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了！”志达为自己的妈妈感到无地自容，但他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他向来都很尊敬妈妈。
“我也是！二妈太不象话了！妈，咱以后再也不到我二叔家去了。”雨婷是完全向着妈妈的。
“去，咋不去呢！我要是不去的话，你二妈还以为是我理屈怕了她呢！”妈妈还在气头上。
“你们唧唧呱呱的说啥呢？”志强一脸不高兴的走了进来。
“大哥，我们正说二妈呢，二妈太不象话了……”雨婷兴冲冲的站起身来，正要借此机会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煽风点火了。妈和二妈也真是的，吵架也不分个场合，叫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可怎么想啊！”志强没好气的数落了雨婷一句，又回头看了看妈妈。
那天的天气有点反常，院子里刮着一阵阵的妖风，志达三兄妹和妈妈在屋子里各想着各的心事。
“志达，你们那边地震怎么样？我听说全市就你们一个厂子没放假，你们领导只顾着赚钱，竟连员工的死活都不管了吗？”志强首先打破了僵局，他们兄弟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关系本来就很冷淡，他可不想因此再扫了一家人的兴。
志达自然也很愿意跟亲人们说点什么，见哥哥提及了这件事情，他也不妨大肆谈论了一番，说这都是社会上的误会，地震可怕，生命可贵，不能麻痹大意，可也不能草木皆兵。汶川地震之后，他们厂里迅速为单身员工搭建了防震宿舍，联系购买帐篷，为大家发放防震补助等等。再说了，一般家里还没有厂房里安全，他们那厂房都是钢架结构的，能承受十几级的地震呢。
“我就说吗，国旗都降了，你们厂里竟然敢不放假。”志强这才若有所悟，他听志达接着说道：“我们董事长号召全体员工，‘理性防震、忠于职守’，还请我们不要相信谣言，要相信公司能够沉着、负责、科学、有力的应对各种复杂困难的局面。”
志达并不是想要大肆的宣传他们公司，他只不过是说了一些让大家都宽心的事情。志强听后连连点头道：“怪不得你们那么小一个公司竟然能成为全国五百强企业之一，你们董事长一定很了不起！”
“那当然了，我听二哥说过，他们董事长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把一个年亏损两千多万元，濒临倒闭的企业，逐步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初具规模，拥有固定资产好几个亿的集团公司，而董事长最初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雨婷也忍不住插上了嘴，使得谈话气氛更加活跃了一些。
兄妹三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少不了要提起他们的爷爷。爷爷和志达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在志达的记忆中，他好象不大喜欢这个经常让他干这干那的爷爷。记得有一次，爷爷把正在做作业的志达叫到了牛棚里，用手指了一下地上的牛粪说：“你去把铁锹拿来，把这堆牛粪铲除了。”志达就把那堆牛粪给铲除了。
过了一会儿，爷爷又把志达叫过去问道：“我让你把牛粪铲除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铲啊？”“没有啊！你看，我铲了啊！”志达说着就用手指了指他刚刚用铁锹铲过的地方。
“你怎么只铲了一堆啊？你看不见那旁边还有好多呢吗！”爷爷当时真是哭笑不得，说志达太过老实，事后便当做笑话讲给大家听，大家一个个都听得捧腹大笑。志达心里很不服气，爷爷当时分明说的就是把“这堆”牛粪铲了吗？“这堆”可不是“这些”，更不是“全部”。志达为此好几天都没跟爷爷说话。
当然了，这些都是小时侯的事情，现在说出来也无妨，这个时候也没人去笑话，志达也不过是牵强附会罢了。志达很是悲哀，因为他搜肠刮肚竟然只找出了这么一件有关他和爷爷的事情。至于妈妈说他们小时侯都被爷爷抱过，他现在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算了，想这些干吗呢！既费脑筋又伤神，还是看电视吧。电视里正演着电视剧，啥电视剧呢？看了议会才知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电视剧看过不只多少遍了，跳台。
“救人是重中之重”，“早一秒钟就可能多救一条生命”，“有一丝希望就要尽百倍的努力……”——又是地震，看着就叫人心烦，跳。
广告，再跳。
再跳……
四个人围着一台电视机不知道该看什么好。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外面的风似乎是越刮越大了，刮的院子里的几棵苹果树的树梢呼呼呼的响。
