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默地喝著汤,突然一愣,似有些不信,再喝了一口,想不到这么好喝,接著拿起筷子挟菜吃,入口的食物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目光终于放过她,虎视眈眈地射在每一道菜上。
睡过一觉后,他精神好多了,本来没那么饿的肚子被挑起了食欲,反而变得饥肠辘辘,像蝗虫过境一般开始横扫一桌子的饭菜。
她也静静地吃著,低下的目光偶尔偷偷地瞄他,虽然有点怕,但她天性善良,习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更何况他伤得这么可怜。
“你几岁?”他忽地开口。
“十六。”
“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国中生哩!”
她嘟著嘴,对他的“以为”表示抗议。
“不好意思厚,本人只不过是长得娇小了点而已。”
想不到他的目光却往她颈子以下瞧去,眼神转为邪气。“还有发育不良。”
她一开始还没会意过来,顺著他的目光低头一瞧,正好落在平坦的胸部上,才赶忙用双手护胸,一脸尴尬羞怒。而始作俑者还勾著坏坏的嘲笑,一点也不知感恩。
“吃饱了,我……我要走了。”她放下碗筷,面对这么恶劣的男生,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一心只想逃离他。
他没表情,一副随便你的态度。
她来到门口,回头朝那背影看了最后一眼,告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本著萍水相逢的心情,打开门迳自离去。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的情景,很血腥。
乔熙美万万没想到会再见到他,明明已经换了一条路线,偏偏又遇见他,而且才隔了一个礼拜,见到他时的情况依然跟上次一样,甚至比上次更恐怖,简直可用杀戮战场来形容。
他一个人对付五、六个人,拳来拳往,依然打得毫不留情,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好像比较厉害,虽然挂了彩,但那五个人受的伤比他严重。
那五人落荒而逃,不知为何,她紧绷的心也因此放松,暗自庆幸,好家在胜利的是他。
没事就好,她思忖著,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还是赶快回家比较好,却冷不防见到那挺拔的身影忽然之间如伦敦大桥垮下来。
他倒了!
乔熙美吓了一跳,忙跑过去,看见他身上都是伤。
“喂──你怎么了──”她蹲下来推他,以为他昏过去了,拿起手机就要拨电话,突然一只大掌将手机连同她玉嫩的小手握住。
乔熙美呆愕地瞪向原以为昏倒的他,回她的是霸道的眼神。
“不准报警。”他命令。
“但……”
“不准叫救护车。”
“可是……”
“扶我回去。”
“……”
她能说“不”吗?在那冤鬼索命般的眼神瞪视下,当然是不敢。于是她再次鸡婆地扶他回去,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连扶带扛地送回住处,举目所见,果然又是一个猪窝。
明知会被他冷语嘲讽,她还是又帮他敷药包扎、洗碗洗衣、整理屋子、打扫房间、煮饭做菜、做牛做马──
“乔熙美,我要喝水。”
没注意到为何他会知道她的名字,才刚洗完碗正在擦餐桌的她,睁大眼死瞪著那个全身被绷带包得像木乃伊的臭男生,只见他依然不改那欠扁的态度,很□地吆喝著她,吃饱喝足后,像个太上皇坐在沙发上,茶几被他两只大脚丫子占据。
有没有搞错?她是好心送他回来的路人,不是他大少爷的仆人耶!她知道他受伤不方便走动,但他好歹也要说个“请”吧,怎么可以口气那么鸭霸,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才要开口拒绝时,正好与他转过头射来的视线相对。
“水。”他又说了一次,慵懒的语调就是有著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的话卡在喉间,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好吧,算她没胆,很识相地去帮他倒水,也不知道自己在识相什么。
等到把水端过去后,她才倏地惊讶低呼:“你在干么!”
他竟然私自翻她的东西!她书包里的东西都散落在沙发及客厅茶几上,而他手上正拿著她的考卷。
“你怎么可以乱动我的书包!”
“数学五十九分?你是怎么考的?”他盯著她的数学考卷研究,一点也不管她的抗议。“不会吧?这么简单的题目也不会?”
她忙把考卷夺回来,一脸难堪地白他一眼。她也只能做这小小的抗议,根本不敢骂他,只好呕血肚里吞,心里后悔得要死,没事干么帮这个不懂感恩又爱嘲笑别人的可恶男生!
