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一个歌舞厅，已经好几天没来一位客人了，志达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找了个机会跟曹姐和刘哥说了说，希望她们能改变经营模式，想办法拉拢客人，不要等着坐吃山空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水电费也交不起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曹姐说她和刘哥已经想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了。
“什么办法？”志达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了，他觉得曹姐就是曹姐，什么事都想到他前面去了。
“裁人——”曹姐很慎重的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裁人，我和你刘哥打算只把你和调音师老刘留下来，其余人全部打发掉。平时客人少的时候，你就和老刘两个人照应着，等到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就给我和你刘哥打电话，我们就赶过来给你帮忙。”
“啊——”吴志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说：“曹姐，这样不好吧。——我们可不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比如重新把歌舞厅装潢一下，比如把原来的ＤＶＤ淘汰掉，进一批数码点歌机，比如再做一些酬宾活动，四处去散发传单、做广告等等。”
“小吴，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头脑。你的建议我和你刘哥不是没想过，可那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而且这些钱投进去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能不能再赚回来，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这些都很难说，所以现在最保本的办法就是裁人。裁掉两个服务员，就等于我们每个月多赚了七百块钱，七百块钱也足够我们交水电费了你说是吧？”曹姐说的很认真，说的有鼻子有眼，可志达听着却很失望，就好像他一下子生活在了任列强瓜分的晚清时期了。他对九重天对曹姐甚至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不过在失望的同时又很庆幸，庆幸曹姐没有把他也裁掉，所以他就冲曹姐笑了笑，没有再发表什么言论。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加紧了学习，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在九重天的日子不多了。
那天晚上，志达七点钟开门，一直等到九点也没见到一个客人的影子，于是就端了一把凳子坐在门口去看书。门口的彩灯没有开，只亮着一盏500Ｗ的灯泡，这是曹姐专门交代过的，跑马灯开起来虽然很吸引人，可同样也很浪费国家的电力资源，可能是为了加快中国发展的步伐吧，曹姐在裁人之后就做出了不开这些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又心烦的东东的决定。
“喂，小吴，今晚还没有客人来吗？”也许是志达看书看的过于认真了，竞没发现曹姐和刘哥已经走到门口来了。
“噢，曹姐啊，你们怎么有空来了？”志达赶紧站起来，接着说道：“咱们这里已经好几天没来一位客人了，我没事干正坐在这里看书呢！”
“你看的什么书？给我看看。”曹姐从志达手里要过书去，随手翻开一页念道：“老是把自己当做珍珠／就时时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做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这什么意思啊？”曹姐说着又翻过几页念道：“嘲讽吗？那就嘲讽自己吧，苦儿的辛辣——带着咸。祖国哟！是您应该为您这样的儿女痛楚，还是您的儿女应该为您感到辛酸？——你能看懂这玩意儿？”曹姐说着就把书还给了志达，志达微微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话。
“到屋里去看吧，已经秋凉了，门口刮风有点冷。”曹姐说着就转身进屋去了。志达就把凳子端进了他的卧室里——离门口最近的一间包房。包房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中间搁着一个茶几，茶几的左面是一排长达两米六的转角沙发，茶几的右面，也就是沙发的正对面摆放着一台３５英寸的彩色电视机，里面靠墙立着一张铁架床，床的旁边放着一台废弃了的电风扇和几个多余的圆柱形凳子。
