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难得也飘起了雪花。
风雪中有一队人马在艰难地前行着。领队的那个人是一位青年公园男子,一身军装,头顶军帽,模样甚是魁梧。其身后又跟着四人,一致青色棉袄,样子有点单薄,倒有几分知识分子模样。
这一行人是党派到地方教书的教师,领队那个叫彭国冲,曾是个军人。他身后那四位就是实打实的知识分子了:这四人中身形最为高瘦的名叫管德,其余三个身形相仿,那个戴着眼睛的名叫季叔,头发浓密的那个叫刘承文,还有那个脸型方正的教师名叫张宝根。
这五个人上午便下了苏州的火车,又坐了辆车,才来到县城,中午突然飘起了雪,他们又坐了一趟拖拉机,最后在离他们任教的乾济镇大约还有十几里地的地方下了车,五个人便步行前往。
雪下的时间不长,渗在泥土里路变得粘滑起来,着实不好走。
领队的彭国冲看着两旁的密林包裹着这支五人小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批人也跟现在学生一样,毕业后就回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中咯。唉,这一带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那戴眼睛的季叔忙说:“学校也建了,路是迟早要修的。”
那高瘦的管德便皱着眉头说:“别的地方早在一年前就把学校给办下来了,你们还有心情管这路。光学校一耽搁,就有多少孩子错过了受教育的时间,我们国家又少了多少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教养的孩子”
那头发浓密的刘承文说到:“是呐,我们这批教师责任重大啊。”那方脸的张宝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嗯”几声。
五人边走边谈,甚是畅快,不一会便已能看到乾济镇的影子。众人踏上进镇的济河石桥,只见沿河两岸挨着一排排整齐的民房。那些房子有些都比较破旧,那宽阔的木制门板跟圆木柱子嵌在房子的脸上,灰墙青瓦——这是典型的江南小镇的特色。河流在村子里弯了几道弯便没了踪影,远方还树立着一个烟囱。
五人寻到学校的地址,只见3米宽的校门还装了一扇崭新的铁栏杆门,门口的石柱上挂着一块白漆木牌,牌上写着“江苏省昊江县乾济镇小学”几个大字。校门的柱子上还镶了碧绿的玻璃碎屑,好看极了。
门口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跟几个男女见这五人来了,立马走出来迎接。彭国冲知道这领队的便是周韦希周校长,还未开口,周校长便上前紧紧握住彭国冲的双手。说到:“小彭啊,怎么才来路上还辛苦吗,快进来坐。”
彭国冲边走边说:“唉!下了火车就转了汽车,让拖拉机拉了一段,又走了几里地,这才刚到。”周校长道:“哦?镇上不是有一班车去县里的吗?没坐到?噢看来是下雪停运了。前几年那,打土豪,分田产,县里也给这办了瓦厂,大刀阔斧这么几年,但镇上上识字的人也才百来个。现在国家提倡要搞农业生产合作社,可是那合作社里的主任,生产队长,会计,还有田里的拖拉机手,收割机手,总不见得要让一个字都不识的农民来当吧起码是高小毕业生,或者初中生了吧。所以一定要请你们多帮忙帮忙,把文化搞上去,有空去帮帮扫盲,这是近期的事情。长远的角度呢,教育关系到一个民族的兴衰存亡,万分马虎不得,责任重大。”
在场的众人无不觉的心中暖暖的,热血沸腾,彭国冲等五人都连连点头。周校长见自己把话题说得太过庄重,想说一些自己关于教育的新的看法,但又觉得气氛不对,便又讲了一些文化方面的事情。同行的人都听的很认真,人人都充满激动与感慨。一些慷慨激昂的话说毕,周校长跟众人介绍了在校任教的老师:有教语文的江藩江老师跟周佰周老师,负责教珠算的张立建张老师以及美术的徐老师。九人相互握手致意,随后连同周校长十人便在校长室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五人顺便办了手续。彭国冲教体育,管徳任副校长。余下三人分任语数两科教员。
会议过后,五个人拎着大袋小袋去了宿舍。彭国冲与张宝根一间,两人放好自己的行装后立马烧了开水,晚饭后用烫水洗脚,日间疲惫一扫而空。
黑风阵阵凄静无声,雪夜的世界里没有丝毫的动静。两人枕着黑沉沉的疲惫,在毫无灯火的黑暗处安营扎寨。灯火余光莹莹,夜却更加地宁静昏暗了。沉睡的夜,光明留于心中的梦……
清晨悄至,彭国冲踏出学校的宿舍楼四面望去,新起的校园里走动着零星的学生,衬着一点点积雪的教学楼伫立在此,静谧而庄重。彭国冲舒展身子慢慢踏步出去,同行的其余几位老师偶尔在教学楼过道上一展忙碌的身影,唯独他一人清闲。
形只影单的他走到校长室,见周校长那瘦弱的身子伏在书本上时不时圈圈画画,便立在门口停顿了下。正巧周校长见了他,笑道:“小彭啊,正好你来,过来跟你探讨下。”彭国冲走进校长室,见周校长拿起案上的书合上,封面上写着大大几字——《中国教育改造》,另有几行小子:“陶行知著。”道:“校长,你要和我探讨什么?”
