子弟的成败事,命名为《自古诸侯王善恶录》,以赐诸王,以求劝诫。太宗还教导诸子“当须自克励,使善事日闻,勿纵欲肆情,自陷刑戮”,“夫为臣子不得不慎”。太宗所作的这些努力,高瞻远瞩,目的是为了防止诸子争夺皇位而出现的宫廷之争。但是事与愿违,诸子之间的纷争最后还是不可避免。这是因为封建时代立储之争是权力争夺的焦点,是封建制度的一大弊端,非唐太宗的教育所能完全改变的。尽管如此,唐太宗的所作所为,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他的这些做法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一定程度上防范了皇室内部诸子为争夺皇位而产生的相互厮杀。
择师教子,不遗余力
唐太宗充分认识到教子的重要性,希望诸子能学业有成,具备治国安邦的才能。贞观六年太宗诏曰:“朕比寻讨经史,明王圣帝曷尝无师傅哉……夫不学,则不明古道,而能政致太平者,未之有也。”在充分认识到教子事系国运后,太宗就为年幼的长子承乾选择了德高望重的李纲作为太子少师,让太子亲拜之。然而太子生于深宫之中,染上了凡事奢侈、喜爱漫游的纨绔邪气。当唐太宗发现了承乾的某些劣迹后,并没有放弃对他的培养。贞观五年,李纲病逝后,唐太宗又把教育的重任放在了太子左右庶子于志宁、李百药的肩上。他俩尽心尽职,针对承乾的不足,于志宁撰《谏苑》二十卷讽之,李百药做《赞道赋》以讽焉。于志宁还多次面折承乾,以至于承乾数次派刺客行刺于他。唐太宗对李、于二人的表现给予嘉奖,史载赐李百药“厩马一匹,彩物三百段”,赐于志宁“帛五百匹,黄金一斤”。
尽管李、于二人倾心尽力,承乾却依然故我。贞观七年太宗又改换杜正伦来教育其子。杜正伦竭尽所能,采取了从正面诱导的方针,着力弥补承乾“不闻爱贤好善”的缺陷。但虽经努力,承乾仍不思悔改。此时的太宗虽已对承乾的表现不满意,但对他还是抱有希望,又先后任命孔颖达、张玄素为太子右庶子,以匡其失。太宗对承乾的教育寄予厚望,派如此多的良师对其进行教育,可谓用心良苦,耐心有加,不遗余力。
耳提面命,启发教育
为了培养承乾的办事能力,早在贞观四年五月就“诏皇太子承乾诣宜令听讼诉”。第九子李治被立太子后,“尝令太子居寝殿之侧”,以便朝朝相见,频加教导。同时注重教育方法,采取“遇物必有诲谕”的启发教育法,改变了以往太子师傅只讲经义,空洞说教的教育方法。见到李治端起饭碗时,对其指出“凡稼穑艰难,皆出人力,不夺其时,常有其饭”。见其乘舟时,又对其指出“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唐太宗寓教于日常生活中,因势利导对太子进行启发教育,灌输为君治国的道理,不无裨益。
总结个人治国经验,撰书教子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已病危,在知来日无多时,他亲撰《帝范》十二篇,系统地总结自己君临天下的统治经验,颁赐太子李治,作为他即位后效法的榜样。他郑重指出“修身治国,备在其中,一旦不讳,更无所言矣”。又指出“此十二条者,帝王之纲,安危兴废,咸在兹焉”。
为了维护唐王朝内部的稳定,为了使李唐王朝能够延续昌盛,唐太宗在家庭教育方面费尽了心思。太宗死后,九子李治即位。李治即后来的高宗。高宗虽不如其父英雄伟略,但基本上能够做到守成。他继承了其父的事业,还开创了所谓的“永徽之治”。
在家庭教育上,唐太宗能高瞻远瞩,高度重视家庭教育。他对诸子教育培养可谓尽心尽力,循循善诱,不遗余力。首先,他千挑万选良师,尽量为孩子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其次,他的家庭教育注重培养孩子良好的品行和实践能力。同时他又注重教学方法,善于从书本中、实际生活中启发教育孩子。他的这些做法是值得我们后人学习借鉴的。
当然太宗的家庭教育也有其不足之处。史书记载太宗先后对长子承乾,四子李泰私爱有加,造成他们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太宗忽视了对犯错的承乾严加管教、当头棒喝,而是对他的行为进行包容,不断变更师傅来对他进行教导。对长于深宫,养尊处优,品行不端的承乾来说,这样做显然收效甚微。长子承乾由于屡教不改,最后被废。四子李泰,太宗对其赏赐有加,造成储君、藩王赏赐失序。李泰及其僚属恃宠逞尊、狂妄傲物,以至于和众臣关系紧张。这样太宗只好舍弃李泰,最后勉强立九子李治为继承人。从上可知,太宗教子宽容有余,严厉不足。这可谓是唐太宗家庭教育的一大失败之处。
有了这样的家庭教育,唐太宗的儿子们又成长得如何呢?
