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竞放,天壁蔚蓝晴朗,御花园石凳上沁雯着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她一张俏脸上笑意盈盈,转首间鬓间玉垂扇步摇摇晃着映着天边明亮日光。
“娘娘,不好啦,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绿画黑着一张脸从御花园旁蜿蜒的绿色小径上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扬着手臂,拉着长音不停大声叫嚷着。
石凳上的美人正自欣赏这娇艳迎风的花朵,清澈潭水里红色小鱼欢畅淋漓的徜徉着,她正看得仔细,冷不丁被这喧闹声惊住,不满的微微蹙起细长秀眉,沁雯拉着一张脸不耐烦的问上一句,“绿画,本宫正在这赏花,你为何黑着一张脸,做这副模样?你口口声声说出事情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将你吓成这般样子?”
绿画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粗重鼻息“呼哧——呼哧——”的喘着,两手叉腰,脸色依旧没变,只是黑着脸的同时,她一张小脸上多了些担忧。
好半天,绿画终于放松下来,她将叉腰的双手自然垂下来,大大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几圈,沁雯正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见她忽而转头四处瞧瞧,似是在确认着什么,见她如此小心翼翼模样,沁雯这才明白过来,绿画八成是带着什么消息过来了。
“喏,你知道了些什么,竟然如此慌慌张张的?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若是被其他宫的丫鬟看了去,岂不是要笑上半天?”沁雯无奈摇摇头,她鬓间玉垂扇步摇因着她晃头的动作而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她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将一双流光眉目望向面前的绿画。
“娘娘,”绿画心中微微顿下,这消息是她从陆通那里得来的,既是陆通知晓的消息,那便一定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她心中又微微颤下,一丝担忧焦虑之色缓缓浮上面颊,迈着碎布上前靠近,前倾身子将唇贴近沁雯粉嫩耳廓,“娘娘,不好了,尹雪嫣那个贱女人又回来了,而且——”
“什么?你说尹雪嫣回来了?回到这宫里来了?”还未等绿画将自己从陆通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沁雯已然张大嘴一惊一乍,一脸惊慌失措的打断了绿画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紧紧蹙着细长的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向眼前绿画。
猛地抓住绿画胳膊,顾不得自己此时动作被其他宫娥看在眼中究竟是多么奇怪,此时的沁雯像是听到了巨大滔天令她难以承受的消息,直惊的她一双水眸大大的瞪起,语气似还有些哆哆嗦嗦,“你确定么,绿画,绿画你真的确定么?她回来了?不不不,她怎么可能回来呢,她……”一段话还未说完,玉垂扇步摇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沁雯已然颓然的垂下了头。
瞧见眼前沁雯这般反应,绿画心中已然升起对尹雪嫣浓浓恨意,自从她消失的这段日子,沁雯虽说过的并不太好,可眼前总算是少了个碍眼的,就算皇上偶尔来这一次,可也总不算是一次不来,沁雯从不多说些什么,但是绿画知道,她是不开心的。
只是她是不开心的,绿画又能怎么办呢?绿画不过是一介宫娥罢了,就算是有心想要为主子做些什么,却也总是苦于自己身份卑贱,最后也只能有心无力罢了。每每想到这里,绿画便总是坐在宫灯旁暗暗叹气,窗外皎洁月光散下来落在她肩头,她却只觉这夜是布满阴霾的,月亮常常藏在黑云后面,久久不肯探出头来。
换言之,绿画是觉得沁雯的心思就像是她心中那轮原本该皎洁无瑕的明月,明明是该挂在天壁上照亮漆黑的夜路,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轮明月只能躲在云层背后,天总是黑的,乌云总是厚厚一层,这么想着,绿画便暗自神伤的想要落泪,都说月有阴晴园,她却总觉得主子对皇上的爱,每每得不到该有的回应,她这轮月从未圆过,总是带着缺角的。
无奈的点下头,绿画无法掩盖自己眼中对于尹雪嫣归宫的愤怒,更不能掩饰对眼前美貌女子的怜悯同情,“回娘娘,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绿画真的没有骗您啊。”
好半晌,空气里似是都凝结着一层粘腻的失望,绿画看着沁雯一脸呆滞的颓废着身子,她着急的额角生出一层微微薄汗,手心紧紧攥着,瞳孔骤然收缩一下,忽而沉默下来,她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着急都没用,要等沁雯自己慢慢反应过来才行。
沁雯伸出青葱玉指缓缓敲在桌面上,她视线骤然变得冷冽,好似冬季河面的寒冰,令人望而生畏,微微蹙紧眉心,她稍稍拔高声调目视绿画启唇问:“你这消息是从哪来了?怎地就一口咬定它是准确的?”
绿画目光直直看着沁雯,她伸手指了下身后不远处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回娘娘,绿画是从陆通那里知道的这些,听说景仁宫那位并不是今天回来的,她昨儿个就回来了,皇上却一直封锁着消息,不让别人知道,而且绿画从陆通那里还得知,这一次随同皇上和那个贱女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小孩子。”
“小孩子?”听到这里,沁雯不禁瞪大一双眸眼,她视线疑惑的看向面前一株艳丽妖娆的花朵,那花正开的绯灿多姿,她忽而转过视线,继续问:“那小孩子是什么身份?和尹雪嫣有什么关系,为何会随同他们一起回宫?这个尹雪嫣又要耍什么手段?”