周校长笑了笑道:“这里除了你以外,别的老师都是受过正规教育的,所以我想听听你对教育的看法,看看是不是也和别的老师一样,来说来听听。”
彭国冲笑道:“你要我说教育?这我可不好说,我就部队里识了几个字,其他的知识都是自学的,像我教的那些也是我平日里摸索出来的的诀窍,基本就这样,没什么更深的学问了。”
周校长笑了笑道:“学问深得很那,你这方法接近陶行知的‘教学做合一’了,你再说说你对这里的想法。”
彭国冲愣了下:“这里?我们这才第一天来,要我说这个,我说不上来。倒是教育那块,忘记补充了。”彭国冲顿了顿,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不是一个教师应该说的,但还是莫名其妙地脱口说出:“我看过好些教文化的老师,说一天到晚反反复复教学生这么几个知识,比较……单调。”
周校长笑道:“这件事我早上也跟别的老师讨论,我们教书的不是贩卖知识,拿着书本上的学问教别人终归会有用尽的时候,到时候自己没有新的东西教学生,年年依样画葫芦怎么会不单调?我们首先要学而不厌,而后才能诲人不倦,你说呢?”
彭国冲如释重负,他本以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禁语,犯了错,哪知周校长这般轻描淡写地给予正面的回应,而不是一句“怎么能说这话?单调也是教育工作者说的话吗?”这类的质问。彭国冲心中感激,说道:“没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周校长笑了笑道:“小彭啊,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镇长。”彭国冲接了信,准备离开的时候,周校长忽然眯着眼睛说到:“小彭啊,我们的国家叫什么?”
彭国冲愣了下,道:“中华人民……共和国。”
周校长道:“这‘共和’二字你知道它的意思吗?”彭国冲顿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周校长说到:“‘共和’就是要有能共同自治的公民。专制国所需的公民,是要他们有被治的习惯;而共和国所需的公民,是要其有共同自治的能力。欲有共同自治的公民,必先有共同自治的学生。所以我们学校一定要养成这样的学生,不然就不能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学校……”
彭国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瘦小的校长会对初来乍到的自己说这一番肺腑豪迈之言,一时间被此情怀打动,不知说什么好,脸上郑重地一笑。
周校长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道:“这个帮我送一下。”彭国冲快速地接过信件飞奔出去,周韦希看着这健捷的身影欣然一笑,继续伏案看书。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彭国冲一脸茫然的回来,周韦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信送到了吗?”