形形色色的皇子
唐太宗在封建帝王中很有作为,却拿自己的儿子们没有办法。他为他们操心劳神、洒泪顿足,甚至下过杀子诏,史家记下这类宫廷逸闻,我们不妨利用它来认识一下封建社会。
李世民有十四个儿子。按惯例,立太子以长,余为王,这是李唐“家天下”的基础,可是非嫡长子立为太子的也代不乏人。李世民自己便非长子。因而,皇帝的所有儿子总是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地位。而结果呢,这些王室贵胄绝大多数不成器,下场也很可悲:其中三个被杀,三个自杀,三个早夭。一个被“幽闭”,两个被废为“庶人”——这等于被开除出李家户籍——尔后又被流放。
第十三子李福虽得善终,却平庸无能;第九子李治,就是后来的高宗,虽贵为天子,却把大权拱手交给武则天。后来李氏宗族被武氏大加杀戮,不能不说是高宗的昏聩所致。这样一算,李世民这十四个儿子,竟是不肖子居多。
《旧唐书》的作者谈及太宗诸子时,感叹道:“子弟作藩,盘石维城。骄侈取败,身无令名!”李世民的继承者,只有这十四个“候选人”,封建专制制度的腐朽,也就于此可见了。
唐太宗的大儿子生于承乾殿,取名“承乾”,隐含承继皇业,总领乾坤之意。
承乾秉性聪明,八岁即被封为皇太子。不想成年后喜好声色,漫游无度。但他怕太宗,就大耍两面派,当着太宗,言必忠孝;退朝返宫,便与群小亵狎。他有足疾,怕因此被废,深嫉受太宗喜爱的魏王李泰。第四子李泰也确有野心,心怀夺嫡之计。
于是双方各树朋党,想下毒手。后来,承乾甚至想谋老子的反,被人告密,下狱后废为庶人,徙往黔州,两年后死在那里。李泰也被“幽闭”起来,三十五岁就死了。
唐太宗有鉴于此,曾下了一道诏书:“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窥望者,两弃之,著为令。”(《新唐书·太宗诸子》)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纸空文。
第三子吴王李恪,是隋炀帝女儿杨妃所生。李恪有文武才,太宗常称其肖己,欲立为太子,但遭到了大臣长孙无忌的反对。长孙无忌看到外甥承乾、李泰都完了,想立另一个外甥即太宗第九子李治。后来,无忌辅立李治后,就借口“谋反案”杀李恪“以绝众望,海内冤之”。在李世民的儿子中,数李恪在大臣、百姓中威望最高,却死于冤狱。
第五子李祐,先封楚王。他整天与小流氓鬼混,尤其爱好打猎。长史屡谏不听。太宗怪长史辅导无方,换了敢于犯颜直谏的权万纪任长史。贞观十七年,李祐派刺客杀了权万纪,发动叛乱。结果事败后亦被杀。
第六子李愔是个浪荡公子,被废为庶人,死于流配地巴州。第七子李恽,纵情享乐,使州县不堪其劳。肃宗上元元年自杀。第八子越王李贞,“颇涉文史,兼有吏干”,然“人伏其才而鄙其行”。后来反武(则天)失败,服毒自尽。
第十子纪王李慎,虽然聪明好学,可惜是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李贞劝其反武,他不肯“同谋”——可武则天还是杀了他。
第十四子曹王李明,在太宗晚年,与庶人串通谋反,被贬黔州,后被都督逼令自杀。这显然是得到太宗暗示或认可的。
第二、十一、十二子皆“早夭”。
总计十四人中,除李福、李治外,竟有十二人“死于非命”!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李世民之过?是保傅失教之错?不全都是。太宗即位之初,曾在宫中亲自盘马弯弓教育诸子,颇有不忘传统的味儿。可见是重视教育子女的。他还亲自为太子择饱学之士如于志宁、孔颖达等人为师,但一切措施都无济于事。他为此深感苦恼。在颁布杀李诏令时,他承认自己没有管好儿子,“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叹惋之甚,知复何云”,禁不住“为之洒泣”,算是尝到了这些苦果的味道。
李世民当然认识不到,导致他的儿子们一个个腐化堕落的灭亡之咎,在于腐朽的封建制度。
封建王朝家天下的宗法制度,尽管规定了嫡长传世的一套办法,但它却无法保证皇位的和平过渡。觊觎皇位,争权夺利,钩心斗角,相互残杀,这是许多皇室后代死于非命的重要原因。
“骄侈”二字,更是促使这些人堕落的重要原因。封建制度规定了这些“龙种”的特殊地位。李承乾八岁便被立为太子,成为东宫之主。东宫内,有文臣听他支配,有武士为其鹰犬,有妃嫔供其淫乐。有一次他竟说:“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新唐书》)
封建帝王们原想以这些特权来抬高儿子们的地位,以便巩固家天下的统治,结果却事与愿违,走向反面。是封建制度使之骄侈堕落的,英武如唐太宗,亦无可奈何!
