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周竹传来消息,说是有了暴.动,周竹人心惶惶,更是有自称仁义之师,为讨伐赫连墨而大举向帝都而来。
此事来的凶猛,先前竟无半点风声,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崛起,着实令朝野上下堪忧心。可算算日子,赫连墨如今也是回不来的,立刻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往黎山通报。
一时朝中无人做主,朝野动.荡。
薛凡拥有兵权,他开口必有应和,未免乱军趁机打入帝都,薛凡在城门口加派了人手,私下里更是在将军府聚齐朝臣议事。
又过了几日,便得了消息。
楚系一族将楚兮尚在人世之事散步了出去,更将当年谋朝篡位之事施以布告贴在各城城中,肆意扩散。
当年女帝受万民爱戴,却遭赫连墨谋位,夺宫,更是一举坐上了帝位。原本,万民爱戴四字,我也担当不起,但赫连墨谋朝篡位的骂名却传扬了出去,一时帝都大乱。
左不过是知道赫连墨此刻不在帝都罢了,楚系也再按捺不住,更是要将属于楚家的江山夺回,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薛凡将我之事告知朝中各大臣,更是提议拥护我登基,废赫连墨。
楚系集兵,偕同胥王已在帝都外蠢蠢欲动,若不扶持女帝登基,帝都必遭浩劫。
万般无奈之下,众臣齐聚,废墨帝,立女帝。
于是,我于除夕守岁夜,登基为帝,号长眠。
登基并未行大典,只草草了事,公诸于天下,此事来的太快,我竟一时未能接受,更是从莞宠殿搬了出去,入了乾合殿。
即位后,我立刻下诏,命楚系平息周竹暴.动。将吴安与周竹两封地合并,交由胥王。
新帝即位,免除新年赋税,大赦天下。
又零零碎碎的处理了些琐事,大年初七,我才停歇下来,微微闲适。
算算日子,赫连墨再过两日也该要回锦都了,只南桀已换了主人,锦都亦与他离去前大不相同。
倒不知他会是什么心情了。一朝改天换日,想必此刻他的心境必是纠结万分的,只他不能不回锦都,逃也是不知要逃到什么地方去的。
他的家人,赫连一族,仍在锦都。
赫连一氏,凡在朝为官者,节罢官遣回原籍。宫中女子,皆贬为庶人。赫连府亦被封,没有许可,不许踏出赫连府半步。
赫连王年迈,得知消息后便重病不起,已卧榻多日。我派了太医前往诊治,倒不能叫他这样离去。
另,楚齐一氏皆被释放,赐了史官一职,重回朝堂。也算是安抚了。
我换了一身浅黄色襦裙,穿的也简单,虽为女帝,但我仍不喜穿那些华丽的衣裳,一切从简,宫中小年也过的极其简单,不曾大宴。
只不过今日,确实我头一次会见朝臣,更是要与胥王,楚系,乃至楚齐等人会见,倒显得有些隆重了。
自宫变后,伯安一直管理着后宫,赫连墨的王妃尽数被废,返回原籍。横竖他也是西烽的人,我并不忌讳,便也留在身侧。
外人眼里,左不过是他的再一次倒戈,或是本就是替我潜伏在赫连墨身边,他日东山再起。
外人怎样看,都不重要了。
伯安搀着我的手,随我进了朝安大殿,我坐在朝安大殿中,扬头微笑。我也曾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俯瞰着跪了一殿的人,待他们高呼一声女帝。
此刻,我便算是稳稳妥妥的,坐了南桀的帝位。
“都起来吧。”我淡淡道。
随即,殿内众人蟀蟀起身。
最右便是薛凡,身后是胥王,楚齐依次列开。
左侧的人看着眼生,但瞧他站的地方,应是楚氏一族的藩王了。
至于其它老臣,三年前我皆识得,只如今的目光更加恭敬些了。
“女帝。”薛凡上前一步,弓着身子,低低道,“如今朝纲既稳,末将恳请女帝封赏有功之臣!”