彭国冲道:“信是送到了,只是半路碰上个年轻人,硬是跟我讲了个关于龙的故事,还说‘我跟这镇子有几分因缘’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走了。”周韦希也对此满脑子诧异,安慰道:“怪事总是有的别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按照周校长的规划,学校已有不少的课程被抓了起来,语文珠算不说,画图音乐等文娱类的课也办了起来,周校长对此欣喜不已。彭国冲带所有班级的体育。周校长那天说“教书的不是贩卖知识,拿着书本上的学问教别人终归会有用尽的时候,到时候自己没有新的东西教学生,年年依样画葫芦怎么会不单调?”对此彭国冲深有感触,幸得他少年时曾练过几年拳法,对武术也颇为精通,就将一些简单的架子在课上教给学生,女生则教授些太极拳的开头几路。
有次一对杨家兄弟跑来跟他学拳,教了几次下来,彭国冲发现那叫杨伯的哥哥不仅学得很快,各招式不但姿势标准,且颇有神韵,忍不住问道:“杨伯,你以前学过武吗?”杨伯点头道:“去年有位哥哥送我一本武术册子叫我练,我只练过一些图。”说罢,将那册子拿了出来交给他。
彭国冲翻开册子,扉页写着“名玄经”三字,所有的字都是用钢笔手写,前半部通体文字,写着“朔旦为复,阳气始通。光耀渐进,日以益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等等艰涩难懂的古文,后半部却是十分易懂的图画人物与练功时间,那些人物描绘的都是些静坐的功夫,彭国冲指指册子上的人物,道:“你是照这个上面练的?”杨伯点头。
彭国冲好奇的问道:“哪个哥哥送你这册子呀?”杨伯答道:“我不认识他。”彭国冲问:“那人长什么样?”杨伯说到:“头发长长的,脸白白净净的,挺俊的。”
彭国冲心头一紧,立马联想起那日给校长送信时遇到的行为怪异的小兄弟,心中好奇心起,又翻了遍这个册子稍稍看了下上面的文字图画,回想那日的种种。
彭国冲已经过了对武术痴迷的年纪了,只对那天那人说的“你跟这镇子有几分因缘。”这句耿耿于怀,于是又问了些关于那人的情况。虽然杨伯处事精炼,对于人事时常捉摸地清楚,但毕竟隔的时间太久,也记不清那人的来历了。
边上的那叫杨仲国的弟弟对杨伯所练的静坐之类的武术不感兴趣,非要彭国冲教招式。彭国冲就把那名为“金刚捣碓”简单招式教给他们,边演示边说:“武术这个东西很,一动一静,讲求节奏,气息,神韵,最后的一发力,就能克敌制胜,前面的动作做不好,最后的发力就会受影响,所以要时常操练。但主要要统帅你们的心神,做到志到力到就行了。我年轻时教我拳法的老师傅说了,这叫‘志至气次’可是《孟子》里讲的。”语毕,猛一发力,口中“哼”地一出气,地面也被“啪”地一声踏地振动,力道之大让两兄弟折服。
杨伯对彭国冲刚刚讲的话若有所思,随后两兄弟照着彭国冲的架势练习。两人一对练,杨伯先嬴弟弟几次,而后故意输给弟弟,杨仲国练得十分高兴,直接叫彭国冲“彭师父”而不是老师了。
彭国冲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刘承文不知从哪得来的风声,一开口就喊:“彭师父回来啦。”一旁的江老师说到:“你别这么叫他。”彭国冲一脸迷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刘承文道:“老徐你给评评理,我这么叫有什么问题吗?”徐老师连忙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非要找小彭的不是吗?”
刘承文道:“谁找他的不是了?我就是为老徐你上次那事鸣不平,你看他这样,校长都不说他什么,你呢?劳心劳力到最后还不讨好,天下有这道理吗?”
徐老师怒道:“你提那事干嘛,该上课的上课。”
彭国冲尴尬道:“怎么啦?”
刘承文道:“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彭国冲急了:“什么不关我的事?你说清楚些!”