“是不是天要变了？”妈妈不无担忧的说了这么一句，空荡荡的屋子里没人回应。志达三兄妹正盯着一部新拍的电视剧看，他们很快就被那动人的情节给吸引住了。
“咳、咳——”大门外有人咳嗽。
“你爸爸回来了！”妈妈首先紧张了起来，雨婷赶紧把电视机的遥控器放回了原处，志达和志强也都坐直了身子。
“赶紧把灯拉着——”妈妈说着话，便溜下炕去坐到了凳子上。与此同时，雨婷也把电灯拉着了。
吴建国踩着极其沉重的步子，不紧不慢的踱进了屋里，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志达的妈妈，她正勾着头坐在墙角的那把小凳子上，等着一场空前严厉的训斥。然而，一向脾气暴躁的吴建国，那一刻却没有丝毫要发火的意思，他慢腾腾的爬上炕，顺手抓过一个枕头倒头便睡，还没一分钟就鼾声大作了。
许久许久，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一句话，只有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人公在兀自对着话儿：
“他爸，你打我吧，你怎么不打我呢？这一切可都是我的不对，是我让你丢尽了脸面，是我让你在众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啊！”
“咱爸都病成这样了，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还有心思打你啊……”
……
“你爸爸这是太累了，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一点儿。”妈妈刚说完这话，忽见门里走进来一个人，她那一颗放下的心便又悬了起来。
“二妈——”志达很礼貌的把这位不速之客让进了屋里，想这二妈可能是来者不善。
“你爸呢？——睡着了？你把他叫起来，我有话要说。”
看样子二妈是兴师问罪来的，志强可不想让她如愿，就说：“我爸刚睡下，要不你明天再说吧。”
“要是能等到明天，我用得着黑灯瞎火的跑到这里来吗？”二妈才不管你睡不睡呢。
“你想怎么着？要不咱俩到院子里去说？”妈妈忍不住又站起了身来。
“跟你说了也白搭，更何况我也懒得跟你说。”
“那你找他爸干啥？你给我出去，要不然……”
“要不然咋？”二妈把眼一瞪，又要准备大干一场了。
“吵啥吵？有啥话你就赶紧的说。”吴建国最终还是被她们给吵醒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他对这样的争吵早已厌烦透顶但又习以为常了。
“他大伯，本来我是不想这么做的，可你也看到了，咱爹在炕上一躺就是好几个月，吃喝拉洒都要人伺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我和他爸隔天在镇上搭理药铺，很少回来，这屋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很不方便。你们弟兄四个，你是老大……”
“你扯那么多干啥？你有啥话就直截了当的说，不用绕那么多的弯弯！”建国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这个平日里说东家长，道西家短的弟媳妇，更何况她现在又来打搅了他的瞌睡。
“那好，那我就直说了，爹是大家的爹，不能老让我一个养活着，我……”
“啥？”建国几乎从炕上跳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说：“这话是建军说的？”
“不是，他爸不知道，这是我说的。可话又说回来，这话不管是谁说的，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明天，最迟明天晚上，你们不管谁，最好把爹从我屋里接出去，否则别怪我不讲道理。”二妈下完了最后的通牒就转身走了。
一瞬间，这屋子里的时间和空间，包括屋外的大风都凝固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困难了。几秒种后，血液才开始在全家人的身体里沸腾了起来。
“志强、志达，现在该咋办好？你二爸、你二爸太不象话了，让这么一个女人给提着轮！”
志达的心里不由抽搐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自己的爸爸，然而，今天，就在刚才，二妈的这一番话让他这个隔着辈的人都有些承受不了。震惊之余，他那里还想得到给爸爸支招呢！
要说，还是志强年长些，他建议爸爸先跟三爸和四爸商量商量。建国便赶紧溜下炕找建功和建业去了。
“这就是我二妈，连个泼妇都不如！”雨婷这样感慨着，见没人反应，就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计划生育好，只生一个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破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