综观唐太宗的家庭教育,笔者既为他一些好的家庭教育方法而倾心赞叹,又为他在家庭方面的一些失误而扼腕叹息。尽管唐太宗家庭教育方面有得有失,但都不失为后人提供了一些好的借鉴和启迪。
无赖太子:明君的烦恼
一代明君唐太宗十分重视培养太子,然而事与愿违,他初立的太子并非理想的储君。到贞观晚年,废立太子成了唐太宗政治生涯中最烦心的一件事。
荒唐太子李承乾是唐太宗的嫡长子,武德二年生于长安承乾殿,因而命名。武德九年十月,太宗刚刚即位,便将年仅八岁的李承乾立为太子。幼年的李承乾聪明伶俐,太宗对他很是喜欢,并选择德高望重的大臣做他的老师,严格教导。一开始,李承乾积极上进,能识大体,颇得太宗和朝廷大臣的好评。太宗不在京城时,常常让他代理政事。但李承乾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自幼养尊处优,喜好声色,慢慢地,沾染了不少坏习惯,生活日益荒唐颓废。
据史书记载,太子李承乾曾让人铸造了一个近两米高的铜炉和一口巨大无比的锅,雇用逃亡的政府奴隶偷盗老百姓的牲畜。李承乾亲自把那些偷来的牲畜放在大锅里煮,然后跟他的手下分着吃。李承乾喜欢说突厥语、穿突厥衣服,他还特别挑选面貌像突厥的侍从,每五人组成一个部落,把头发梳成小辫,身穿羊皮,到草地上牧羊。有时还玩“假死”的游戏。他对自己的手下说:“假设我是可汗,现在死了,你们仿效突厥的风俗,来办丧事。”然后就像死人一样躺到地上,大家一起放声大哭,骑到马上,环绕着“尸体”奔走,并依照突厥风俗,用刀割破自己的脸。李承乾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还说:“有朝一日我统治帝国,一定要率数万骑兵,到金城(甘肃省兰州市)以西打猎,然后把头发解开(汉人束发),去当突厥人,投靠阿史那思摩,如果他给我一个将军当,我一定不会比别人干得差。”
李承乾所说的阿史那思摩,是突厥阿史那部的酋长。李承乾身为大唐王朝储君,竟然公开表示要在得天下之后去做突厥酋长的部下。即使这番话纯属戏言,也可以说讲得过于离谱,至少不合储君的特殊身份,不能不引起太宗的恼怒。
李承乾跟叔父李元昌关系很好,常常一起出去游玩。有时李承乾把左右侍从官员及卫士分成两队,二人各率一队,大家身披毛毡缝制的铠甲,手拿竹枪竹刀,扎营列阵,冲锋厮杀,枪刺刀砍,把流血受伤当做娱乐。有不听从命令的,就把他绑在树上毒打一阵,不少卫士因此而丧命。李承乾常常叫嚣:“要是我当了皇帝,就在御花园设一个万人营,跟汉王(李元昌)分别指挥,观赏士兵肉搏战斗,岂不快乐!”又说,“我当皇帝,一定要尽情享受所有乐趣,有人规劝,立即诛杀,杀了数百人之后,那些进谏的人就不敢再说话了”。
李承乾的言行,不仅荒谬,而且与太宗的想法与期望背道而驰。李氏家族虽然以武力得天下,但是,逆取而以顺守之,以马上得天下,不能以马上治之。此中道理,太宗自然十分清楚。所以,执政以来,他偃武修文、制礼作乐、尊贤重士、修养百姓。而李承乾对太宗的举措似乎并没有什么了解,他对此不感兴趣,喜好的依然是胡人风俗与战阵厮杀。
很有意思的是,李承乾还养成了制造假象愚弄朝臣的坏习惯。他常常在太子宫官属面前谈论忠孝道理,谈到深刻之处,甚至泪流满面;可是一回到宫里,就跟一群卑劣的小人物混在一起,淫乱猥亵,无所不为。如果有大臣打算规劝,李承乾知道他的来意,总是表示非常感激,亲自迎接叩头,非常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劝谏者自然无话可说。寝宫之内的秘密,外人都不知道,所以当时的大臣都相当看好李承乾,一致认为他是一位贤能的储君。李承乾的“饰非”习惯,最终坑害了他的政治前途。
李承乾伪造的假象,没有逃出太宗的眼睛。太宗发现李承乾的劣习后,最初并没有打算放弃他,认为李承乾年轻,可塑性较大,只要有名师指点,应该能把他培养成一个好的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