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雨一直没有停歇,楚铭偶尔去文府拜会夫子,只是文知庸正在忙于筹备中秋诗会的事情,没有时间教楚铭习字,只是把平时珍藏的字帖送给楚铭,让楚铭先在家好好练习。楚铭也深知夫子厚爱,于是坚持每天练字数十张,几天下来,手腕都有些疼痛。
眼下中秋临近,楚铭正寻思着中秋节该购置些什么过节的东西,也问过李若蓝。不过李若蓝也不十分清楚,未嫁进楚家之前,这些东西都是母亲准备的。楚铭正要出门去隔壁张大娘家问问清楚,见李得胜又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撑一把纸伞,不过显然头上纸伞遮盖不住他那伟硕身躯,全身淋湿了大半。楚铭摇了摇头,言行举止如此毛躁,也难怪李老爹不放心他沙场上吃粮领饷。
李得胜冲到屋檐下,气喘吁吁道:“秀才,灾民进城了!”
楚铭一惊,急道:“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夜里,离水上游突然溃堤,滚滚洪水自上游倾泻而下,淹没房屋良田无数,灾民无衣无食,等不得官府救济,纷纷聚往附近州县。半夜功夫,大量灾民已经聚集到各州县城下。
清晨城门开启之际,已经有灾民涌入衡阳城内,守备城门的小校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将城门关闭,将大部分灾民阻在城外,不过已经有一部分灾民在衡阳城四散而开了。
“走,我们上街区看看。”楚铭急于知道水灾详情,忙拉着李得胜出门而去。
就在前日,文知庸还告知楚铭堤坝稳固,不用担心
到了大街上,楚铭发现情况要比想象中严重地多,大街小巷一些灾民拖家带口,零零散散地东躺西卧,各个酒楼饭庄更是灾民聚集,驱之不去。又加上秋雨绵绵,许多灾民都躲在各处屋檐下瑟瑟发抖,一片狼藉景象。
事情来得仓促,官府本就办事拖沓,短短半日功夫根本来不及反应。临近正午,许多灾民已经长时间未进食,局面隐隐有些不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大约百十余骑兵从远处驰来。战马威武雄壮,一看就是漠北良驹。马上骑士全副武装,黑色盔甲包裹地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眼睛,骑士手中长枪向前伸出,作冲刺状,枪尖凛然,在雨中显出森森寒光。为首的是一骑银色骑兵,甲胄显然和身后骑士不同,手持长枪也更长。
随着这队骑兵到来,街上情形又重新稳定下来,之前蠢蠢欲动的灾民又纷纷躲回角落。
骑兵之后又有数百身着守备兵服的兵士列队而来,队形散乱,大多是老弱病残,与先前骑兵相比寒酸了许多,只有一杆长枪有气无力地垂着。
“秀才你看,那个齐王府护卫统领银盔银甲多气派啊,老子有一天也要向他一样,这样才够威风。”李得胜羡慕道。
“这些骑兵是王府护卫?”楚铭有些诧异。
“是啊,领头的那个就是王府护卫统领尤骞,据说是当年的武科进士,不知怎么进了齐王府还当上了护卫统领?”
旁边传来一阵议论声。
“齐王府护卫果然是天下精锐啊!”
“那个银甲骑士更是威风凛凛啊!”
“不过跟在后面的守门兵,唉,一个个病怏怏的,就这个样子也就能守守城门了。”
“兄台有所不知,我从刺史府得到消息,北方戎族入侵在即,朝廷为抵御北疆边患,抽调各地守备军运送军粮,估计守备精锐都被征调了吧?”
