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莺儿将宸儿从乳娘那里抱出来,望着宸儿一副天真模样,尹雪嫣眼角不禁落下泪来,是她不好,是她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这才让自己的儿子被抱去了别人那里,每每想到这里,每每想到倘若自己不醒来,便是与自己的儿子相隔了地与天,她眼角的泪便不禁盈盈落下。
伸手轻轻抹去眼角热泪,尹雪嫣吸吸鼻子,她肩膀微微耸着,半晌才肯将不舍视线从宸儿身上移到这绚丽景色上。
盛夏的光灼热耀眼,天壁澄净剔透,蔚蓝一片,她缓缓吁了口气,沉静视线渐渐落在不远处那一抹绮丽景色上,入眼处只见繁花簇簇盛放,赤橙黄绿好不热闹,花边彩蝶飞舞,似是和着徐徐吹来的清风蹁跹一曲舞姿倾城。
尹雪嫣正自看的笑弯了一双明眸,身畔莺儿忽然唤了声“吴妃娘娘”,唤罢便半躬身行了个简单的礼,听到莺儿声音,尹雪嫣这才将视线转向身侧,抬眸迎面美人身姿灼灼映入眼底。
面前女子脸庞融融笑意,一身散花如意云烟纱裙,头顶随意绾着松散的发,慵懒发丝挑出几缕缓缓垂落在肩头,步履闲适,恣意横生。
尹雪嫣慌忙露出笑脸,她勾勾唇角,笑道:“吴妃今日可真是俏丽倾城,姿态绮丽,”正说着,又想起前几日宸儿被抱去清宁宫的事情,她上前几步,轻握住吴妃芊芊玉手,艳丽蔻丹映着天边灼热日光,散发绚丽色彩,“前几日本宫中毒晕厥,小皇子没了照顾,多亏了梓茜你心地纯良,将宸儿照顾的那般好。”
并非随口一说,尹雪嫣明明记得宸儿初初回到漪澜宫时,是怎样一番场景,小小孩童本是最为纯真善良,不懂惺惺作态,更不知人心善恶。而宸儿现今还小,别说行走说话,除了哭和笑,对于其他,他几乎是一窍不通的,而这也是足够的了。
从吴妃宫里抱回宸儿,宸儿却并未消瘦,他全身上下散着清宁宫的阵阵芬芳香气,嘴角常常露出天真笑意,这就足以证明吴妃梓茜是个心地纯良的人儿,若是换做其他妃嫔,尹雪嫣还真不知她的宸儿会被折磨成如何模样。
尹雪嫣正自说着,眼角无意瞥向身侧梓茜,却见她一双视线并未看向自己,而是紧紧盯住自己身侧莺儿怀中的宸儿,她眼眶微微****,漆黑欣长羽睫微微颤着,眸中光芒稍显怔愣,尹雪嫣不知吴妃为何这幅模样,思来想去,似乎唯一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便是吴妃也想诞下个皇子。
胸口憋闷的厉害,尹雪嫣暗暗握紧粉拳,她长吁口气,不是不知吴妃心思,吴妃的心思,怕也正是这陈国后宫众多妃嫔的心思吧。只是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烈宸风,然而越是了解的透彻,她便越是内疚,心中似是被块顽石狠狠堵着,揪的她心痛。
正是因为了解,尹雪嫣才知烈宸风日日来她漪澜宫,势必减少了去其他妃嫔那里的机会,这也正是她尹雪嫣在这陈国后宫里屡屡遭人陷害,差点送命的根本原因,这世间女人都是嫉妒成性的,越是得不到,便越会催生妒忌,而这妒忌有时与爱有关,有时却丝毫无关。
她不禁觉得好笑,她与烈宸风,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而那些满目猩红,嫉妒成瘾的女人们,却从不肯相信她,她们只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可她们却往往忘记了,眼见并非一定为实,藏在暗处的往往才是真相。真相总是不喜轻易示人的,却也往往是不易令人轻易相信的。
“莺儿,将宸儿交予吴妃抱抱。”尹雪嫣嘴角带笑,偏过头去看身侧莺儿,一声令下却见莺儿翕动着唇,似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她无奈摇摇头,复又说句:“没事的,把小皇子给梓茜抱抱吧。”
莺儿虽然极不情愿,在她心中,这小皇子便是皇贵妃的最佳筹码,虽然皇上也是极喜爱皇贵妃的,但是筹码总不怕多,小皇子是嫡长子,往后皇上一定会将皇位传给小皇子,而皇后的位置早早晚晚也便是皇贵妃的了。
皇贵妃不喜争斗,性子淑良,在这虎豹豺狼横生的深宫中总是受欺负,她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宫女,却是每每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心想倘若皇贵妃成了皇后,是不是那些总是暗自企图伤害尹雪嫣的坏人,就都停了手,不敢再使坏了?