“哟,数学这么差,还考得上菁英高中这所名校?”他坏坏地笑道,打量起她身上代表菁英名校的高中制服。
“要你管!”她气嘟嘟地反驳。
不一会儿,他手上居然又多了一张她的学生证。
“哈!你的大头照好土。”
她再抢回来,紧抿的嘴嘟得更高,以行动表示不满,这人不但可恶至极,还厚脸皮地继续看她的私人东西。
“嘿,原来你喜欢这种娘娘腔的男人?”这次他翻的是她车票夹上的偶像明星照片。
“那叫斯文!”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她用最快速度把散了一桌的东西塞回书包里,一方面要捡,一方面又要阻止他再翻看,好不容易终于把东西千辛万苦塞回书包里,防备地抱在胸前。
“再见!”
丢下两个字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发现他冷嘲的笑容已褪去,深邃的目光紧盯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处,许久许久,凝注的视线依然没移开……
第三次见到他,依然是儿童不宜的暴力画面。
这人似乎有永远打不完的架,而她似乎不管选哪条路都会好死不死地遇上他,活似被诅咒一般。
然后,狗吃不到的良心不准她坐视不管。
然后,鸡婆的个性再度让她扶他回家。
彷佛专门来收拾残局似地拖著他回他的住处,连钥匙摆哪都知道,熟练地将他安置在床上,医药箱里各式跌打损伤云南白药应有尽有,他的地盘就像她的地盘,什么东西摆哪、电器怎么用,她熟到不能再熟。
有时候她会疑惑,为什么他家除了他之外都没有别人?他家似乎很有钱,看屋内的摆设和装潢就知道了,尽是一些高级设备,光是厨房就比她家的客厅还大,但奇怪的是一个伺候他的仆人都没有。
房子虽大,却充满了孤寂感,好像都没有亲人来关心他?会不会……他有一个不健全的家,所以才造成他自暴自弃又执拗不驯的个性?思及此,她忍不住有点同情他了……
“乔熙美!我肚子饿死了,快做饭给我吃!”
更正,收回刚才的想法,同情这家伙只会自取其辱!
“乔熙美!我要吃吴郭鱼汤、宫保鸡丁、豆豉蚵仔──”
奇怪,这么欠扁的人怎么没被人打死?
“乔熙美!饭后要准备水果,以及绿豆西米露,我只喝冰的──”
神啊,这里漏了一个没遭天谴的人,鷂看到没有?
之后──
他又跟人打架,好死不死她又刚好路过。
拖著那个鼻青脸肿的“史家伙”,直接改变路线往他家走去,南丁格尔大概也没有像她那么有耐心吧!
再下一次──
他还是在路上跟人逞凶斗狠,也不知是前辈子欠他的或是冤家路窄,不管走哪条路就是会遇上,恍若看完一场小混混火并的电视剧,男主角躺在地上,管他有没有死,直接拖了就走。
再再下次──
她连路线都懒得换了,反正怎么走都会遇上他,现在已经可以一边背英文单字,一边拖著他回去,心里开始思考,她是不是该买个推车来载货比较省事?
再再……再下次,已经不知是第几N次了,为他包扎伤口的技巧更上层楼,叹了一口气,并非她有耐心,而是已经麻痹了。
“史威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人打架了?”她嘴巴上劝著,其实不抱任何希望,并预期他可能会对自己发怒。
意外的,他没有,只是沈默不语。
“把自己弄得一身都是伤,何必呢?真不明白你干么这么爱打架?”哪一次见面不是鼻青脸肿,或是四不像。
他冷哼一声,表面上依然桀骜不驯,其实心里已经有所反省,看著她的眼神异常认真。
她没注意到他凝望的视线,一边帮他包扎一边碎碎念。“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太好,还是我运气太差,不管走哪条路都会遇到,真是的──”
这番叨念听进他耳里,成了最美妙的旋律,她皱眉嘟嘴的可爱模样,在他眼里比任何女生都美丽百倍。
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父母长期不睦造成他不易相信别人的个性,才会开始自暴自弃,终日与人打架闹事,就算有人好意劝他,也只是一时的,不像她,明明和他毫无关系,却付出行动来关怀他。
她不但带他回来,帮他疗伤止血包扎,还帮他打扫房子,又煮饭给他吃,没有一次要求回报,也不问他的身分和背景。一次的疗伤可能是暂时心血来潮,但多次以后,就能看出对方的关怀是否出自真心。
她是第一个有始有终对他好的人。
专注的目光梭巡著她脸上每一处地方,最后停驻在那两片小巧的唇瓣上。
乔熙美叨叨絮絮地念了一堆后,奇怪先前总会反驳连篇的人,怎么现在成了哑巴?
她好奇地抬起脸,正好迎上他灼灿的目光,咫尺的距离正好让他方便尝鲜,想也不想地低下头,攫取了她微张的唇瓣。
她十六岁的初吻,就这么给他占去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