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了几步,出了内屋,就瞧见若素端了一盏粥朝我走来。
若素瞧见我,面上一笑道:“女帝醒了,喝点粥吧。”
我向她身后瞧了瞧,屋里并无外人。我只管点了点头,寻了桌边坐下,若素便也将粥置在桌上,用调羹匀了几下才递给我。
我捧着这盏粥,边吃边问:“为尊大殿情况如何?”
若素眼眸流转,只淡淡应道:“火势太猛,大殿已不能留存,这儿是祈安殿,女帝只好先将就些时日了。”
若素答的很是谨慎,我亦不能再问殿里的东西如何,心里往下坠了几分,也没了吃粥的心思,只是捧着出神。
原本以为今日如何也会登基,却不想,这等变故。今后的路,怕是越发不好走了。这一招棋,走的精妙,既阻止了我登基,又将我和薛凡的关系,拉扯远了。
怕是和赫连墨脱不了干系。
“女帝,可是担心这个?”
若素手上,赫然是楚弋笙给我的木匣子,破旧不堪。我大喜,接过匣子打开来看,娘亲的钗,完好无损。
我既是开心了,便抓住了若素的手,连说几声太好了。
若素却脱开我的手,浅笑着说:“女帝可知道,姜公子为了这木匣子,烧伤了手臂,今后都不能再使了。”
她的声音极是平淡,却使我心里大惊,个中滋味,难以解释。姜子期为了这支钗,竟然…
我终究,还是要欠着他的!
“他是如何知道这钗对我很重要。”
“你的事儿,他怕是没有不想知道的!”若素取了我手里的粥,用口试了试,“粥冷了,奴婢去换掉。”
那盏粥并未冷掉,只是我喝不下,若素也寻着法子给我独处的机会。如今我心里,确是十分起伏。今日登基未果,我所住的大殿又被一把火烧毁,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今日一败,我便要更加步步为营,女帝之位尚未坐稳,即便是坐稳了,也未必守得住。头微微有些痛,方才吃了一两口的粥,如今又有呕出来的迹象。
实在难过,我便早早和衣而睡。
天微明,便听到若素在我耳边喊我,只是实在未睡够,便又在塌上窝了片刻,直至天大亮,我才懒散的起身。
两侧立刻有侍婢服侍我穿衣,我有些不习惯,如同草人一般任由别人宰割,便屏退了左右,自个儿穿戴好。
出了里屋,瞧见伯安似是早早就侯在了这儿,青玉桌案上置了几样点心和一盏粥,从旁放了一摞子折子。我疑惑,指着那些折子问伯安:“这都是什么?”
伯安恭敬道:“这些日子的政务都未处理,今儿全送过来了,以往都是司务殿批示,如今该是女帝亲自处置了。”
司务殿?
伯安见我疑惑,从袖里取了一本小册子,放在青玉桌案上。“女帝还是多知悉宫中事务吧。奴才今儿陪着女帝,等女帝批示完还要送往司务殿呢。”
的确,宫里的事大多我还不熟悉,比如这司务殿究竟是何处?我瞧着满桌的物件,今日怕是要忙得久了。我坐在青玉桌案前,看了几眼案上的糕点。
不满道:“怎么没有芙蓉糕,彩衣呢?”
伯安答:“哦,彩衣姑娘被苏姑姑调到四季坊了。”
苏姑姑?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称呼,竟有一分悸动。四季坊,又是什么地方?看来,我真是要好好熟悉宫中的事务了。
我并没有追问下去,随手翻开眼前的折子,另一只手捡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只咬了一口,就呕了出来。
伯安急忙递了帕子过来,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绿豆糕,以前并不反感,如今吃着怎么这么腻歪。我将绿豆糕丢回去,举着汤匙舀了一口粥喝,勉强下咽。
眼朝折子上看了一眼,芮水起义,望帝君派兵清剿。我看了一眼日子,已经是三个月前了。这分明还是楚弋笙在世时候的事,却是不知为何压了下来。
芮水与薄江不同,薄江一隔,往西乃是西景国。芮水一岸,却是古往今来最为神秘的东蜀边界。蜀国向来超然外物,不与蕞尔小国相通,在蜀国眼里,我们不过是蕞尔,难以入眼。
但我却分明记得,娘亲曾与蜀国太子有过一段过往。
处理与东蜀之事,向来必要谨慎,为何司务殿会压了这折子直到现在?我瞧了伯安一眼,即便是问他,他也不一定知晓什么。
看来,女帝也不是如此好当的。
伯安见我举着折子一直不落笔,上前问:“女帝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差错?”
