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柃的心里,有一个深藏了数星期的秘密,这个秘密如同无心播下的种子,播的时候,全不记得,回首相看,就已经成花了,谢柃开学后,同徐耀一起参加了一次讲座,徐耀对她甚为冷淡,她却不知不觉地被徐耀慢慢折服。最起初,只是偶尔会想到这次并无大意义的讲座,后来干脆也就省去了掩饰,不加隐藏地思念徐耀了,当她知道徐耀有女朋友,而且极为漂亮时,大不服气,她认为是上帝错误的安排,假如徐耀先认识她,就不肯再爱别人了。徐耀在女生的心目中,是一个妖魔而魅惑的名字,他英俊帅气,深沉博学,所以魅惑;他玩世不恭,处事风流,所以妖魔。谢柃把秘密告诉了自己的亲密朋友,亲密朋友又告诉自己的亲密朋友,最后谢柃喜欢徐耀的事,几乎全班都知道了。谢柃觉得自己丢了脸,在班上并不轻易地接近徐耀,只愿意创造机会,让徐耀主动接近。徐耀被这谣言折磨得茶饭不思,他觉得自己名誉受到了侮辱,女人不介意自己追求者的档次,可是作为男人的徐耀却在意,马天威在寝室,常常拿谢柃来揶揄他,他心里更讨厌谢柃。谢柃向他借书,他都推脱不借,谢柃要他推荐书,他故意推荐几本浅薄乏味的书给她。不想谢柃却耐心地看下来,还邀他一起去图书馆。徐耀碍于面子,只好去了,两人闲着翻了一上午的书,谢柃也在徐耀耳朵旁唠叨了上千句话,让徐耀评价古诗和现代诗的好坏,还把自己的诗,拿了让徐耀评价。徐耀看了,差点惊叫,好家伙,做七律拿法拉利和雪佛兰做对仗。但是嘴上却赞赏谢柃,以今入古,技法胆大。
谢柃听了不好意思,娇羞道:“你就会瞎闹,我写的诗,哪能跟你的比,你把你的也给我看看。”徐耀忙推脱自己没随身带诗,谢柃又叫他背一首自己的写下来,徐耀忙推脱自己好久不写,全忘了。谢柃以为他害羞,更加喜欢,便撒娇道:“我们看了一上午书,我都累了,我们去吃牛排好不好?”徐耀不忍心看她嘟着嘴的样子,装作抹去眼镜上的灰,连连道:“随你,随你。”
多次来往,徐耀渐渐吃不消了,谢柃给了徐耀一个大本子,上面是她的诗歌,谢柃要他每一首都要写注,徐耀只好照办。
谢柃的诗,常常用典,从邓丽君的歌到周杰伦的词,她全都引。
徐耀恨不能一口气拒绝她,但是谢柃并没表白过,拒绝从何谈起?徐耀虽然头痛,但是学谦却有意掺和他俩,学谦自从上次发现谢柃和钱思瑶认识,就多留了一个心眼,追求女生,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非要在被追者身边安一个眼线不可,平时帮你吹耳旁风,不时透露消息给你,事情才有成的希望。学谦于是对谢柃相敬有加,谢柃给徐耀的信,都是托学谦递的。学谦也悄悄向谢柃透露出了要追求钱思瑶的意思,不料谢柃听了却连连摆手道:“听我的,千万别,那个女生,你驾驭不住的,自从我认识她,她身边就没少过三个男人,你何必去当第四者。”学谦听了,脸上写着失望,恳切地想听到谢柃的鼓励,谢柃明白自己还需要学谦的帮忙,忙转口道:“虽然是这样,但是你如果很有自信的话,倒不如一试,记得,自信最重要,女生喜欢自信而成熟的男生。”学谦听了,受挫的心灵顿时一个鲤鱼打挺,此后两人就经常交换意见,关系融洽非凡。
学谦从谢柃处得知,现在大概有三个男生正追求钱思瑶,钱思瑶还未曾答应其中任何一个,三人中,钱思瑶交际最多的,就是上次网球课碰到的男生,名叫胡师。其余两人,钱思瑶都不肯单独约会。学谦急于知道自己情敌的实力,忙问谢柃:“你觉得,我和胡师谁更有希望?”谢柃道:“都有希望,你们的优势不一样。”学谦忙问怎么不一样,谢柃一一分析得头头是道:“从相貌上说,他比你略强。你别生气,既然要追钱思瑶,就必须清楚形势。”学谦只好忍住争辩的欲望,“从聪明上说,你也不如他。
那个胡师是理工科高分进校,成绩很好,是拿了新生奖学金的。”学谦的气,又泄一层,“从乖巧上说,你也不如他。他很会来事,会讨钱思瑶喜欢,钱思瑶对男生向来挑剔,他能走这么近,可见他的实力。”学谦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不过,你也有你的优势。”“什么优势?”“你老实,人还算厚道,这就是你的优势。”
学谦听了,不满地说:“这算什么优势?你故意安慰我,看来你根本就不愿意帮忙,老说些丧气话来打击我,我这比不上他,那比不上他,那我只有认输的份了?”
