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女友Joanie报名参加照顾临终病人的训练,申请了三次,前两次因为名额有限而落选,第三次终于被批准了。她红光满面地来我们家报喜,正巧在鬼节的前夕。
窗外的枫树由绿转红,森林如水彩的画卷,东一滩,西一团,浓的浓,散的散,色彩纷杂。秋风如凯旋的骑士扛着大旗呼啦啦横扫过来。顷刻间,漫天飞魂,羞答答地躲入云层,飘落天涯。10月,让世界脱胎换骨,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然后,地也睡了,风也累了,山也困了,万籁俱寂的时候,鬼节无声无息地向我们走来,伫立在10月的最后一天。
人怕鬼,毕竟阴阳两界,鬼与死亡相连。小时候一听到老人说鬼的故事,便吓得手脚冰凉。我惧怕黑夜,不敢走夜路,害怕在空房子里独处。这些恐惧跟随了我很久很久。
Joanie说,面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怕死人吗?她被问了三次,每次都是否定的。非但不怕死人,而且志愿义务劳动,不取报酬,每周四个小时,因为她还有其他工作。
你怕死人吗?我问自己。也许我并不怕,我已经不像以前在中国大陆那样胆小了。但是,我不敢回答,更不会去参加照顾临终病人的义务劳动。
我们到Joanie的家里,如同步入鬼节的舞台。门口站着稻草人,坐着大南瓜,玻璃窗上爬着白色的蜘蛛网,客厅里阴森森的,蓝灯泡绿灯泡都被套上了白色的骷髅头罩,上空悬挂着黑色的塑胶蝙蝠。据她说,Halloween的道具有好几纸箱,有些是过世的母亲传下来的。她边说,边给我看鬼节晚餐的菜谱:南瓜蛋糕、魔鬼饼干、红色饮料。
Joanie的孩子都大了,Joanie和老公离婚以后广交朋友,却没有再婚。这几天,她生活在鬼气十足的房子里,其乐无穷。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超级市场的鬼节新产品,今年把家里的客房改装成Haunted House,为了给外甥女增添鬼节的乐趣。
Haunted House?我记得儿子小时候在学校玩过,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就是用来吓人的。
还有个很流行的鬼节电影,故事发生在Haunted House里,进去的人都得死,看你如何逃出去。
鬼节应该是吓人的,据说在1840年,爱尔兰发生大饥荒,难民成群结队越海逃亡来美,鬼节是他们带来的副产品。
西方的Halloween,根据历史记载,来自一个宗教节日。两千多年前,欧洲的天主教会把11月1日定为“天下圣徒之日”(All Hallows Day)。“Hallow”即圣徒之意。真正的鬼节要到公元前五百年,凯尔特人(Celts)把这节日往前移了一天,即10月31日。他们认为该日是夏天正式结束的日子,也就是严酷的冬季开始的一天,应该给离世的灵魂放一天假。于是,故人的亡魂在这一天回到故居地,在活人身上找寻生灵,借此再生,活着的人则惧怕死魂来夺生,假装成鬼,以保自身。
换言之,这天晚上,你必须否定自己,扮演另一个角色。人们装扮成动物,装扮成天使,更多的装扮成龇牙裂嘴的魔鬼。这个日子在时间的长河中流淌,成千上万的人们年复一年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当鬼的滋味。不知不觉为自己打开了一扇人道大门,进而与异类握手言欢,和平共处。如今这一年一次的假面游戏越演越烈,已经在美国成为仅次于圣诞节的第二盛会。正如Joanie所说,市场里陈列的鬼节装饰,从家具到滴血的牙套,从金灿灿的大南瓜到五彩缤纷的糖果,展览的货架从昔日的一条走廊,今年扩充变成六条!
Joanie不怕临终病人,是否与鬼节有关联,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却知道她像所有的美国孩子一样,刚会走路,就在父母的陪伴下,参加了一年一度上陌生人家敲门的“Trick or treat”。她有一套又一套的魔鬼衣裳和面具,她从托儿所起就和孩子们一起听鬼节的音乐,跳鬼节舞蹈。鬼节在美国是孩子们的节日。
宗教节日经过文明的销蚀而被老百姓普庆同乐,在美国比比皆是。复活节、情人节、感恩节、圣诞节无不如此。但是,鬼节却给我另一种感觉,因为那是儿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