吴志达放下凳子，便接过曹姐刚才念的那一首诗歌压底了声音朗诵道：“我，常常望着天真的儿童，素不相识，我也抚抚红润的小脸。他陌生的瞅着我，歪着头，像一群小鸟打量着一个恐龙蛋。他们走了，走远了，也许正走向青春吧，我却只有心灵的脚步微微的发颤……不！我得去转告我的祖国：世上最为珍贵东西，莫过于青春的自主权！我爱，我想，但不嫉妒。我哭，我笑，但不抱怨。我羞，我愧，但不自弃。我怒，我恨，但不悲叹。既然这个特殊的时代，酿成了青年特殊的概念，我就要对着蓝天说：我是——青年！我是青年——我的血管永远不会被泥沙堵塞；我是青年——我的瞳人永远不会拉上雾幔。我的……”
吴志达刚朗诵到这里忽然听见曹姐在喊他，他就把书放到沙发上走过去问怎么了。曹姐说：“你给你刘哥帮忙扶一下梯子，让他把门口的灯泡换下来，500Ｗ的灯泡太大了，这是我今天专门从小卖部买来的。”曹姐说着就递给志达一个小灯泡，志达心想这又何必呢，不如直接关门算了，但他还是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和刘哥一起把灯泡换了下来，甚至还假惺惺的安慰说：“其实，我觉得这个灯泡早就应该换掉了。”可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刚说完话就看到曹姐的脸色突然为之一沉。曹姐知道他是言不由衷。
“哎，小吴，老刘呢？我来都好一会儿了，怎么不见老刘的人影儿？”
“噢，您说刘师啊，刘师、刘师到隔壁网吧去了。”志达本来不想说，曹姐第一遍问的时候他装作没听见，曹姐再问我就不能不说了。正如志达所料，曹姐听了这话很生气，曹姐说：“怎么，老刘又上网去了？我警告他多少次了，上班就是上班，没客人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着，他倒好——他要不想干了就直接回家去得了，就他这样还指望我给他发工资。哼——”志达没好再说什么，只希望刘师快一点来。
志达一直在门口张望着，快十点钟的时候，刘师才从网吧里出来。刘师当过兵，走起路来步子迈的很大，他从来不留长发，穿着也很朴素，大多时候只穿着他在部队里穿过的那一身军装，这让他看着很精干，就是胡子拉茬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也老了许多。刘师喜欢喝茶，他每天上班来总是一手端着一个杯茶，一手夹着半截烟。让人纳闷的是，别人抽一支烟用不了几分钟，而刘师的半截烟则可以抽上半个小时，因为他只是把烟夹在手里，或者一直刁在嘴角，等到烟快熄灭的时候，他才轻轻的吸上一口，吐一个烟卷儿出来，好像他那烟不是用来抽的而是用来看的。
“咋了，小吴，今晚又没客人？”老刘大老远就跟志达打招呼。志达说：“没有客人，你总算来了。”老刘说：“没人好，没人咱十点半就关门，我再上一会儿网就回家睡觉去。”志达低声说道：“你小声点，曹姐和刘哥来了，她们正生气着呢！”老刘冷笑道：“生气，生谁的气？生我的气啊？嫌我去上网了？我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她也不想想，几个月没给我发工资了！”志达没好再说什么，因为这两个月以来曹姐也没给过他一分钱。
刘师也生了气，刘师没像志达所想的那样赶紧去跟曹姐打招呼，而是打开电视不停的翻着台号，翻了一会儿就把遥控器丢到茶几上，跑到厨房去提了一壶热水过来把茶杯加满以后又调起台来。刘师故意把电视的声音放的很大，想让曹姐和刘哥听见，似乎打算好了要跟她们吵上一架。志达把刚才丢到沙发上的那本书收了起来，然后坐在一边看着电视，心里却一直担心着他们会不会真的闹翻了脸。
不一会儿，刘哥就走了进来，刘哥说：“你们把电视的声音放那么大干吗？赶紧关小点，关小点。”刘师坐着没动，刘哥就把遥控器拿过来把声音往小里减了减，然后抽出烟来招呼刘师说：“老刘，来，抽一支。”刘师没接刘哥的烟，刘师把自己的右手抬起来给刘哥看了看，意思是说他自己的烟都没抽完呢。刘哥笑道：“咋了？谁又惹你生气了？你七点钟上班的人十点才来，我都不生气你生的那门子气啊？”
刘师见刘哥不是来找他毛病的，态度自然就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有些生硬的说：“这不是没人吗？我就到网吧里去上了一会儿网。咋了，刘大老板有什么意见？你该不会不让我上网吧，我在网吧里欠费一百多块钱，网吧的老板还都没赶我走呢！”
“我那有那个权力，我是担心万一来了客人小吴一个人忙不过来怎么办？”刘哥很巧妙的避开了话题，他知道刘师明说他欠了网吧的钱，实则是指曹姐没给他发工资。其实，刘师也只是点到为止，他也没有追着要钱的意思。刘师灿灿的说：“小吴能干着呢，小吴忙不过来了就会到网吧里来找我，再说我每上一阵网就会跑过来看一下的，你刘大老板就只管放心好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以后不去上网就是了。”刘哥说：“我也不是那意思。时候不早了，估计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了，你们就早点把门关了歇息去吧。”刘师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才十点半，关门还有一点早，还是再等等吧。”刘哥说：“那你们俩就先坐着吧，我要先去睡觉了。”
刘哥说要去睡觉，其实却没有睡，他等刘师走了以后就来问我：“小吴，刘师刚才说他每上一会儿网就来看一下，这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