谢柃急道:“你这个呆子,怎么这么想,朴实厚道,才是最大的优势,现在贫嘴滑舌的男生太多了,偏偏像你这样话少的,更容易引得女生的好感。一般话少的男生遇到了指责,却无从辩驳,女生哪有不同情的,反倒是话多的男生,容易招致女生的讨厌,不是自以为是,就是唠叨磨人。你现在只差一点,就很有希望了。”
学谦赶紧凑上耳朵:“哪一点?快告诉我。”
“你现在还缺少魄力,说准确点,就是缺少男人味儿,这很可能毁掉你的优势,一个谨慎稳重的人,如果少了魄力,就会显得傻气、懦弱,女生就很难喜欢了,你有时候太像个孩子,心里存不住事儿,遇到事儿呢,又太容易急躁。话虽不多,但是你说的话,都显得没经过思考。可是男人味不是一天练成的,你还需要锤炼,像徐耀那样,懂么?对了,他最近有对你谈起我没?”
学谦没好气道:“没提你。”
“一个字也没提?”
“半个字都没提。”
谢柃耷拉着脸,学谦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打击她,正准备找话安慰,谢柃却狡黠地一笑,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他不好意思,男生要是喜欢上谁,就更不敢轻易喊出她的名字,尤其像他那么闷骚的,我也该想到他不会提,哼,我倒要看看他坚持到什么时候!”学谦准备好的安慰话,只好又临时绞碎,心里暗叹,自负的女人,才真让男人无计可施,尤其是自负的丑女人。
“他平日看我转给他的书么?”谢柃又问。
学谦本想实话实说,终于总结了经验,道:“平时寝室里有人,他都不看,但是有时候熄灯睡觉了,他在床上开了应急灯,一个人看,边看边笑,还拿了笔划线。”学谦撒谎时脸红,不敢看谢柃。
谢柃压根没注意学谦的神情,手在学谦面前作砍状挥舞道:“我就说嘛,真想不到他还真是个害羞的人,你说说,唉,他这个样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叫我怎么好办?你有什么办法没?”
学谦见她没识破自己的谎,随口答道:“喊他吃饭,多吃几次,慢慢地话多了,也就交心了,他终会忍不住的。再者,你要制造舆论,这话不自己说,让别人传,班上聚餐的时候,大家一起开玩笑,没准他就真的找到勇气,顺水推舟,借势就向你表白了。”
谢柃狠狠地拍了拍学谦的肩膀,她兴奋过度,刚打了一个喷嚏,手上粘得全是口水,学谦心疼地瞥见自己肩膀上的水渍。
谢柃笑道:“这好办,过不多久就是我的生日了,我请大家吃饭,根本不必等到班上的聚会,只用请几个跟我和他关系好的,这样更好,不会有人从中作梗,你们寝室的全来,我再顺便喊上钱思瑶,顺便也给你创造个机会,何如?”
学谦强忍住亢奋,苦笑道:“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你现在打听这个,又打听那个,一点行动也没,最后,钱思瑶肯定被别人追走了。一起吃饭,我先帮你吹个风,要别人准备一下,你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么?一个女生喜欢的男生,突然率先向这个女生表白,这女生没有准备,反而被吓跑了,就算人家对你有意思,你也不想把她吓跑吧?”