我瞥了一眼薛凡,如今我虽为女帝,但旁人心中我不过是个傀儡,可我并未想着要做谁的傀儡。楚氏一族,不过是想皆我的身份夺回南桀江山,于他们心中,未必认可女子为帝。
可他们不甘,也必臣服于我。
我淡淡一笑,眉眼俱上扬,轻轻靠在椅上,略显慵懒之状,缓缓道:“将军说的是。如今,我为女帝,也曾受万民爱戴,民心所向。这几日颁布行令,皆是为国为民。想来民心若不动摇,我这帝位,坐的也稳妥。”
语毕,我暗暗瞧着一众人的神色,微变。
不错,他们是帮衬着我,夺回了原本属于我的江山,只因我民心所向,不曾真的有什么仁义之师会来讨伐我这个民心所向的女帝。若他们不依我,如同赫连墨一般的谋朝选为,只怕江山亦坐不稳。
这个道理,他们懂得。
我停了停,复道:“此番凤凰涅槃,多亏了我楚氏一族相互,自然也因将军的拥护。自然,也有胥王爷的功劳。”
“微臣不敢居功,女帝已将吴安封地赐予微臣,微臣必定尽心尽力管制吴安与周竹,为女帝效绵薄之力!”胥王朗朗道。
我瞧向他,比之三年前成熟了许多,眉眼见也多了一丝刚毅,不似那时优柔。他虽弓着身子站在那儿,却给人一直笔直不屈之感,倒将相风范。
他肯帮我,左不过是因为浣儿,天下谁来坐,对他来说不会有半点影响,顺应天命,他亦只是做了顺其自然之事。
“南桀有胥王,何恐不安。”我笑道。
他垂了头,默默退到一边。
“楚氏一族如今是何人做主?”我问。
左侧那人果然向前一步,我细细瞧过,他模样清秀,颊上皱纹,凸显年岁不小,但却生了童子脸。浣儿说,此人至少四十有余了。
“微臣楚默,拜见女帝!”他说着,声音洪亮,双膝下跪,礼数周全。
“起。”
寒暄几句,左不过是加封罢了,有功之臣皆施以加封,有过则罚之。先前的话也起了震慑的作用,至少于楚默心中,我并非傀儡,而是踏踏实实的坐在女帝之位,行帝王之事。
过后,我便和楚默,薛凡,胥王在偏殿小聚。
朝安偏殿内。
浣儿备了上好的茶,她亲自将茶盏端给了胥王,我分明瞧见胥王爷眉眼带笑,那目光从未离开浣儿。他们分离也三年了吧。
我笑着抿了一口茶,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也不必太拘礼。”
虽是如此,但楚默一直垂着头,就连瞧都不曾正眼瞧我一眼,也不知究竟是心中真的畏惧,还是安安思忖着什么。
“女帝打算如何处置赫连墨?”薛凡突兀的开口,一语中的。
这正是如今最要紧的。
于南桀上下,如今都知晓当年是赫连墨有心谋朝篡位,野心勃勃,夺了我楚家的江山,更是加害了我这个贤明的女帝。
赫连家声名大落。
可顾忌着家族,赫连墨也必要回锦都来,受万民唾弃。
他在位时,南桀动.乱,百姓也未曾真正过上了什么好日子,也不知是时局不妥,还是他赫连墨当真不是帝王将相之材,雄心伟略的赫连墨,如今亦是不复存在了。
“倒是个麻烦事…”我低低道。
“女帝,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楚默缓缓开口,依旧垂着头,不敢正眼瞧我。
“说。”
“女帝…曾是西景帝的王妃….”
我挑眉,带笑望着垂头的楚默,“继续说。”
楚默缓缓抬头瞧了我一眼,面容坚毅,定定道:“女帝恐不知,数日前,西景帝西烽曾向南桀肆意传扬,当日委身嫁于南桀的并非什么郡主,而是他最心爱的王妃。”
“也曾道出,便是他救了当日被弃于薄江的女帝,悉心照料。”
“女帝于西景,曾相助西烽登上帝位,倾城阁更是一力相帮,才有今日西景帝。”
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我却已将双手握拳,弄出声响来,阻断他后面要说的话。这些事,若非西烽有意传出,恐也不会到了楚默的耳朵里。
当日贤明于西景的慕王妃,竟是南桀女帝。
“女帝胸怀天下,臣等望尘莫及,必誓死追随!”他朗朗道,似坦坦荡荡,也像极了要效忠于我。
可这天下,除了自个儿,哪里还有可以尽信的人儿。
楚默见我良久不说话,小心的觑着我的动静,低低道:“女帝,玺印亦是至关重要,如今西景南桀玺印均下落不明,臣本猜想玺印的下落,锦妃是最清楚不过的,但看来女帝的母亲并没有告诉一二。”
娘亲?
玺印的失踪竟与娘亲有关。
可幼年时娘亲极少提前往事,更别说是玺印了,真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的。娘亲的东西,倒有一些是留在宫中的。
便是在那小别院里了。楚弋笙亦是在那儿离世的。
我曾在小别院里带出了一卷画轴,上头有娘亲和楚弋笙的提字,倒是娘亲那句,叫我百思不得其解。何以解忧,唯有青衿,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青衿,青衿。
青衿?
我忽然回想起那间屋子,那衣橱里的衣裳,正有一件事青色的衣领外衬。这一句词,分明上下不通,可娘亲却这样写,必有深意。
“女帝?”许是见我申请有异,楚默怯怯的开口。
“摆驾!”我大喝一声,立刻起身奔向殿外。
好像一切谜底,都要揭开了呢。步辇停在小院外,我叫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只自个儿进屋子里去。
自楚弋笙去了,我又走了,这儿便无人打扫了,积了许多的灰尘,也是破旧不堪。
我进了屋,走到衣橱旁,将木闸门拉开,里头的衣服有些结上了蜘蛛网,有些被虫蛀了,破损不堪,但模糊可见原先的样子。
我仔细瞧了瞧,找到那件青衿,拽出来,铺在地上。我拽住衣领部分,双手狠狠一拉,将布撕扯开来,便有一块丝巾缓缓从里头飘出。
慢慢的落在地上。
那丝巾短小,青色,上头隐隐有字迹,很小。
“玜歌台”
西京,玜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