徐老师赶紧道:“好了好了。小彭,小刘他也是因为我,他这样主要是在为前段日子我和校长吵嘴的事感到不痛快,没事没事,都去工作吧。”
办公室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彭国冲万想不到周校长在别的老师心目中的映像并不好,心中不免担心。从此办公室只要彭国冲一到就会变得很安静,相安无事的外表下掩藏着彼此那冲撞的观念,大家不愿意打破宁静,所以只好选择回避。
彭国回了宿舍,想了下周校长说的学校“共同自治”的问题,一下子觉得好,一下子又觉得管不住孩子,心中矛盾,但前想后终究没什么突破,最后想得累了,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临睡前又想起送信那日那年轻人那神神叨叨的话:“你跟这镇子有几分因缘。”终究觉得匪夷所思,转念又回到教育的思考上。再往后几日,彭国冲还是被这两个问题所困扰,闲下的日子,他专门研究前一个,除了看书就是写笔记与心得,倒也写下了几张像模像样的稿子。
一日学校组织学生集合在操场,校长在台上广播讲话。五百多名学生叽叽喳喳排好队站在场地上。站在队列前的几个老师往队伍里一巡视,人群立马安静下来。操场升旗台上搭了广播用的设备,话筒一开,就是一阵“嘀——”的长鸣,几声断断续续的“喂,喂。”之外再无别的声音。台上的几人手忙脚乱地调试了好久,最后彭国冲吹了几声哨子,所有学生都向升旗台挤拢,队伍一下子小了很多。
男生们如鱼得水,对着身边的同学嘻嘻哈哈地动手动脚,老师们死命地维持秩序。仅管所有人都没怎么出声,但站在中后的人都已听不清校长讲了什么。
周校长像演哑剧一样在台上站了许久,而后莫名其妙的几声哨响,大家收队退场。仅管如此,开学典礼也算办了。
周校长也同大家一同走向教室,一旁的张立建老师道:“老周,你看吧,我说这喇叭不管用吧”周校长笑道:“没事,给个机会让所有学生一起出来活动下也是好的,毕竟他们才刚来学校,对新的环境也很陌生,学校刚开学的时候,十分之一的孩子都哭鼻子了吧像今天这个讲话,主要是需要给学生一个仪式,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个学生了,这里是他们念书的地方了,我的讲话倒是次要的。这个年纪的孩子,行动对他们的影响大于语言对他们的影响,所以呀,跟他们讲太多也是无多大用的。”
张老师甩着手指乐道:“那下次我打学生屁股,你可别说什么了啊。”周校长皱着眉头道:“这也不能乱打,这是一门学问。”张老师追问道:“怎么个学问法”周校长顿了下道:“比如养成一些日常的卫生习惯这类,可以适当的打下,总之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张老师温和地说道:“老周啊,不是我说你,我们在你手底下这么多年了,也教了这么多年了,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吗后面的话说了你别不高兴……”
周校长皱了皱眉头道:“你说。”
张老师说道:“你一方面叫我们关心学生疾苦,可我们关心了吧,你又说不需要跟学生谈太多空的东西,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教的标准也不给,这到底该怎么教,你也不告诉我们,就叫我们自己研究,反正我们多数人是教不会的。”
周校长正色道:“我是想你们跟学生谈话的时候去掉些功利以及空的东西,多启发孩子的想法。说的也已经很到位了,难是难在你们根本没想过研究,我这不也是想用一些更科学的方法来搞教育吗?”
张立建立马道:“哦,你是说我们几个老师教的不科学,工作不认真吗?”
