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前面等候着的御坂妹妹们的身影，美琴先舒了口气，然后还是转头向屠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最后又咽了回去。
屠苏是知道美琴想说什么的：“那家伙死不了，学园都市的那位理事长大人都挡下了我的最后一击，又怎么会让他这么便死了。”
看着木头脸上带着些微笑意的表情，美琴觉得好像是说她滥好人，不由有些生气，刚想争辩什么，又被屠苏打断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每个人有自己的处事原则，比如你见不得真的有人死在眼前，即使对方是多么邪恶可憎。我的最后一击失手，那便已经失去了杀他的机会，而你要是真的不去理睬那家伙的生死，我反而会觉得奇怪。”
美琴真的生气了，发间电流乱蹿，好像马上要化作电龙跳起来，她怒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屠苏突然扶住胸垂下头，美琴立马着了慌：“喂喂木头脸你没事吧？我我……”
屠苏扯动嘴角道：“哈哈，骗你的，瞧你吓的……”
“可、可恶！下次再也不上你的当了，就算你吐出一升血来我也不管你。真是的，原本以为你是个正经人的，现在倒跟刺猬头越来越像了。”美琴鼓着腮帮嘟囔着，不过发间也没出现新的电流——反正这会儿再怎么折腾，雷击之枪也不舍得打出去，何必给自己找难堪？努力做出气愤模样的少女，小心扶着勉强露出气人笑容的少年，一步一步迎向妹妹们。
今晚屠苏、美琴都很忙，还有很多地方要拆，他们得加快脚步。
……
大颗的泪珠从一方通行的泪腺中涌出，模糊了血色瞳孔，最终从眼角流下。
原来独自一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听任生命力从体内一点一滴的流逝是如此可怕的事情，为何自己观看了9000多次类似或者更为凄惨的死亡过程，却从未体会过这一点？
即使控制了大血管的出血，还是有很多血液从被切开的毛细血管中渗出，血压的降低让头脑开始变的木然、发晕，不能全力操纵矢量。
超能力的发动受限，导致更大量的出血已经开始，没有了电流的刺激，心脏跳动在慢慢变缓，这些都进一步加剧了脑部供氧供能的不足。
内脏的功能也在失去控制，大量的胆汁涌入胃部，胃酸失衡让原本就无力控制身体的一方通行产生呕吐的冲动。这回，真的能把心、肝、脾、肺、肾都呕出来吧？
疼痛已经不算什么，那好像就要到来的永恒黑暗，让一方通行想要哭喊求救。
遗憾的是，在这种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哭嚎时该喊、能喊谁的名字。
可不得不说，他从来没像此时一样像个正常人。
这就是死亡么，这就是死亡啊。
为什么以前不知道呢？
啊，是因为这样躺在地上的从来不会是自己吧。
失去一切希望的一方通行陷入黑暗中，不知道能不能再醒来。
……
青蛙脸医生出现在一方通行身边，好像是对什么人说着抱怨的话：“这个样子的话，就是救下来也是个没用的废物，与其再被你用来做这做那，就这么死了或许对他是件好事……你知道我不可能真放手不管，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的病人动手动脚动心眼？……可恶，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挂电话了？”
冥土追魂恨恨的把电话扔兜里，看着眼前这个被砍的稀烂的家伙，不由叹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但是神神秘秘的被“他”连夜叫到了这里，此时又哪能就此离开？
他只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本来是医生的本份，可这回要是救下的还是条毒蛇，他又哪能心安？
冥土医生再次叹气，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他抓起一方通行的脚往救护车那边走去，在瓦砾堆里留下条黑红的印迹。
