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蒙蒙亮,芸娘的住处却已然开始忙活起来,墨离轩着一袭玄色长袍,背脊辽阔,气宇轩昂,尹雪嫣却穿的低调得多,她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长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样式,墨离轩盯着面前的她看了许久,最终摇摇头道:“再回去换一件,雪嫣你这身衣服实在是太素了。”
尹雪嫣无奈的摇摇头,她不过是回宫罢了,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况且她这一次回去,还不知道要给墨离轩后宫里那一票佳丽们什么样的打击呢,想着众人的目光很有可能像尖利的刀子一样戳穿她的脊背,尹雪嫣便只觉自己额头开始冒下薄薄的冷汗来。
无奈伸手擦了下额角,她嗔怪道:“我这样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换身衣服?素雅是种气质,也不是谁想穿便能穿的出来的。”说着便打着哈哈向着芸娘的房间走去。
身后墨离轩满目皆是浓浓化不开的宠溺,他勾动唇角呵呵笑两声,复又去瞧身前迈着碎步的尹雪嫣,只觉的她刚才话语说的并没有错,她此时长裙飘飘,发鬓轻绾着,眸光明亮,面色慵懒,总叫人看着觉得心头一亮。
墨离轩自顾自的点点头,暗自呢喃一句——素雅,素雅,说得妙。
芸娘对尹雪嫣等人依依不舍,尤其是对宸儿依依不舍,尹雪嫣原本想要留下宸儿陪在芸娘身边几日,再出宫来取宸儿,却不想被墨离轩一口拦下,他并未说他究竟为何不允许宸儿待在这里陪伴母妃,只说要宸儿回宫还有要紧事情。
尹雪嫣被蒙在鼓里,不知墨离轩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几次三番的去催促,却只见轿子里墨离轩闭着双眸,眼睑动也不动,好似已然沉沉睡着。
尹雪嫣觉得无奈,她虽然知道墨离轩已经认可了宸儿的名字,允许她给儿子取名为墨宸,并且没有打算改名的意思,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就好似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令她揪心的事情一般。
说实话,尹雪嫣虽然爱极了墨离轩,却总是觉得他有些什么让自己看不透,之所以笃定相信一个男子,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了解他,只是因为她爱他,倾尽一切去爱,于是对于他也便只剩下相信了。
宸儿就在她的身侧,她伸手去摸宸儿稚嫩的脸颊,心中却有些茫然的恐慌,宸儿睡的很熟,丝毫没有因为马车的颠簸而哭闹不安。
尹雪嫣的手刚刚覆在宸儿脸上,便听身旁响起墨离轩的声音,他似是安慰,轻轻说道:“别担心,宸儿不会有事的,这次回宫,朕便是要让他永远安全。”
“你没睡?”听罢墨离轩的话,尹雪嫣匆忙侧身去看墨离轩,却见他依旧是一副紧闭着眼睑的模样,若不是他刚才说了话,尹雪嫣还真看不出猜测不出这颠簸的马车之上,墨离轩竟是根本没有睡着。她无奈的瞥目去看,正准备转回头去看宸儿的时候,却发现墨离轩一双深邃眸眼已经睁开。
他视线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尹雪嫣不禁面色发红,她慌忙别过身子去,只想着将轻轻覆在宸儿脸颊上的手放下来,却不想还未等自己动作,她的另一只手已然被墨离轩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他的大掌宽阔而温暖,总让她觉得安慰,似是他只要轻轻握住她的手,所有的漂泊,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不安,便都尽数消失不见,剩下的便是被这温暖莹莹环绕的温馨暖意,让她久久不能忘记。
“相信我,雪嫣。”墨离轩吐字清晰,他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尹雪嫣不知怎的竟感动的不行,晶莹泪水顺着她眼角嗒嗒滴下。
景仁宫。
许久没有回来,待尹雪嫣踏入这景仁宫的殿内时,一双视线却愣在了远处,她步伐好似被什么紧紧牵制住,半晌挪不开丁点步伐。
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一切竟是那样的熟悉,摆放有序,一切都好似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身后墨离轩紧跟上来,他步伐沉稳,声音磁性婉转,紧紧的搂住尹雪嫣颤抖的双肩,他附耳过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朕不许她们做任何改变,如今你回来了,朕的心便也回来了。”
墨离轩说着便搂着她向殿内走去,殿内侍立着几个宫女,尹雪嫣一个一个仔细去看,都是熟悉的面孔,曾经景仁宫内的宫女,墨离轩竟然一个都没换。
猛然之间,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匆匆瞥目去看身侧墨离轩,疑惑开口问:“香儿呢?香儿在哪?”
