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紧张,弄得我也紧张起来。
相较于白日里跑马场边的轻装简行,今夜的云嘉七公主,盛装出行。
我不大喜打扮得太过妖冶的女人,恁般多的脂粉反而掩盖了原本的天生丽质。或许是我见的仙女们大都纯粹,眼前的公主美则美已,亦是让人惊艳的,却偏偏入不了我的本心。
入不了我本心之物,大抵便是些俗物了。
凡人到底是凡人,境界与本小仙不是相差了一点半点。至少,我身侧的夏营州已是看痴,就差没跪下来膜拜流口水了。
到目前为止,夏营州生命中统共出现了两个女人,一个是打铁的宁归,另个便是眼前的公主了。那么,谁才是长长久久留在左护法大人脑中的影像呢?
伊人已逝,记忆却是永存的。
只是不知,公主是否就是那伊人。
我问左护法3号的意见,他告诉我——这两个女人他都没感觉。
我:……
公主端庄坐于梁王身材,尊贵而美好。只是不说话,与其说是出来见客的,倒不如说是个摆设。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妙龄少女,纵使是公主,又与文武百官能说些个什么呢?
公主命人邀夏营州于偏殿一聚。
传话人立于夏营州身畔,说话声音不高又不低,偏又选了个众人不知为何安静的空隙,这样一来,谁都将话听了去。
有人就露出艳羡的笑容,对面的姜国世子甚至做出举杯助兴的动作,也不知祝的是谁的兴。
公主要与夏营州说什么呢?我也想知道,于是,我便跟着他一路飘了出去。即使使了隐身诀,本小仙也向来是用走的。既然有人不怕死说看得见本小仙,哼哼哼,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小仙的实力。
偏殿偏殿,顾名思义,位于极其偏僻所在的宫殿。
夏营州随着宫人穿过九曲回廊,越过小桥流水,于夜色中穿行,将主宫殿的光亮与喧嚣远远抛在了身后。越走越远,最后,那宫人终于停了下来。
“请公子入内休息片刻,公主马上就到。”
夏营州冲宫人抱拳,“有劳。”
眼前这处不是宫殿,却像是一个小院。推开半掩大门,果然如他所料,入眼便是庭院,庭院深深。再往前便是主人见居住厢房。此刻,那厢房内燃着烛火。
夏营州有些不明所以,但疑虑怎比得上即将与梦中情人相见的感动与欣喜。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夏营州入得燃了灯火的厢房,坐下来,调整呼吸。
许是白日里的赛事太过激烈,又或者是源自于多年夙愿即将达成的欣喜,夏营州竟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初次见到公主面庞的草原。草原上,绿草青青,蓝天白云,生活好不惬意又清新。这回,梦中的公主未坐于马上,她缓缓向他走来,手里提一把大铁锤……
夏营州当下就醒了,眼前是不断跳跃的烛火,还有烛火下一张绝色的美人脸。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夏营州几乎是仓皇着起身,“公主,草民夏营州,冒犯……”
公主扑哧一声笑了,许是为他低头说话时的窘态,许是因他这个人?
公主这一笑,倒让夏营州愣住。他心内有雀跃,更多的是紧张。多年美梦成真,该是要紧张的吧,他想。
“夏营州。”公主随意在桌边坐下,唇齿相动间吐出他的名字,“你的名字很好听。”
夏营州脸红,“草民……多谢公主……”
“怎得还称自己是草民?明日父王便会在朝堂上颁下圣旨,你可知那上面会写什么?”
“草民……营州不知。”
“父王要把我嫁给你呢!”
这位公主还真是一点不害羞啊!
不光夏营州脸红,连我这个听壁角的都禁不住害臊。
夏营州,你确定娶了这公主你能压得下她?我觉得有点悬。不过,都说男人喜欢冒险,越是有难度有挑战的事他们便越是爱做,尤其对于女人。
彼时,我立于廊下,满庭花香芬芳,头顶圆月高悬,突然觉得在这样的夜色里,就这么听旁人的壁角有些浪费心情。耳边有响起屋内公主清悦美妙的声音:“夏公子可喜爱这庭院?”
