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兮…安姑姑,取水来!”他又急忙唤了一声,用手轻轻拍打我胸口,怜惜道:“是,是我先负了你…”
他俯下身,在我额间落下一吻,“若我知道你的心思是如此,我怎会负你…”
我轻笑了一声,阖上眼,“罢了,这一生不都只能如此了…”
“阿兮,我今后定不负你!”他定定宣誓。
我置若罔闻。
此次的目的既以达到,我便不必再继续做戏。现下我肯舍命相救,西烽必定相信了我对他的情意,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个越国。
自此西烽一直守在我身侧,直到我好起来。外人眼中,西景帝是极宠爱我这个眠妃的,而眠妃对景帝亦是情深意重,倒是一段佳话。
西烽对我放心后,安姑姑也不再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便暗中联络倾城阁埋伏在宫中的人,向南桀传递消息。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唯一欠缺的,便是那能一统南桀西景的两块玺印。
深冬,西京城下了两场大雪,皇宫被白雪掩盖,甚至好看。
我时常带着越国在小苑里玩雪球,也带着安姑姑,倒是快乐的很。
岁末了,西烽的朝事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常忙碌,身子又不大好,我便常常往书房去送热汤暖茶,他总是说笑,如此这般,跟寻常夫妻一样,倒是要羡煞旁人。
我正和越国堆雪人,安姑姑进屋去取毯子,要给雪人披上。越国去刨雪,趴在雪地上,样子可爱极了。
此时,有一名女子走进了小苑,立在越国面前。
我定睛仔细一看,是当年的春琇。
我本是笑着的,见是她,立刻敛了笑容,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公然的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回想当年身在南桀,她陪着我,在南桀王宫步步为营,可没想到,我和她都只是西烽的棋子罢了。
她负了我,她终也是一个负了我的人。
我走过去,拍了拍越国身上的雪,然后对他说:“越国乖,进去暖暖,叫安姑姑沏热茶给你喝,乖。”
越国瞄了春琇一眼,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立刻小跑着进了屋子。
越国走后,小苑里就只剩下我和春琇二人了。她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衣着比往昔华丽许多。
其实我也细细想过,她肯为西烽在南桀潜伏这么多年,如此心甘情愿,怎会没有半分情意?
我也不笑,只淡淡问:“我倒没想到,你竟敢来见我。”
春琇面色尴尬,她勉强一笑,怯怯道:“我也以为,你会狠狠给我一个耳光。”
我嗤笑,“我何必跟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动气,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你若是没事,倒可以早些离开,免得我改了主意。”
春琇默了一会儿,倏地笑起来,“我夫君还是死了。”
“夫君?”我诧异,竟有心思听她讲故事了。
她见我如此反应,也有了心思讲下去,便缓缓道:“我夫君患了重病,需要依附药物才能存活,那些药材,我购置不起。这些年若不是陛下派人悉心照料,我夫君许是早就死了。我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我回来以后,陪伴在夫君身边一年多,他终于还是去了。当年便是因为感恩陛下,我才甘愿为他入南桀,只求他保夫君一命罢了。”
“可我没有想到,我会负了你,负了将会情同姐妹的你,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恨也罢。”
“只陛下对你情真意切,求你千万不要负他!他与赫连墨不同!”
听完她讲完这长长的一段,我的心情倒没有太大的波动,只当她说,西烽与赫连墨不同时,我暗暗冷笑。
确实不同,一个只是一心为了大好山河的储君,与我本没有半点干系。而另一个,为了江山,不惜牺牲同母异父的亲妹妹相负。
最终,他二人都负了我。
又岂会不同。
“你的话讲完了,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我淡淡道,撇过头去,不再瞧她。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便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去了。
我在西景已经有些日子了,南桀国一直无大碍,赫连墨已经回了锦都,被圈禁在自己的旧宅上。
倾城阁的人力也尽数倾在掌握西景权臣的把柄上,一切准备就绪。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也是要出宫去找一找玺印了。
岁末这一天,西烽早早下了朝,便捧着一个方匣子到了我宫里,满脸喜色的将它献给我。
他神神秘秘的将匣子塞进我手里,欢喜道:“新年贺礼,你猜猜是什么?”
我捧着匣子看了看,笑道:“肯定是什么小物件,不然还能是些什么。”
他摇头一笑,“你打开来看。”
我听了他的话,将匣子缓缓打开,里头安静的躺着一支素钗,茶花模样,清雅好看,只是这支钗,若我没有记错,楚弋笙也给过我一支,这是娘亲戴过的钗!