无时无刻不思念着香儿,虽然尹雪嫣身在遥远陈国,但是每当她清晨醒来见到莺儿的第一眼,便会不自觉的想起香儿来,她们年纪相仿,模样都长得甜美乖巧,和莺儿接触的越多,尹雪嫣便越是想念香儿想念的紧,如今回到这里,她一定要见见香儿才行。
墨离轩并未回答尹雪嫣的问话,他只是搂着她纤弱的肩头停下步子,深邃视线瞥向一侧,淡淡唤了一声,“香儿,出来,娘娘要见你。”
果然,墨离轩声音刚刚落下,帷幔下便走出个整洁穿着宫衣的女子,那女子莹白小脸微微垂着,粉色宫衣罩在身上,正挪着碎步向自己走来,尹雪嫣抬眸看去,眸光晃动,这……这不就是她的香儿么?
可是为何香儿竟是这般镇静模样,好像丝毫没有任何激动情绪,她无奈的晃晃头,目光去寻身侧墨离轩,难道香儿失忆还未好么?
墨离轩自然明白尹雪嫣的疑惑,他见她匆忙看向自己,便知道她未问出口的话究竟是些什么,缓缓点头,墨离轩也未说话,他只是在用着行动告诉尹雪嫣,香儿的确是还在失忆之中。
“香儿拜见娘娘。”香儿半弓着身子,简单的行了礼之后,她依旧垂着头,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她始终没有抬头来看一眼面前的尹雪嫣。
看着此情此景,尹雪嫣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她在陈国日日夜夜思念的香儿,到现在为止,竟然还不认识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曾经与她的一切?
忽而觉得绝望,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香儿胳膊,视线直直的看向香儿一张莹白的小脸,语句僵硬,“你抬起头来看本宫,抬起头来!”
香儿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全身都不住的颤抖着,耳边响起尹雪嫣的命令,她却似是傻了一般的僵硬在原地不动,别说是抬头,就是连说话都不会了。
“本宫说让你抬头,你听见没有!快,给本宫抬头!”尹雪嫣的语气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凌厉,她红着一双眼眸去看香儿,香儿吓得不敢出声,半晌只得将头抬起头,“娘娘,香儿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娘娘您说就是了,香儿一定改,一定改……”
尹雪嫣似是不认识香儿一般的怔愣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最终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你叫本宫什么?你难道不认识本宫了么?香儿,是我啊,香儿……”
听罢尹雪嫣的话,香儿吓得忙“扑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她内心恐惧感慢慢上涨,她记得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眼前这位容貌有问题的妃子为何要与自己作对?
“娘娘,奴婢错了,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奴婢一定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奴婢给您道歉,求您绕奴婢一命吧,求娘娘您了,求……”香儿颤抖着肩膀,她晶莹泪水“滴答……”掉落,心中却惶恐不安极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位妃子竟是如此残暴的性格,刚刚一回宫便是这幅样子,她明明从来没做过什么过格的事情,也从未被她抓住过什么把柄,为何她一回宫便这样针对自己?难道她便像是雯妃的丫鬟说的那样,不仅仅是人丑,就连性子都是坏极了的?
可是……可是她若是这般坏的,皇上这么精明的人儿,又怎么会对她这么好?还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接回来?想到这里,香儿不禁暗中微微蹙起了眉头。
看着眼前香儿诚惶诚恐的样子,尹雪嫣顿觉失望,不,不,不,这不是香儿,不是她的香儿,香儿是从不这样胆小的,香儿虽然胆子不大,却从不肯承认自己没犯下的过错。
那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的香儿?是时间么?还是那该死的失忆!这一刻,尹雪嫣竟愤怒的不可抑制,她胸膛满是熊熊烈火,她恨,恨这不长眼的失忆,竟让她“失去”这要好的姐妹,“失去”她最为亲密的香儿!
“你起来吧,不要再哭了,本宫累了,你们都下去吧,香儿,你也下去。”尹雪嫣甩袖示意身侧宫女纷纷下去,就连香儿也没有留下,墨离轩无奈的看着她,伸手捋捋她额角的碎发,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
“为何让香儿下去,你不是很想她么?”好半晌,墨离轩才缓缓说出话来,雕花木床上的尹雪嫣却并未说话,只是侧身躺在那样,她身体似是累极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就好似有什么在猛力的扒着她的眼皮,叫她不要入睡,不能入睡。
“她不是香儿,起码暂时不是我的香儿,”尹雪嫣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她目视着身侧的墨离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一句:“你刚刚回宫,难道没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么?”
他笑笑,将她的脸埋进自己胸口,有尹雪嫣陪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加重要呢?想到这里,他缓缓笑出声来,“不用担心朕,倒是你和香儿,朕看今天香儿似是吓坏了,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要对你心存芥蒂。”
保持着埋头的动作,尹雪嫣并未动,她一只手紧紧抓住墨离轩的衣袖,狠狠地抓住,似是要将那块丝绸布料撕成碎片,“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让香儿想起我来的。”
“傻瓜。”墨离轩眸光中满是疼惜,他并未抽回自己的手臂,任由尹雪嫣任性的撕着,脸上却渐渐浮上一层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