周校长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我也是知道好多老师教书经验丰富……”张立建觉得尴尬,拍了拍校长的肩膀道:“我也没别的,我是无所谓,就是想跟你说,你现在弄得这一套很多老师有意见。去年刚上课的时候你就跟人家老徐吵,老徐也这么大岁数了,总得留点面子吧”
周校长反省道:“你说的对,我说话是重了,我以后改正。”
张立建道:“老周其实你人也挺好的,所以跟你说了些你的毛病,怕你自己没意识到。”周校长“嗯”了声。几声“叮叮”的铃响,大群在操场玩耍的孩子冲进教室。还有几个几个走的慢的,张立建上前喝道:“上课了,快回教室!”那几个孩子立马跑了。周校长看着孩子跑步的背影若有所思,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立了一会。
教室里的人在教室朗读:“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长江两岸,柳枝刚刚发芽——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江老师在黑板上沙沙提字,每个字都精巧秀丽。孩子们看着这样好看的字暗自惊叹,读着课本的同时又不禁联想祖国山川河流壮美的样子……
彭国冲不知何时走到了教室,手上拿着几张纸与江老师一同站在讲台上窃窃交谈。彭国冲走后江老师眉头紧锁,等到孩子念完,江老师蹙着眉头没精打采地说道:“同学们注意了,我们下午的课取消了,改为活动……”男孩子瞬间齐声“哇——”地咧嘴叫了起来。江老师用力拍了拍桌子,维持好纪律后续道:“但是!不是给你们自由活动,到了下午同学们学校南面的操场除草,之后会有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带你们耕地种庄稼。”教室里窃语声不断,江老师吼了两声才把那此起彼伏的吵闹给震慑平静。
下午的课程如约取消。彭国冲的哨子一响,全体师生扛着农具排着队,声势浩大地往南操场进发。很多老师虽然对这种活动有异议,但一抡起锄头来,也干的热火朝天。学生见老师在附近,也不敢过分地打闹。全校的人这般忙到3点,地上已起了一条条波浪状的土丘,十分好看。
一番收队后,周校长拿着喇叭在众人面前演讲道:“为什么要办今天这个活动呢……有人说叫学生种地是越俎代庖,不务正业,是对你们的不负责任……”此时张立建站在下面挠着脖子尽量不去看人群前的周校长。“可是刘副主席不也提倡要用一日种地一日读书的学校农业是现今中国很重要的一块,希望同学努力。”
此有几位老师立在下面一动没动。
“但我的意图不止这些,我不希望你们只成为农民,希望你们还应当有农夫的身手,科学的头脑,改造社会的精神。”周校长不由得眼眶张大,目光炯炯地说道:“有了这些你们就能主动去改造自己身边的环境,举个例子,很多同学做家务,但只是被你们的爸爸妈妈要求去做。但有了上述所说的头脑身手以及改造精神,家里的家具脏了你们自然会去擦干净,门前的地荒了自然会想着开垦,自己的知识匮乏了自然知道去看书学习。这才是我身为学校校长,应当教会你们的东西,学生应当独立自强!”
最后几字周校长虽然喊得响亮,但底下几个老师都皱着眉抿着嘴,同学的反应也不大,如杨伯这类孩子在家家务包办的,对他来说校长只讲了些热情话来鼓励自己平日的劳作罢了。周校长本人也在人群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以前,只需要谈谈读书的困难以及如何克服困难,再说些读好书的好处,底下的同学自然会热情地鼔着掌,眼中也都是放着光的,如今他说的这些本是他苦苦研究出来的问题,底下却是这样的出乎意料地安静,怎么不让他发懵?
周校长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目光扫视了一下人群,找到少数几双儿童炙热的眼睛来给自己心底打了打气,续道:“同学们,今天我们开垦的这块地,以后是给你们自己种庄稼蔬菜的,一年级一班这边,二年级一班这边……这些土地从今天起属于班集体,你们要共同决定怎么利用这些有限的土地,同学们多数是农民家子弟,农家自古靠地吃饭,若非封建时代地主官吏横征暴敛,农民只需经营好土地,就能找到生路,所以现在你们分到的地需要同学们用心经营。在此我向各位同学保证,我将学校这边的土地使用权交给你们,将来你们收获的粮食,自己吃也好,自己卖钱也好,都由各个班级自行决定,用来卖钱的要注意账目公开……”
底下的学生这时开始热烈议论,但从在场人的眼神中看到更多的是疑惑。