我惊讶的望着西烽,口齿不清道:“这,这难道是…”
西烽见我惊讶,失笑道:“你恐怕不知,这钗不止一支,我留着这一支,只想有一日给你。娘亲的东西,我岂会不知。”
一直以为,遗失了的东西再难寻回,可如今看了这支钗,我心中竟隐隐有些感动。我急忙摇了摇头,免得落了泪。
不过是娘亲的一支钗,我何故要被这个男人感动。
我笑了笑了,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将钗塞进他手里,“为我戴上吧。”
“好。”他温柔一笑,将钗举着,轻轻插进我发髻里。
待他戴好了,我便握住他的手,盈盈笑道:“今晚我们出宫吧,我想去弘歌台看看。”
西烽有些诧异,他问:“怎的突然想起去弘歌台了?”
“有些怀念罢了,当年若不是在那儿,越国也不致早产,我想再去看一看那柄娘亲抚过的琴。”
“也好,你若是想,我便带你出宫。”
他应允的没有半点犹豫,我却暗暗想着今晚如何能避开他寻找玺印的下落。
入夜,换了便服。
西烽为我裹了一件大氅,才和我同坐了马车出宫去。
既是便服,就不必带着下人,与民同乐。在马车上时,我便对他说:“西烽,你把我送到玜歌台,你去给我买些饺子来,我们便在弘歌台上吃如何?”
“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我怎么放心。”他一惊,直摇头。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就许了我吧,定不会有差池的,你快些回来就是了。”我嘟哝着,扯着他的衣袂硬要他答应我。
他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又叮嘱我:“你可要好好的待着,不许叫我担心。”
我微笑点头。
马车在弘歌台前停下,一路走来街上倒是热闹的很,只此处清冷些。我了马车,便有一股冷风窜了过来,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回头对西烽说:“你快去,回来时可不许饺子是冷的。”
他瞧了一眼弘歌台四周,默默道:“这儿没什么人,我实在不放心留你一个。”
我扭捏道:“都说你快些回来就是了,大男人啰嗦些什么,快去吧!”
他叹了一声,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边便去!”
说罢,撩了帘子,叫马夫驾马。
待瞧不见马车后,我才匆匆上弘歌台。
前些日子下了雪,弘歌台的阶梯上积了些雪,有些滑,我走的小心翼翼的。玜歌台的样子一如当初,只是四周灯火不多,难免有些摸黑。
娘亲留的线索说,玺印就在弘歌台。
可玜歌台除了一柄琴,一个琴台,四壁长柱,实在没什么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我回忆过娘亲的故事,传说娘亲抚过此琴,公子吹箫。我走到琴台旁,拍了拍蒲团上的雪,然后坐下。
琴弦生锈,早不是能够弹奏的模样,也断了许多。
琴台不高,却也有几寸,我记得应是玉砌冷石…琴台…我倏地的发觉,这琴台,似乎是能够藏下玺印的地方。
我伸手摸上琴台四壁,并无异样。我望着这柄陈旧的琴,默了许久,然后伸手环抱琴身,将它挪了挪,用力一搬,放到一旁地上。
琴台平面上我瞧不大清,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吹了好几次才吹明,举着火折子凑在琴台上看。
表明灰蒙蒙的,我用手擦了好几遍,才发觉中央有个方格子,我用手按了按最中间,果然,格子跳开了。
里面赫然是一方木匣子。不大不小。
我有些忐忑,亦有些激动,难以抑制。我单手拎出那方匣子,轻轻一掰,便开了,而赫然呈现在我面前的,正是那两方世人寻找了许久的玺印。
不知为何,我忽然百感交集,我将玺印握在手中,就放佛握住了整个天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喜欢这种至高无上的感觉,
因为自此,再不必被负!
我将玺印揣进怀里,恢复了琴台的样子。
西烽还未归来,我便坐在蒲团上等着。我一直想不通,娘亲盗了这两方玺印,偏偏藏在这儿,究竟意欲何为?
她难道就不怕未来天下大乱么?
我正苦思不解,西烽的马车便赶了回来。马车一停他便急忙忙探出头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上弘歌台,险些被滑到。
他怀抱着东西,欣喜的走到我面前,“阿兮,饺子。”
我望着他怀里的东西,他缓缓打开,竟冒着馥郁的热情,香气扑鼻,我顿时有了食欲,伸手便去抓了一个,暖洋洋的,扔进嘴里。
“好吃吗?”他满怀期待的望着我。
我鼻头一暖,慢慢道:“好吃,你也吃一个。”
我又从他怀里用手拎了一个,然后塞进他嘴里,他一边喊烫,一边却吃的极香,样子像极了孩子。
年后,西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这一次与往常不同,连着下了三日,雪积了半丈厚,连出行都成了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