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琅寰双眸一凛,眼中带着看不透的神色,“选择?”
我转眸一笑,挥袖走开。
若有一日,叫他选择,真不知他会如何抉择呢?
回时,西烽已经在等我了。
他一下了朝便跑来看越国,父子的情分倒是极好的。我看着都有些眼红。
见我回来,他便迎了上了。他还穿着明黄如斯的龙袍,待我却如同寻常夫妻一般,他过来遣我的手,一边问我:“这要入冬了,怎还冒着寒气在外头跑,也不多穿些衣服,可是去哪儿了?”
他嘘寒问暖,我欣然接受。
若他对我是百分百放心,自然不会叫安姑姑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他对我,仍有几分戒心的。
我摇头,微笑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倒是你,怎么就跑来了?不用处理政事?”
西烽拉着我在小榻坐下,安姑姑泡了两壶暖茶来,给我们倒了两盏才默默退下。
他握着我手道:“再有两个月也是深冬了,年终岁末,这年你想怎么过?”
我失笑道:“还能如何过,宫里不都是老样子么,初一里,你可是要去皇后宫里的。”
他急急摇头,神秘一笑,“怎能寻常,我要与阿兮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年。”
我微怔。
过年。
幼年时,每逢过年,娘亲都会亲自包饺子,饺子是野菜鸽肉馅,但我吃着格外温暖。
“我想吃饺子。”我忽然道。
西烽一愣,“饺子?”
“幼时过年,娘亲总会亲手包饺子,我现下怀念的很。”说着,我声音微微哽咽,竟有些不能自己。
他紧了紧我的手,叹道:“我连娘亲亲手包的饺子,都不曾吃过…”
我默默瞧着他的脸,他也是娘亲的儿子啊,是我的哥哥啊。我闭了闭眼,又睁开,幽幽道:“不如,我做给你吃,做娘亲做过的饺子,权当怀念娘亲了。”
他眸中一亮,欣喜道:“自然是好,那守岁夜,我便只同你一人过。”
我微笑点头。
默默想着,等到了过年那日,我便央着他出宫去。也好趁着怀旧一说,到弘歌台一趟,寻找玺印的踪迹。只在那之前,我必要想了法子,叫西烽认为我对他无二心才是。
西景的形势不如南桀那般复杂,西烽即位又不足两年,谈不上有所作为。如今南桀西景国力平分秋色,若真是两虎相争之时,难保不有一方崛起,倒是东蜀北方诸国必要插手,届时天下大乱,便不是我想看到的。
如今我回归西景,但此事若不昭然天下,其它二国必然以为我们暗中较劲,既不会结为盟友,短时间内亦不会大战,便无所担忧。
我为南桀女帝,若能不动声色的夺了西景,二朝共为我所纳,何愁被天下人所负。我便不信,得了全天下,还会被人所负!
屋里生了火炉,我正在屋里逗越国玩耍。
安姑姑便踉跄着跑了进来,满头大汗,神色紧张,急急道:“陛下不好了!”
今日早朝,有一本奏报,薄江边的几座城池督军,竟联合起来要投南桀。传言西景国政尚好,对待督军的待遇又是极好,几位大将不愿在西景无所作为,便要投国。
而南桀,竟也欣然接纳。
西景为保国土不致丧失,竟与本国.军队在薄江边上交战,损失惨重,却未能得了良果。西烽得知后,在朝上大气,竟一时梗塞心结,晕了过去。
如今太医正尽力医治。
我赶到崇光殿时,殿里正跪了许多人。有几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哭哭啼啼不成样子。为首的一位见我闯进屋来,立即大喝:“你是何人,竟贸贸然闯殿!”
“皇后娘娘,这是眠妃娘娘。”安姑姑在我身后道。
原来,这竟就是西烽的皇后,姿色平庸,看样子也不能成大器,西烽倒也聪明,不肯立了聪慧的女子。
我也不顾她,直直往屋里走,想来越过屏风就是西烽了。我还没走几步,那位皇后又喊住了我。
“即便是眠妃,怎能这样无礼,还不跪下!”
我回头瞟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我又瞧见外头跪了几位太医,便放了声音说:“陛下如何了?”
那位皇后脸色有些不好,她咬牙望着我,可便是再说不出一句话,跪在她身后的嫔妃也都默默垂着头。
太医瞧了皇后一眼,才回我的话,“陛下的胸口上的伤一直不大好,当年心结颇深,本就落下了病根,今日天寒,陛下又…”
我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你只说如何医治就是,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小心我摘了你的脑袋。”
“是,是…”他被我一吓,竟跪倒在地,“微臣已经开了方子,只是陛下气血不足,还缺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热血。”
屋内默然。
热血,必定要划破血脉,取新鲜血液做药引,若是少了必无效,可若是多了,献血之人难保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再者,天子,又岂是随意一人的血可以救治的。那些宫婢奴才自然不可,可若是这些嫔妃,或是王宫贵胄便没什么不可了。
现下守在这儿的,多为后宫女眷。那些王亲想必还在赶来的路上。
我瞧了皇后一眼,微笑问:“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她娖娖的瞧了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又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皇上有事,后宫责无旁贷,只我是皇后,怎能轻易倒下,哪位妹妹愿意为皇上效劳?”