反正伤成这样了，没到医院就死路上也不一定，那就不算医生的错。
看这位NO。1的运气是不是NO。1吧。
……
沿途摧毁品雨DNA研究所销毁DNA数据，直接砍飞大门毁掉樋口制药研究所、水穗机构病理解析研究所在内的十余座研究机构，又在一个电话亭介入网络，入侵后更改配电电压对另外十余座研究机构完成打击，屠苏、美琴和五个妹妹终于来到作为晚上行动终点的生化医学研究细胞研究所门前。
时间已经快凌晨5点了，仅剩不多的值班研究人员与安保人员也从研究所里逃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头也不回的跑开，少数人略带不甘的站在周围街道上面带仇恨的看着屠苏，却没有胆量站在他身前。只有一个看起来好像很有根性的中年男子身着白大褂展开双臂拦在屠苏面前，囔囔着什么这是他为之付出所有努力的梦想所在的地方绝不允许什么第6位轻易毁去什么的。
轻轻动动胳膊，感受到少女已经松开自己的臂膀后，又向美琴点下头让她安心，屠苏缓步上前，金灿灿的寂剑?涅槃已经出现在右手中。
周围的研究人员们发出尖声的叫喊——这种时候男人的声调也不比女人纤细到哪里去。眼前的男子失去了冷静、镇定、气势汹汹，眼看屠苏起剑挥击，终于无法忍受巨大的恐惧哭喊着趴在了地上。
龙形剑气嘶吼着贴中年男子头皮掠过，直冲向身后外表十分破旧的四层“砖制”小楼，而男子甚至没被拔掉一根头发。身后“嘭”地一声巨响后，男子带着幸免于难的庆幸表情回头张望，发现研究所小楼已经完全被敲碎了地面上的部分——是的，无论是内里的钢筋混凝土还是外表的砖块水泥缝，甚至是里面各种材质的大型仪器设备，都碎成了砖头大小的小块儿，大堆小堆斜铺在了原址的一侧，露出本该是地基、实际却是被掏空的巨大地下空间的一角。
寂剑?涅槃让一切存在寂然无声纹丝不动，怒涛龙骧长驱奔腾冲垮一切生硬阻碍。屠苏费这么大气力只为告诉这些自以为是的“研究者”们一句话：“把别人生命的价值放天平上称量时候，记得另一边摆的不是什么砝码，而是你们自己的性命。”
走过几乎是被吓傻的中年人，屠苏、美琴、妹妹们一起从入口跳下去，入眼的是超过一千台的大型培养罐，虽然已经停止了使用，但实际上只是刚刚完成生产任务开始维修保养，随时可以再一次投入使用。
不过已经没有再次动用的机会了。
美琴只是一握拳，肩上的霄河就化为雷龙冲了上去，一爪拍扁一个，一尾扫倒一排，好不快活如意——然后感觉到了美琴对工作进度的不满，霄河只好按捺住心头的太息，昂然一声长吟中扯出长达百米的蓝白色电弧，在欢快的噼啪声中向前面更远处的空间冲去。
妹妹们似乎有些舍不得这里，10777盯着左边第三排第7个罐子残骸说道：“御坂就是从那个罐子里出生的，do，御坂10777有些伤感的说，并偷眼看向姐夫大人，期望得到安慰。”
啪！9982用手刀劈在10777头顶：“说谎有碍御坂网络制定的与姐夫大人交往公平、公正、公开的三公原则，没有一个御坂个体会知道御坂从哪个罐子里出生，御坂的最初记忆输入是在旁边的操作间学习装置中进行。Do，御坂9982毫不迟疑的斥责了10777个体的欺骗好感度行为。”
美琴发间噼啪作响，抓着屠苏胳膊的手不断增加力度。屠苏一脸木然，转身踹开一侧的合金保险门拖着美琴走了进去，而后又状若无意的带上了门。
身后的妹妹们已经就“三公”原则的引申范围展开新一轮的辩论。其中10031与10777认为信息的部分隐瞒或曲解与“三公”原则不冲突，9982与10032对此持坚决反对立场，御坂19090则立场十分摇摆。眼见现场五个个体不能得出明确结论，讨论范围迅速波及到了整个御坂网络，直到一个不同于其他御坂较为平板声线的清亮童稚的声音传出：“虽然不知道御坂们在说什么，但是御坂御坂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御坂御坂刚从梦中醒来很开心的道。”
……
御坂们同御坂御坂交流的时候，屠苏正在旁边的房子里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刚刚以压倒性的实力付出外表无法看出的HP消耗过半、SP清空代价后辗压了学园都市NO。1与NO。2的联手攻击，此时却手足无措的向眼前闭眼垂头靠墙抱胸做不屑状的美琴赌咒发誓，甚至保证就算是美琴自己把一万妹妹们都收入后宫百里君也没有半点想染指哪怕一个妹妹的想法。