李得胜也说道:“秀才,我从公子哥那里也听说了,朝廷抽调各地守备,准备抵御戎族呢。我有个城门守备军的兄弟,叫阿秋的,也被征调了。”
楚铭有些若有所思,维城治安本就是守备军职责,看如今衡阳城守备只剩下老弱病残,为边军运粮也用不着专门抽取守备军中精壮之士吧。不过既然现在守备军被抽调,王府护卫协助维持衡阳城治安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楚铭怎么想都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诡异。
街上骑兵已经四散而开,分成小队巡逻全城,后面的守备军也开始陆陆续续开到各个坊市,维持治安。
楚铭忽然看到一个红衣身影闪过,定睛一看,果然是夫子的孙女文诗雅。灾民进城一事夫子定然已经知晓,断然不会让宝贝孙女此时上街,既然如此,文诗雅定然是偷跑出来的,楚铭对这个古灵精怪地少女很有好感,现在衡阳城街上不稳,楚铭怕文诗雅遇到麻烦,忙拉着李得胜紧紧跟上。
文诗雅的确是偷偷跑出来的,这几天一直下雨,赵家姐姐一直没有过来,自己真实憋坏了,趁着阿翁忙于他事,无暇管她,这才偷偷跑了出来,准备去找赵家姐姐玩耍。
路旁已经有些灾民携家带口向路人乞讨,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人拉着一个半大男孩忽然冲出小巷抓住文诗雅的袖子,苦苦哀求她给一口吃的。文诗雅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又见这对母子衣衫褴褛确实可怜,于是恻隐心一起,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子,放到妇人手中。妇人连声道谢,还让身边孩子向文诗雅跪下磕头。文诗雅连忙扶起孩子,正有些得意,忽然发现四周的灾民都涌了过来,纷纷伸手要钱。
文诗雅这时才真正害怕起来,深深后悔自己不听阿翁的话偷偷跑出来。就在文诗雅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双大手忽然从后面猛地将自己扯到身后,文诗雅正要惊叫,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师妹莫怕,有师兄在这里。”
文诗雅一看,原来是那日阿翁新收的弟子,顿时如同找到了依靠,小脑袋紧紧躲在楚铭身后。
楚铭警戒地望着四周,看四周灾民有些跃跃欲试,又招呼李得胜上前,李得胜挺身而上,魁梧到夸张的身材顿时镇住了周围人群。街上巡逻的守备军士看到人群聚集,也呼喝着朝这边走来。
楚铭护着文诗雅边退边道:“各位,刺史府正在准备粥摊舍粥,大家不必惊慌,很快就会有粥吃了。”人群这才缓缓散开。
等出了人群,回到大街上,文诗雅仍是紧紧地握住楚铭衣衫不松开,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惶,看来还没缓过劲来。
李得胜疑惑道:“秀才,灾民进城的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刺史府要舍粥?”
楚铭理所当然地道:“我胡诌的。”
李得胜像不认识楚铭一样上下打量着,楚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忙道:“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得胜道:“秀才,我发现自从你受伤以后,人变得奸诈了许多啊。”心想老爹一直说自己心机不够,上了战场没人护佑就是一个死,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人打自己一顿呢,兴许就像秀才一样长心眼了。
楚铭简直哭笑不得,不过撒个小谎而已,看来前身在李得胜眼里迂腐的很哪。不过这也算不得撒谎,这批灾民既然已经进城,刺史府为了衡阳城安定,必然要将灾民聚集起来,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设摊舍粥。
“秀才,这小丫头是谁啊,”李得胜看到文诗雅紧紧抓着楚铭。
文诗雅闻言对李得胜怒目而视,李得胜撇撇嘴,“小丫头瞪什么!”
楚铭知道文诗雅的小姐脾气,怕二人在街上吵起来,忙道:“将军,我前几日拜了问老夫子为师,这是夫子的孙女诗雅。诗雅也算夫子的半个徒弟,与我以师兄妹相称。”
转头又对文诗雅道:“雅儿师妹,这是师兄的至交好友李得胜,你教他将军就行。”
文诗雅斜睨了李得胜一眼,“就你,还想当将军?”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李得胜最看不得别人侮辱自己生平之志,恼道:“小丫头懂什么,不在家好好学绣花,随随便便跑到街上来,今天要不是遇到秀才,非得被人拐去给人当丫鬟。”
文诗雅白了一眼李得胜,不再搭理他。转头对楚铭道:“你今天救了我一次,以后我会还给你的。不过桥归桥、路归路,虽然我没有正式入阿翁门下,但毕竟习字比你早,以后阿翁不在的时候你就叫我师姐,阿翁在的时候你再叫我师妹。”
文诗雅不愧是大家出身,很快恢复了平静,反而如大人般振振有词。
看文诗雅小脸不再像方才那么煞白,能如此讨价还价,想必已经恢复了精神。楚铭不和她一般见识,随口敷衍了她两句,还是赶紧将她送回文府。
于是温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文诗雅不再反驳,乖乖跟在楚铭身后。
送完文诗雅,雨已经小了很多,天也不再是那么阴沉沉的了,看来这场连绵秋雨终于要结束了。二人相偕往家中走去。
“对了,你上次不说有事情要说吗?”
“不说了,良辰吉日已过,等我去烟墨巷神算子那里讨个好日子再说吧。”
“到底什么事啊,还非得选个良辰吉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嘿嘿嘿嘿!”
街巷尽头只留下一阵猥琐地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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