绿画随即叹口气,她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她自知自己天生愚钝,仅凭着陆通的几句话根本就猜测不出这个尹雪嫣失踪许久突然回宫的目的是什么,现下她唯一期望,便是希望沁雯聪明才智能够破解这一难题。
“回娘娘,奴婢不知,陆通也未告诉奴婢,听说皇上一直将这一消息隐藏的极好,听陆总管言辞之中意思,似是最近宫中将会有大动作。”绿画半垂着头说着,她肩头随着说话而耸动几下,说到这里,她蓦然想起陆通同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神秘摸样,眉间便多了抹疑惑。
“她……”沁雯还未说完,便见一旁走来一行色匆匆的小太监,穿着个蓝色宦官袍,低着头迈着步子,怎么看都觉得眼生,看他走路方向似是朝着自己,沁雯慌忙放慢语调,暗自琢磨着这来人究竟是谁,怎地看他如此面生。
“娘娘,奴才是新来的,不懂规矩,适才皇上让奴才来告诉您,他有事找您,差您去景仁宫走一趟。”小太监说话哆哆嗦嗦,他半弓着身子,视线向下看着自己脚尖,丝毫不敢抬起头来瞄一眼沁雯。
原本正想着这太监看着似是有些眼生,待听到“景仁宫”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已然猝然皱起眉心,目光发寒,她瞥一眼那小太监瑟瑟发抖的身躯,鼻子里轻声哼出一声轻蔑,嘴角向后挑起,“你说皇上让本宫去景仁宫?”
“回娘娘,皇上是这样吩咐的。”小太监匆忙点头应允一声,回答完便急着转身想要离开,那模样似是再也不能忍受在沁雯身边多待一分一秒似的。
“你停下——”望着小太监匆忙要走的样子,绿画终于忍不住,她鲁莽的大喊一声,直吓得小太监软了一双腿,差一点没直接跪在地上。
“绿画姑娘还有什么事情么?”小太监哭丧着一张脸,似是极其不情愿的转过头来,他动作缓慢,虽是在问绿画,一张脸却依旧只看着自己脚尖,丝毫不去看站在一侧穿着粉红宫衣的绿画。
绿画忽然睁大双眼,她水眸晃动一寸,脚步突然向前凑近两步,一脸疑惑欣喜的张口问:“诶?你怎么知道我叫绿画?你不是新来的么?”
绿画倒是对于自己被新来的小太监知道名字的事情,感到十分新奇,却不想小太监之后说的话,让她顿时红了脸,更是气得直跺脚。
只听那小太监字正腔圆的似是在学着其他人的话,“听宫里其他人说,这德妃娘娘身边,只有一个人是惹不起的,她们说那人脾气不好,一见便知道,如今奴才一见绿画姑娘,便知那传闻果真应验。”
“你……你胡说!”绿画正自气得红了一张脸,刚想教训一下这满口胡说,口无遮拦不懂规矩的小太监,却听耳边沁雯忽然制止住她。
“绿画,不得胡闹。”沁雯大喊一声,原本正想要扬手的绿画只得哼一声,她极不情愿的看一眼德妃,这才算是彻底灭了想要报复小太监的心思,嘟着嘴退回原来的地方,虽然心中有点不甘心,绿画却只能乖乖的听德妃的话。
“这位公公,你去告诉皇上,本宫马上就到,劳烦公公,皇上除了差你来叫我去景仁宫,还宣了谁呢?”沁雯一改平时张扬跋扈的模样,她声音软糯,语调平静,丝毫没有半点紧张慌张神色。
倒是小太监,他一脸疑惑神色,瞥目警惕的瞧一眼一旁垂头丧气的绿画,复又将头转向德妃方向,做了个揖,回答道:“娘娘去景仁宫自然就知晓了,皇上吩咐过奴才不得乱说。”
不知怎的,沁雯一颗心忽的异常烦躁起来,她原本不过是来这御花园走走,也算是换换心情,却不想心情是换了,却没换上什么怡然自得,兴致冲冲的好心情,反倒是惹得自己一身不高兴,罢了,罢了,既然这新来的小太监不想说,她也就不去过问了。
反正,一切疑问,待她到了景仁宫,见了那失踪许久回来的尹雪嫣,还有那个神秘的孩子,便都有了答案。皇上猜准了她会问,所以才吩咐着小太监守口如瓶,即使如此,她便也不再去问,只谨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你下去吧,本宫一会便到。”说罢一甩袖,那小太监模样像是得了特赦,匆忙谢礼之后匆匆离去,连个头都没敢回。
身后绿画看的气急,她攥攥手心,回首瞧一眼正坐在石凳上的沁雯,怒道:“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您没听见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嘛,新来的小小太监,竟敢如此张狂,绿画真想好好收拾他一番,哼!”
“好了,绿画,”沁雯出口制止,她青葱般的玉指扯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一角,淡淡眸光望向地面,半晌她终于开口,“陪本宫去景仁宫走一趟,今儿就算是场鸿门宴,本宫也非去不可。”
“娘娘——”绿画跟在她身后,叫一声,却见沁雯已走的老远,她慌忙示意其他宫女尾随其后,一行人马向着景仁宫方向款款行去。
出乎沁雯预料,景仁宫前竟然聚集了好多带刀侍卫,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着着铠甲的侍立在殿门外,沁雯走过,他们低首开口叫声“娘娘请进”外,均都黑这张脸不再说话。
隐约之中,沁雯觉得,这后宫里似是要有大事发生,忽而想到绿画说起陆通说过的话,她无奈点点头,这个陆通果然知道的不少,只可惜不知他为何会将这些告知给绿画,更不知他究竟是真的不知其中原因,还是深知其中原因而不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