眼看美琴终于点头表示某种程度的满意后，屠苏终于把手放了下来，垮下肩膀后忍不住吐槽道：“好人难当，好姐夫更难当，尤其是面对超过一万个跟姐姐一样强势的小姨子的时候。”
美琴“噗哧”笑了出来，虽然经历了如此令人意外甚至于心碎绝望的事情，但只要是在这个男孩身边，自己总能安下心来。
“终于笑了，哄你开心比打赢一次大魔王还难。”
“那就继续去打大魔王啊，好像谁乐意要你哄一样。”
能遇到他，实在是太好了，即使是屠苏已经把关于相遇是亚雷斯塔所安排的猜测告知自己，依然不觉得有半点不好。LEVEL5注定身处种种事端的中心，这几天的事也是多年酝酿的结果。不过有这块心肠好到缺心眼、发起脾气来比那把焚寂剑还硬的木头陪着，什么都好办。
屠苏正想再说什么，身后传出嘎吱吱的响声，回头后看到半面墙像门板一样打开，一个披着毛毯的小号美琴从门里走了出来，茶色头发还湿漉漉的，头顶一摄呆毛倒是立的很精神。
小美琴大约7、8岁年纪，脸蛋儿上有小女孩特有的粉红小坨，她看着眼前手对手显出亲密模样的屠苏与美琴，用抓着毛毯的小手很艰难的戳了一下小下巴努力做出思考的表情，然后又露出欢快的笑容快步上前，用清脆的童音说道：“姐夫大人，姐姐大人，抱抱！御坂御坂充满期待的撒娇道！”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连那个“检体编号”都还没问明白，也不像其他妹妹们一样声音平板面无表情，但这种情况下屠苏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俯身将这个小家伙接起抱在怀中，听到她发出“咯咯”笑声。美琴微笑着摇头叹口气，自己也捉住自称“御坂御坂”、跟照片上童年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家伙的脑袋揉了几下，尝试着压平很是精神的呆毛。
从门中又出来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她略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一会儿，才看向屠苏、美琴自我介绍说：“我叫芳川桔梗。很高兴见到你们，第3位，御坂美琴同学，第6位，百里屠苏同学。”
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屠苏、美琴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觉得，跟这个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没什么好谈的。
芳川倒是毫不在意两人的态度，转头看向正一手搂着屠苏脖子，一手拿着屠苏辫子向御坂网络里面的其他个体炫耀“御坂御坂握住了姐夫大人的小辫子开创御坂网络新的行动纪录”的小美琴，然后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叫‘最后之作’，是作为御坂网络的总控制台被制造出来的，通过对她的大脑发射特定电讯号就能操纵整个御坂网络的活动。为了便于控制，她的身体处在未完成状态，不能在培养槽外长时间存活，你们带她出去后需要找个可靠的医生帮她进行身体调整。”
说完这些话，芳川桔梗转身准备离开，在打开门后，又说道：“其余那些孩子们也需要调整，在用药物刺激体细胞高速分裂生长后，她们的生命原本只有两年左右，研究所想要保证的只是在实验期间她们能够使用。”
自认为“不温柔但很天真”的芳川桔梗曾想成为一名老师但后来放弃了。在绝对能力者进化实验的研究人员之中，她是属于想法特别天真的一个。仅仅是天真，而不是善良。她每次见到被雨淋湿的弃猫，心中都会感到不忍，却一次也不曾将弃猫带回家饲养。基因相同的妹妹们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但她却努力想记住每个妹妹的脸，除了编号之外，她曾经试着为每个妹妹取个有人味的名字。