学谦喜欢这个假设,连忙说:“那按你说的办。”突然想到谢柃要请马天威,忙补充道:“马天威和徐耀不和,喊上了马天威,可能影响徐耀的心情,范健虽然和徐耀关系好,但是嘴巴太离谱,怕他说错话,我们寝室就我一人去好了,不需喊别人;女生那边喊几个和你关系好,知道你用意的,千万别喊那些一样喜欢徐耀的。”
“废话,她们谁喜欢徐耀,怎么会告诉我?真是的,这不用担心,我喜欢的人,还没人敢有胆子去抢,谁要去抢,我们就比比,看徐耀喜欢谁。”谢柃赌气地一撇嘴,眼睛扫过学谦因惊愕暂停了三秒的脸,“再说了,徐耀也不会那么没品位,眼前这么好的不要,以后一定要后悔的,他以后要后悔,我才不给他机会呢。”学谦心里嘀咕着:“那他可真是解脱了。”差点偷笑,谢柃只顾着自己说,对于自负的女人,任何她逻辑之外的细节,都不可能让她留心。她起了兴致,告诉学谦,以前追她的男生,排着队约她下课一起回家;追过她的男生,手指头加上脚指头都数不完。“唉,有时候真讨厌,最烦的就是,两个男生喊住我,要求我做个选择,我真的是不想伤他们,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一个都看不上。”
学谦良心上不能赞同她的观点,用点头和喉结咕噜咕噜的声音,应付过去。
眼看谢柃生日就要到了,学谦心里也有了准备,必须得置一件庄重的衣裳,谢柃推荐学谦穿白色衬衣,容易给女生以爽朗阳光的视觉效果,裤子就穿深色的牛仔长裤,最好去买Levi’s的,磨白考究,鞋子最好是今年最流行的休闲皮鞋。学谦虽只是听她讲讲,心里都已经心疼得要命,钱还没花出去,痛苦早已经把自己吃了个透。学谦问了谢柃大概一共要多少钱,谢柃笑道:“置办个差不多的,也就2000差不多。”学谦苦笑:“非这么不可么?我倒觉得今年流行非主流的,那样置办一身,也花不了多少,何必花这冤枉钱,有这钱,倒不如给钱思瑶买些什么。”学谦大方地将不存在的钱花出去,信心大增,盯着谢柃的眼睛,渴望寻求肯定。
谢柃根本不跟他对视,不屑地说:“你真是个傻子,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档次的人去玩非主流,你一副混混儿的样子,钱思瑶怎么可能看上你?非主流这样的帽子,别人避都避不及,你还争着去抢。你可知道,那些所谓的非主流,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非主流,你还赶着去当,傻不傻?”
学谦被她驳得没话说,只好连连点头,以示她所言有理。
一个常逛商场的男人,要么是有独立品位的艺术家,要么就是陪女人的男人。学谦两者都不算,对于学谦来说,逛商场是生活之外的生活,不列入计划之中。自己初次逛商场,就被错杂的电梯搅得不知所措,不下三次从女生内衣专柜前走过。摸索了半天,才知道男士休闲服是在四楼,一个个牌子全不认识,只能瞎挑了,好容易看见一件钟意的衣服,价格却让学谦望而却步,只好生生咽下要买的冲动,又挑了一会儿,却听见一个极突兀的声音:“哟,这不是学谦么?瞧。”学谦听声望去,是奢侈女神和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像是被巧克力包着的杏仁,大包小包挂满了全身。学谦上前招呼道:“可好,你们俩倒是分在了一个学校,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那两人都一起答道:“哪有哪有,还是你这样的幸福。”奢侈女神又道:“学谦,听说你当了班长了,长进了不少啊。”学谦听了这话,挺胸笑道:“一般一般,也就运气好罢了。”奢侈女神又笑道:“是啊,上了大学,人都变了,当然我不是讽刺你,你是越来越上进了,对了,你可知道何文萱找了个洋人当男朋友。”学谦惊愕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惊道:“你听谁说的?”奢侈女神一副不能饶恕学谦未曾听说的表情,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么?这事都有点儿时候了,上次班级里的QQ群上,李缄说的,我认识的一个人跟何文萱是一个学校的,说是真的,还说俩人在一起互相学语言,老外学中文,何文萱手把手地教,可好笑了。”学谦几乎不能听下去,本来买衣服的事也忘了大半,匆匆别了他俩,那女的又拉她男朋友回二楼逛去,学谦看到那身上挂满袋子的男生,心里想笑,笑出来又觉得苦得很,心里已经被刮了不知多少伤口了,一个人在商场里踱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商场广播要清场了,才发现衣服还没买,匆匆买了件白色长袖衬衣,胸前绣着黑色底的牡丹花,二楼女士的遮阳伞打折,学谦买了一把,作谢柃的生日礼物。
谢柃见了学谦送的礼物,笑道:“什么个季节了,送一把遮阳伞,样子倒挺耐看,只是天气冷了,用不上了。还有,你送我伞,是什么意思?让我和徐耀散么?”
