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颤然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凄然的声音夹杂着风雪声格外悲痛,“天大地大,你们,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和他?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非要这样逼我们?”
她说的我们,是她和奚桓之。
夏帝黑眸熠熠都是冷酷森然,嘴角只挑一点似笑非笑,“那么,又是什么,让你胆敢这样放肆地跟朕说话呢?林青妍,你凭的又是什么呢?”
“我凭的自然是皇上你说的你爱我!可皇上你说你爱我,我是不是就该感激涕零?”林青妍含泪眄视着夏帝,手大力一挥,“你有万里河山!你能生死予夺!你反掌间便能灭人满门!所以,你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祗,所以,我就该跪着接受你的恩宠,是吗?否则,便是我林青妍不识好歹,便是我林青妍狼心狗肺!”
“林青妍,你没有资格指责朕!你和奚桓之都没有资格!”夏帝迫近几步,抬手一把挑起了她的下巴,目光阴寒一片,“你和朕之间,是你辜负了朕!是奚桓之辜负了朕!所以你们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林青妍嘲讽地笑了,“这世上,但凡不按皇上的心意做的,便都是辜负了皇上你的,因为你是这天下的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青妍记得很清楚,不必皇上提醒青妍!”
说着林青妍猛然转身,大步迈开,踩在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眼泪也一颗一颗落在雪地里,那样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掉进雪里,却顷刻就结成了寒冷的冰。
夏帝突然低低地开口:“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林青妍略略转了一下头,斜视只看见他踩在雪地里的龙靴,“别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记得,但有一件事,我今日知晓了,却是会记一生的,那就是,我林青妍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赐!”
雪花飞舞,像是舞着送葬的哀寂,遍地都是落雪,还有几片落在雪上的残叶,一片萧瑟伴明月,一点月华送情哀。温柔乡,从来便是英雄冢。
夏帝看着她离去,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转身走了几步后,开始奔跑,在雪地里飞快地跑着,他知道,她想见奚桓之,她要见他!
那样的她,仿佛晚一刻,就会天崩地裂。夏帝看着在纷扬的大雪里奔跑的女子,看着她提着裙裾拼力奔跑的背影,像是要跑过时光,跑过岁月,跑到她初遇樱花树下对她微笑的男子的那日,追回所有错过的时光。
他看着她在雪地里跌倒,但她快速爬了起来,又倾力奔跑,很快就消失在大雪里。夏帝轻轻笑了一声,“青妍,你,就这样忘不了他吗?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和他破镜重圆了吗?那么,朕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呢?”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沙沙的落雪声。天大地大,他拥有万里山河,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赵晔璿真正握在手里的,只有一人而已。
那些鲜血和尸骸堆积出来的锦绣江山,不过是赵家的天下,不过是一个帝王的御座,不过是夏帝的旷世伟业,不过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却不是赵晔璿的,赵晔璿这一生,只为自己求了林青妍一人而已。
而今,她那样果断地转身离开,独留他一个人面对这飞雪寒风,这寒冷入骨髓,叫他一腔满当当的热血瞬间冻成了寒冰。
她已经不记得那年,她应承了他什么。人人都负了他,却问他,他的真心在哪里,他的真心早早的被她和奚桓之辜负了。
林青妍飞奔到长秋殿,站在奚桓之房间的门前,对着他的门,却不知道该怎么敲下去,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着起伏的胸膛,让她越发不知所措。
她的手抖个不停,每每敲下去,又在最后陡然收回手,她闭了闭眼,将所有眼泪都忍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敲了下去。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只一灯如豆,映在镂花的窗户上。
“青妍!”身后有人轻声唤她,那声音清润而温柔。
林青妍缓缓回头,她看到那个站在雪地里的男子,洋洋洒洒的大雪里,他执着一柄油纸伞端立在那里,那男子身形清挺修伟,白衣当风,飞雪盈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般完美的风仪。
林青妍步伐有些趔趄,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绝世的容颜,她忍住泪,却感觉得到自己压抑不住的哭音,她只唤了声,“桓之……”
两个字,心里的难过排山倒海地汹涌,将她淹没,叫她窒息。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奚桓之温柔地看着她,慢慢聚出一个如莲如月的笑,“你先不要慌,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当年,你为什么没来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林青妍看着只隔着两步的奚桓之,却觉得已经隔了千山万水,“桓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奚桓之僵了一下,又笑了,“你知道了?你不用对我负疚,终究,你和我之间,是我负了你,无论原因如何,都是我负你在先。而现在,我们都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我?”林青妍不给他回避的机会,目光湛然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从那时到现在,都还喜欢着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是吗?我叫你伤心痛苦了,是吗?我让你为难了,是吗?”
她叫他痛苦了,她叫他为难了,而她,还负了他,而那些伤害,她已经无法补偿。
那一年,他说,奚桓之此生非林青妍不娶。于是,在她他嫁之后,他毅然入了佛门,一日一日仰望着佛祖,但他知晓他的心在那里。万丈红尘,没有了林青妍的奚桓之,也就不必再有奚桓之,他爱一个人,却爱成了一种信仰。
奚桓之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她头顶移了移,不让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他柔声道:“你说过,人最是难得糊涂,那么,又为什么一定要事事都问得这样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