我嗤笑了一声。
左不过是害怕丢了性命罢了,胆小鼠辈。
见我嗤笑,皇后面露不爽之色,她回头踢了一个跪着一旁的妃嫔,狠狠道:“还不去为皇上献血!”
那女子立刻磕头求饶,一边哭一边喊:“皇后饶命啊,皇后饶命啊…”
西烽的后宫,果然是无一人真心。我竟觉得有些可悲,赫连墨好歹有个真心爱他的彩衣,而西烽,什么都没有。
许是有的,有我这个亲人,却似仇敌。
我默默想着,这是向西烽表明我真心的大好机会,若此时我出头,待他醒来,必会以为我对他情深意重。
一旁小桌上放了茶盏茶壶,我走过去,将茶壶里的茶水尽数倾在地上,揭开壶盖。遂向太医说:“请给我一把匕首。”
安姑姑大惊,过来捉住我的手,惶惶道:“娘娘要做什么?”
我推开她,笑靥如花的望着皇后,定定道:“不如,就让臣妾,效劳吧。”
‘臣妾’二字,我咬的极狠,皇后听了我的话,竟怯怯的退了两步,才慌乱道:“有劳…妹妹了…”
宫婢取来一把匕首交到我手上,安姑姑立刻来夺,我自有功夫在身,岂会容她夺了去。我将匕首出鞘,握在手中,抵在脖上,“姑姑要是再逼我,我便随了陛下一同去。”
安姑姑被我吓着了,连退了几步,急急道:“娘娘莫要冲动,奴婢不拦就是了!”
我将衣袖微微上撩,在茶壶上方抬着,然后另一只手执起匕首,缓缓朝手肘而去,这何尝不是一次冒险,可为了虏获西烽的心,也只有如此了。
我一狠心,便下了刀,在手肘划出长长的一道,鲜血汩汩流出,疼痛非凡。待倾注满一壶时,我已觉得头微微发晕,手里的匕首也滑落在地。
安姑姑见状,急忙跑过来扶住我,“娘娘…”
“太医,快将药引了药引给陛下服下…”
“是,是。”太医过来,端走了满壶的热血,进里屋去了。
见他一走,我顿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安姑姑怀中。
醒来时,已是夜半三更了。
手肘的疼痛很明显,大抵是被这疼痛弄醒了,我身上仍觉的乏得很,也很是口渴。有气无力的喊了两声安姑姑。
她就守在屋里,听见我醒了,立刻迎了过来。
“水…”
“哎,好,娘娘,马上来!”她急忙忙跑到小桌旁倒了一盏茶,又急忙忙回来,将我的头微微扶起,为我灌茶。
许是流了太多血,要花点时间补一补才好。也不知现下西烽如何了。我便问了一句,“西烽如何了?”
“娘娘还想着陛下….”安姑姑默了一会儿,将茶盏放在一旁,扶着我躺好,才说:“好多了,下午醒了一次,又昏睡过去了,陛下还不知道娘娘您…”
既是好多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我阖上眼,淡淡道:“既是如此便罢了,我实在困乏便继续睡了,给我准备些粥羹,待我起来喝罢…”
说罢,便再无力气了,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隐隐觉得有人轻柔的为我擦脸,很是舒服。也好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叮咛,温声细语。
我睡的有些久了,终于不得不醒来。
睁开眼时,便瞧见一人坐在塌边上,头倚着床檐闭眼小憩,竟是西烽,他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应是没大好。
我轻轻喊他:“西烽?”
轻微的动静,也惊醒了他,他茫然的晃了晃头,然后瞧见我醒了,立刻展露笑颜,朝外喊道:“快,快取吃食来!”
“你可算醒了,我守了你几个时辰,看你虚弱的样子,我都要担心死了。”他紧紧皱着眉,连笑都是苍白的。
“你怎么跑来了?脸色还这样不好,怎么不躺着?”我有气无力的说,也没有力气大声吼他。
他责备的说:“你还说,你怎的那样冲动,竟割脉献血,你不顾自个儿的身子了?你要急死我是不是。”
我失笑,诺诺道:“若你活不了,我何必活着。”
他一怔,眼神里有几丝愧疚,他伸手握住我的手,默默道:“阿兮,我以为你的心,都在他身上。”
他提起赫连墨,我便变了表情,略微不爽,我将手抽回,淡淡道:“若我心中有他,何必夺了他南桀的江山,做了女帝。”
“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要再入南桀,南桀是我的,难道就不是你的?若不是知道你负我,我怎会负气离开,若不是你负我…”我说的有些急,便呛着了,急急的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