然后仅此而已。
屠苏与美琴并未挽留，倒是小御坂向她挥手道别，喊着“芳川医生再见！御坂御坂装出离别的伤感说道！”
芳川桔梗带着微笑离开。
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一直处于半醒未醒可操控状态的“最后之作”，为何会在最需要她发出“终止”指令时候陷入昏迷之中。
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
芳川桔梗永远不会知道，一向只敢把善意释放在不会有真正作用的角落的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勇气让最后之作昏迷。
而鼓动她迈出那一步的食蜂操祈也在想，为何一直让美琴躲避与妹妹的意外相遇，今天却没有去阻止她的行动。
某个叫百里屠苏的少年就是“裁决之剑”、NO。6的消息是她把才人工坊的掌管董事变成白痴的时候得知的，排名并不完全代表战斗力，但一直旁观围绕一方通行展开的种种残酷实验的食蜂很清楚，NO。1那种非人实力同自己相比完全在不同次元，所以她只能用很曲折委婉的方式影响实验进程，甚至怀着那种希望他瘦弱的身体垮掉的不切实际念头使用“心理暗示”的方法去改变一方通行的饮食习惯。
现在正躺床上打着哈欠却到现在还没睡着觉的常盘台女王隐隐有些后怕，万一裁决今晚上败了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最后之作昏迷，那么有了反抗行动的妹妹们会被如何处理？
罢了，那个鲁莽的家伙靠着愚蠢的勇气既然解决了问题，我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至少从今天起可以不用随时安排四个眼线围着那个缺心眼的傻丫头满大街乱蹿了。
所以说360度无死角偷窥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嗯，留下一个就够了（咦？）。
……
肩上坐着开心快乐的御坂御坂，手里牵着若有所思的御坂姐姐，身周绕着五个依旧争辩不休的御坂妹妹，屠苏在御坂一族的光芒照耀之下回到地面。在地下大闹一通玩儿够了的霄河现在出现在了御坂御坂的头顶呆毛制高点，俯视整个队伍后觉得有些眼晕：好多主人喵，晚上到底归谁抱喵，霄河都想要喵……
美琴松开了屠苏的手，回头看向身后的空间，觉得自己有必要给晚上的行动收个尾。
她抛起了带来的全部十多枚游戏币，向前伸出手指一点，道道耀眼的光芒闪烁一瞬就化作星星点点，而巨大的轰鸣声从地下响起。
地面震颤一通后，脚下这片土地彻底失去了抢救性开发的价值。
意外或者不意外，冥土医生在路口等着屠苏一行，身边是一辆十座的中型厢车，司机却是一脸没睡醒的木山春生。屠苏也没多说话，招呼众人上车，直接开往山省大学医院。
“医生，能给妹妹们运批食品啊生活用品什么的过去么？地点的话问9982。”搞了一晚上打砸抢烧的屠苏，伸手要起东西来倒是毫不客气。
“这事儿那位已经打过招呼了，没问题的。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妹妹们确实要尽快找到疗机构做身体调整，估计会去很多学园都市的外部合作单位。你要早做准备。”冥土医生用随身仪器检测了一下御坂御坂的身体状况，又大体询问了五个妹妹们一些身体上的问题，像是随意的跟屠苏说倒。
美琴悄悄咬起了嘴唇，屠苏则看向窗外，平静的说道：“啊，明白的。调整身体可以，其他事情想过我这关没那么容易。”
东方的天空开始逐渐亮起，照亮了一片片的楼宇。
御坂御坂拽着屠苏的小辫子爬到了他身上，美琴帮小家伙整理了下木山老师给套上的大号外衣，没有说什么话。御坂妹妹们停下了讨论，所有人都挤到了屠苏美琴这一侧打开的窗口看着东方，虽然面无表情，黯淡的茶色瞳孔里也透出些开心的神采。
甚至连冥土医生也加入其中，只有木山老师咬紧了牙掌控着不断向一侧偏去的车身——这帮家伙，就不知道偏向一侧的车体重心对于驾驶员技巧的挑战性么？
朝阳升起，无限光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