我摇了摇头,合上了这张折子,压在最下,翻开另一张。
忙活了一晌午,大半的折子都已批了,我起身活动筋骨,走到窗前看窗外的景色。春意盎然。
这些折子上的事务都不难处理,并无大事,以往在薄江边上,时常听闻官员调动,或天灾粮缺,或大盗汪洋,不过尔尔,还未碰到使我苦恼之事。
除了芮水起义之事,实在令人费解。
坐着久了,身子有些乏了,也不愿多站着,又坐回桌案前,阖眼睡了过去。近来嗜睡。
直到伯安摇醒了我,已是近黄昏。
伯安皱着眉,他走开好一会儿,宫里有些事儿等着他处置,回来便瞧见我睡在这儿,一旁的侍婢都不敢叫醒我,也没有贴心的给我添衣盖着,伯安便恼火起来。
“你们都是瞎子么!竟由着女帝睡在这儿,若是女帝身子落下什么病,有你们好受的!”
一屋子的侍婢慌张都跪下,直喊求饶。
我只当玩笑,摆摆手叫她们下去。
“你也太过当回事儿,近日嗜睡,不知觉就睡着了。”我又看了一眼青玉案上的折子,无奈道:“还有些,是不是今日都要批完?”
伯安垂着头,低低道:“自然是女帝说了算,女帝若是累了,便休息罢,择日再批。”
不错,我是女帝,自有自己的主张,却绝不能让人招了话柄。心下一横,还是接着看吧!
伯安又站在我身侧,添茶倒水,不好听些便是监视,他是楚家的人,却不是我的人。
有侍婢匆匆进内,急急走到了伯安身旁,凑着耳小声了几句,随后退下。我装作没看见,继续瞅着手里的折子。
过了好一会儿,伯安见我放下折子,才凑近了说:“女帝,薛凡来了。”
我一挑眉,这都好一会儿,薛凡怕是等了许久了。可伯安为何迟迟不说,硬是耗着,不解。
我点了点头,懒懒道:“传吧。”
我捡起折子,随便看了几眼,正巧薛凡走了进来,直直向我行了大礼,我急忙道:“薛将军快快请起!”
伯安替薛凡搬了凳子,我便许他坐着。
“将军来,是有何事?“
薛凡同当日无差,只是如此近距离的瞧他,两道剑眉英气逼人,如此盛年,正是大好前景,他如今手握兵权,当真是无所畏惧之时。
薛凡垂首,低低道:“女帝登基一事暂缓,末将请旨,暂留帝都,以护周全。”
暂留帝都?
的确,帝都还未安定,他手握重权,自然有权留下来,左右生息。
我瞧了伯安一眼,淡淡道:“伯安,说了如此久的话,我也渴了,斟茶过来吧,给将军也斟一杯。”
“是。”
伯安退了出去,我又屏退了屋里所有的侍婢,只剩我和薛凡二人。
“女帝屏退左右,是有话要对末将说吗?”
我轻笑道:“将军多想了,只是觉得如此清静些。”
一念之间,忽然想起折子上提起之事,一时兴起,便问薛凡:“将军觉得,芮水地处如何?”
薛凡陷入沉思,两道眉也微微紧蹙,他沉着道:“芮水地处极西,一岸之隔,便是蜀国边境,芮水的治安自是极为重要,但芮水地处极低,易攻难守,其后高地城池郡县,才是布兵重地。”
“薛将军所想,倒是面面俱到!”我大赞。
“女帝谬赞了!”薛凡立刻拱手垂首。
“那若是芮水动·乱,将军又要如何?”我盈盈一笑,继续追问。
薛凡抬眸,眸中精光闪现,他嘴角微微上扬,缓缓道:“此事赫连公子最为清楚,赫连公子乃是贤者,处理动·乱一事远比末将精明,再者,芮水一向是赫连家的地界。”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看来他对赫连墨的映像是再好不过了,远非我能挑拨的。
“那将军觉得,此事交给赫连墨处理,较好吗?”我语气婉转,似是要取得薛凡的同意一般。
“末将不敢,一切皆由女帝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用手敲了几下青玉案上的折子,早过了许久,伯安的茶怕是早就斟好了。
停了许久没说话,伯安终于端了两盏茶走了进来,先递了一杯给我,又递了一杯给薛凡。随后伯安退在一旁。
“今日我恰巧看到一张折子,芮水动·乱已有多月,只是这折子却被压了太久,所以将军来我便想起了问一句。”我仔细瞧着薛凡脸上的神情,并未大变,我便接着说:“既然将军有此见解,芮水又是赫连家的管辖,自是赫连墨去处置再好不过了。”
彼时,我瞧见薛凡眼角上扬,看来我的话,还是有几分使他动容。
“女帝当真如此想?”
我点头,看向伯安,“伯安,将芮水的折子送往司务殿,此事便交由赫连墨全权负责了。”
伯安眼中有一丝诧异,竟还反问了一句:“赫连公子?”
我点头。
伯安见我不愿多言,便领了折子应了去了。
薛凡眼中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我却摸不透。只是微笑着看着薛凡:“将军为何如此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