待人群稍稍安静,周校长续道:“中国近代一位教育家说过,‘教育是什么?教育是教人发明工具,制造工具,运用工具。生活教育教人发明生活工具,制造生活工具,运用生活工具。’生活即教育,我欲行生活之教育,从各位身边的点滴学起,与各位同学一同进步。各位同学,我在此坚信,你们的将来必会为祖国贡献智慧与汗水,你们的前程也一定光明无限!……下面请你们的管校长讲话,谢谢。”
语毕,学生们投以热烈掌声。这时副校长管德上前接过校长手中的喇叭,道:“我再说几句,补充几点。我们的周校长虽说取消的下午的课,可各位同学的课程也是不能落下的,作业功课也需用功,不能因为平日的种地而荒废了。同学们多数都是农民家的孩子,种地务农的本事多少都有一些,我有信心你们能搞好周校长给各班级分配的农田。学校也是教人学习先进知识的地方,不是农庄菜园子。”
一旁的周校长抓下喉咙,眉头微微一皱。“所以同学们当以学业为重,我们做老师的也会尽我们心力帮助同学学文化,这些是我对各位的要求,希望同学们刻苦学习,天天进步。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又一阵同样热烈的掌声。至此发言结束,学校这才放学。
学生回家的队伍三三两两,很多孩子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的活动太过突然了,但是只有极少学生会太多的思考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下午上课的时间用来种田嘛。那日跟着彭国冲学拳那名叫杨伯的孩子却在今天的活动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他能隐约感受到两位校长的矛盾,并且对周校长的规定有些许恼火——自己正急切地想文化……
可惜边上的弟弟正跑跑跳跳地喊着今天的活动好玩,杨伯倒也不好说些什么。两兄弟到得家中,将今天的活动告与母亲,杨母的态度是跟杨伯一样的,觉得学校的那一套有点不务正业,家中这两人都觉得还不如不上学的好。反悔归反悔,学还是得上。虽然杨伯有退学的念头,但他知道弟弟爱学校,因而要等弟弟能独自适应学校生活后再办退学的事。
傍晚,杨伯拿着字典自学,门前寒风依旧没有春的气息,杨伯看着家外的田野出神,心想:家外要是有条河就好了,河边再有棵参天大树,树上再有个小房子,房下的树枝上再挂个秋千。底下的河流处再有个池塘,里面再有些荷花之类的植物……想象虽美,但眼前只有大片的田跟几条小渠,更别说参天大树了。想起今天周校长说的科学的头脑,农夫的身手,改造社会的精神,对比自己的幻想,觉得这一切相差甚远,丝毫不见任何关系。多年的劳动经验告诉他,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想要什么,只有花钱请许许多多的人来造,那些美好的东西不可能单单出自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手无非是做些粗活,杨伯小小的内心世界并不为周校长的演讲所动,依旧是老道成熟以及现实。
寅时,杨伯被体内翻动的内息折腾得睡不着觉,在自家院内的茅草堆上照着《名玄经》之图盘腿而坐,四肢热气一经引出,腹中热感也随之呼应,待得热感消失,立马人就精神了百倍,心神不像刚才那么燥乱。自打练起这功夫来,杨伯每天都有一个时候会心神不定无法入睡,非要练完功才能睡去。现在他练完功还不想就此回房睡去,顺着门口的田埂信步慢踱,细嫩的小脚轻踏在泥土上发出细腻的声响,声音穿过耳朵仿佛渗透到了人身体里,有如大地的低语一样。远方的手电筒光给人以违和之感。杨伯在好奇心的驱策下向那光亮之处走去。发现打手电的是镇上有名的混世魔王在地里偷菜,这一靠近立马便被人家追了上来。
此时彭国冲正在晨读,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赶紧出来看。只见有几个年龄不等的孩子正在追打杨伯,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孩子挥拳向杨伯侧方打来。杨伯双手往上一架,挡住了对方右拳的攻势,猛一翻掌抓住对方手臂,再向右后猛地一带,杨伯一区区十岁小娃,便把高自己几个头的十四岁的对手翻倒在地。使得正是那日彭国冲教他的那招“金刚捣碓”,彭国冲心中暗暗叫好,只是另有三个孩子向杨伯攻来,杨伯来不及招架,身上挨了几拳,彭国冲见状急忙推开打人的孩子把杨伯拉了出来。对方气势汹汹,仍然向他们攻来,彭国冲几下拳脚把他们撂倒,没想对方还从随身的包囊中抽出几把小刀,彭国冲空手夺刃的功夫不到家,只得拉着杨伯跑出了出镇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