夏营州自然说喜欢,且说得头头是道大加夸赞,说得公主心花怒放。
“这是我母妃身前所居,母妃不爱与父王那些宠姬争宠,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夏营州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屋内两人算是在培养感情、调情吧,夏营州已讲到他在卫城南郊十里纵马飞扬的场景了,说得公主心生向往。
“对了,夏公子用的铁剑当真是好,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
说到这里,夏营州浅笑:“是我的一位……好友所铸。”
“竟是新铸之剑,想必是位高人了……”
之后,夏营州与公主又围绕着铁剑与骏马展开讨论,两人俱是谈笑晏晏,我却觉得有些无趣,想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听夏营州与宁归的壁角。那公主美则美已,也活泼生动,但铁匠姑娘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要我选,肯定就早早把铁匠姑娘娶回家,好好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了,还劳什子跑来梁都娶公主,劳民伤财又伤力,还浪费本小仙心情,真不知夏营州是什么眼光。
想到这里,我一个转头就要离开,却猛地撞上了一堵墙,幸而墙体温热有弹性,当然,本小仙是不怕撞墙的。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我瞪着眼前的青衣男人,瞪他能看见本小仙仙体,更瞪他竟能拉动本小仙藏于廊柱之下。
“不要这么看我,我说了,我自小便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我怒:“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
青衣男人突地变了脸色,一把折扇就按压在我唇上,让我噤声。
我乖乖不说话了,探头向外看去,将将看见夏营州与公主走房门,很快出了院子。他们要去哪里?我要不要继续跟上听壁角呢?我在犹豫。耳边却听得男人的声音响起:“民间自古便有鬼神之说,姑娘想必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决定还是不跟去听壁角了,没啥意思,“你说我是鬼?”我漫不经心。
“梁王好渔色,梁宫内枉死美人不计其数,姑娘可是其一?”男人问得一本正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考虑国家大事。
先前升起的恼怒突地消散了,凡人还是凡人,虽天赋异禀,但双眼亦是难逃被蒙蔽的命运。能看见不同寻常的东西又如何?竟将本小仙看做那些皇宫怨女,切,还不如看不见呢!
我冲他摆摆手便要离开。
“姑娘且慢。姑娘该不是孤魂野鬼才对,小鬼是不能也不敢在白日大街游荡的。那么,难道姑娘是……”
后面的话我没听见,我使了个诀闪了。
既长在凡间生做凡人,那么,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每个位置的人自有他该做的事,越距什么的,总归不是好事。
出了梁宫,本小仙一时之间觉得无处可去。
街上却是人山人海繁华依旧。本小仙干脆现出真身,一问才知原来今日是梁国最有名的秋夕节。与我说话那老伯只说了秋夕节三字便一溜烟跑去前方,潜了一个老太的手,转眼消失在远方。是以,我没能搞明白秋夕节是干嘛的。又懒得去问,本小仙干脆边走边逛,看眼前无数对男女秀恩爱。
天庭也有不少节日,但作为大仙大神,自然不会表现出大喜大悲的情态,更没有人间那般百态人生。仙人们都是高贵矜持而有礼的,断不会出现男大仙往女大仙头上簪花这般动作。
我信步游至湖边,湖边多小儿女,亲亲热热的样子惹人怜爱。妒忌,本小仙怎可能妒忌?神仙都是辅助苍生,视凡人为弱者子民的,他们高兴,咱自然也高兴了。只是,心里那酸溜溜的感觉是什么?
湖中央却只有一艘画舫。画舫乃是顶级富人才享受得起的奢侈用品,平常人家自然只能驻足旁观。
那画舫体型巨大,比往日那些河畔游舫足足要大上三两倍,更别说那画舫上繁复纹饰与金色的辉煌。听湖畔边一对老年夫妻讨论,这样的画舫,怕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乘坐吧。
本小仙来了兴致,便决定上那画舫瞧上一瞧,回头也能去莫遥仙子那儿吹嘘一番。
轻飘飘落地船舷上,船外无人。
那画舫确实巨大,拢共分上中下下四层,每一层皆灯火通明,却没甚人声。没人是不大可能的,不过人少,只一两个罢了。
据本小仙推测,这画舫上有两人,一男一女,且在第三层中间的厢房。无他,本小仙看见窗上灯下映出的影子了。
本小仙只不过想在画舫上游览风光,压根没想再去听甚壁角,咱又没特殊癖好,之前不过不得已。却没想,天不从人愿,那女子一开口,本小仙便本能竖起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