“是。”莺儿点头,随即将怀中宸儿递送到吴妃面前,吴妃先是有些犹豫,随即露出一副欣喜模样,她刚刚还失魂落魄的眸眼在看到宸儿的瞬间,竟不知不觉变成盈盈笑眼,小心翼翼的接过莺儿递过来的宸儿,她心中怨气瞬间便消解了大半。
看着吴妃与自己儿子如此亲昵的样子,尹雪嫣并未生气,她缓缓落座在一旁石凳上,捻起桌上刚刚摆好的茶杯,润润嗓子,清茶入口,顿觉清凉。
鬼使神差的,尹雪嫣突然转头启唇问:“你恨我么?”一句话问完,视线正紧紧落在吴妃梓茜身上,她亲眼见梓茜瞬间愣住,她喉咙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缄口不言。
默默无奈摇头,尹雪嫣嘴角缓缓弯起一抹自嘲笑意,她纤长食指轻轻摩挲石桌案面,几缕灼热光线从一侧射进来,直弄得她睁不开眼。
梓茜始终未开口,她不开口,便是不想回答,无法回答,她不开口便是恨极了她尹雪嫣,想到这里,尹雪嫣嘴角自嘲笑意更盛,原来如此,原来梓茜竟是这般恨她。
轻啜口茶,她心中却心海起起伏伏,丝毫没了往日平静,她原本就该十分清楚这些的不是么,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不是么,当烈宸风隆隆圣宠铺天盖地向她袭来的时候;当那个背脊宽阔,胸膛豁然的俊朗男子从不肯嫌弃她,只默默将爱意奉献给她的时候;当她因着这些爱意宠溺被动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她便应该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些了。
“你不肯回答,便是恨极了我。”尹雪嫣默默瞥目看一眼一旁怀抱宸儿的吴妃梓茜,她说这些原本并无恶意,如若她真的心存什么歹念,又怎肯将自己心爱的儿子交予梓茜手中?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些,梓茜对她即便再恨,也不肯做出一分伤害她的事情。
两个如斯善良的女人,难道就一定要因为一个男人而彻底翻了脸?互相伤害?相互厮杀?直到两败俱伤?不不不,她吴妃最为精明的地方便是,她从不肯亲自去伤害面前这烈宸风最爱的女子,而她同样不肯伸出手来帮她躲避过那些深深陷阱,步步惊险。
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爱极了那个叫做烈宸风的男子,如此,对于那个男子所喜爱宠溺的女子,她便只能恨,可却从不愿将这很付诸行动,脏了自己一双白皙光洁的手。
“不然呢?我从不说我有多爱皇上,既是如此,我便也不会说我有多恨你。”梓茜从始至终都未抬头,她视线一直紧紧盯着面前天真无邪的宸儿,在这深宫院落里,唯一纯真无暇的便只能是这婴儿了。
一旁莺儿不懂尹雪嫣为何突然这样说,她一双眸子只是紧紧看着宸儿那边,唯恐吴妃趁着自己一不注意,便将坏主意打在了小皇子身上。看样子皇贵妃是极相信吴妃娘娘的,可是她吴妃不是皇贵妃,更没有皇贵妃那样广阔的胸襟,是以,她强迫自己不许将视线转去别处,只看紧小皇子便是。
一侧花香习习吹来,尹雪嫣却只觉自己双眼似是昏花,眼前人影不知不觉竟变成了两个,她伸出手来放在眼前晃了晃,一双手竟生生变成两只,她苦笑一下,这毒果然厉害,尝百草刚刚知道这毒,现今这消息怕是已经传进了皇上耳中了吧。
又是鬼使神差的,尹雪嫣用手拄着石桌边沿,用力站起身来,走几步,她便觉得自己身上似是直打颤,耳畔鸟鸣声也不知去了哪里,饶是这样,她也坚持着走到了梓茜面前,虽已辨认不出梓茜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却能感受到当她缓缓牵起梓茜一双葇胰时,对方那不可置信的颤抖。
轻轻覆唇到梓茜耳侧,尹雪嫣缓缓说句:“我知道你是爱着他的,可我不爱,我之前给你说过,你却总不信,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他,他是个好人。”
梓茜没想到尹雪嫣竟会如此,她肩头微微颤抖着,正瞪大眼睛的时候,尹雪嫣下颚却重重落在她一侧肩头,她愣怔片刻,完全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要推开她,就听一旁莺儿抹着眼泪大叫一声:“娘娘——”
梓茜一双手还被尹雪嫣紧紧握在手中,她只觉那双属于尹雪嫣的手冰冷的很,好似腊月寒冬里窗外的冰棱,冰的她浑身难受,她终于觉察似是哪里不对,慌忙扔开尹雪嫣一双冰冷的手,推开倚在她肩头的尹雪嫣,正见她一双眸眼紧紧闭合,脸色煞白,一侧脸颊鬼魅般刺目。
“快去宣太医,太医——”梓茜颤声吼着,下一刻泪水不知怎地竟安静滑落,一旁宸儿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婴儿哭泣声弥漫在整个亭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