学谦没想到这个谐音,赶紧解释道:“唉,武汉的天气多变,没准过两天就热起来,那这伞能用一日,就用一日,不算可惜,再者,我可没拆你和徐耀的意思,我是帮你的,这你知道。”
谢柃要看学谦买的衣服,学谦给谢柃看了,谢柃检阅完毕,说:“款式还算合体,只是胸前那一口大牡丹花,看着总有些太张扬,算了,张扬些也好,说你内敛,也不能太内敛,那就叫闷骚。对了,日子我定好了,明天晚上六点,北合食堂抱枕厅。早点到,免得钱思瑶到了你没到,那样可不好。胡子也刮干净了。”
过了一日,学谦早早就到了,谢柃随后也到,笑道:“你今天有挑战了。”学谦不明白她意思,赶紧探问道:“什么挑战,她来是不来?”
“她来是来,但是可能不是一个人。”
学谦愈发急了,忙问道:“怎么,她还要带人来?”
“那她也没说,她只说你位置能坐多少人,也说如果有人跟她一起来,会不会坐不下?我只能说,你想带谁就带谁。她说,好,那我给你人带多了,坐不下,你要负责,听上去像开玩笑。”
“开个屁的玩笑,你为什么不跟她说,不能带人,人坐满了。”学谦怒气冲冲,瞪着谢柃,牙缝里透着风。吱吱的摩擦声。
谢柃回瞪学谦,学谦便不敢再瞪,忙收了目光,谢柃把手摊开,半天才蓄一口气回学谦:“你这人不讲道理,她要喊人一起来,难道我还能拒绝,你这人也太没用了,就算是她男朋友来,你就没一点勇气去抢?早知道这样,你也不用追了,坐在这里,就等着肉往嘴里送,哪有这样的好事,老鼠肉你还能捡到,天鹅肉你也想?”
学谦被谢柃变成了癞蛤蟆,心里生气,只好问谢柃:“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这算屁大点事啊,来就来呗,我帮着你。
这场子上,那男的认识谁,还不是被我们欺负?真是的,怕个什么?”
学谦信心好歹恢复了些,忙说:“那依你,你帮了我,我一定帮你晚上把徐耀留着,让你俩单独说话。”
谢柃嗔他道:“谁说我要留他了,难道不是他留我,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面子还要留着,真不讲道理,你不一直跟我说,就差捅破这层纸了么,算了,我留就我留。人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只听见一声极妩媚的笑。这笑里透着冷,冷又透着亲切,像是大白菜,一层包着一层,“哈哈,你主人家来得真早,我也来了,还带着一个,你不介意吧?”是钱思瑶无疑了,学谦血压立马上到180P,不敢去看钱思瑶,只能听声辨着她的方向,不料一瞥,差点叫了出来,那网球课上的男的,竟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黑色大牡丹衬衣来了。心里大窘,暗叫道:“坏了坏了,他也穿这么一件,可真让大家笑死了。”
钱思瑶尚未认出学谦,这也是美女交际花的态度,必然先让男的把自己赏清楚了,才肯屈尊去看清楚学谦,她向谢柃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胡师,今天没饭吃了,非要跟我一起来。”谢柃精明地一笑,讽刺道:“怕不单单是同学吧,我以前也没听过你有这么个同学。”钱思瑶忙改口说是朋友。谢柃哈哈一笑,透着不经意道:“这我信,怕这朋友要加个修饰,什么朋友,好朋友?
老朋友,还是?”钱思瑶知道她的意思,截断她开的关系谱。撒娇道:“你这家伙,不跟你说了,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学谦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安慰了。胡师在旁也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心里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