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真的来了。
冰雪正在融化,潺潺流水撞击着大块小块的石头,激起活泼的浪花;迎春花金灿灿的,晃得人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最有意思的是时不时会遇到赶牛的放羊的,牛儿哞哞,羊儿咩咩,还有人放开了嗓子吆喝:“哟嗬喂——”吉普车里的高星星、巴亚森、何谐、李菲菲高兴坏了——能不高兴么?这次我带他们到山区去,是代表本班同学向手拉手学校捐款捐物的。这同时也是一次让人愉快让人心跳的春游!想想临走时其他同学那羡慕不已的眼神吧!现在,趴在车窗口看到这新鲜的春天,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还可以放开了喉咙喊啊、唱啊,真是太惬意啦!因此,我也不由自主地咧嘴微笑,时不时回头瞅瞅自己调皮的学生们,冲他们眨眨眼。
“看到了么?这条路是山里山外唯一的通道,半边靠的是悬崖,半边临的是河水,以前可没有这么宽。”领路的一位当地老师介绍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这儿只容得下一头牛过路,所以战火没有烧到山里去。很多外面的老师和学生就来到我们这儿避难,建立了现在这所学校。”
其实,现在这条路也不够宽,对面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就没法错车通过。非得倒车,挨山停下,等这边的车过去,才能突突地重新发动上路。“要想富,先修路”,没有好的交通条件,山里自然是很难富裕的。不知道我们即将访问的那所小学校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再往前,车就不能走了,要下来步行才行。
在弯弯绕绕的山道旁边,在一排排土垒的低矮房屋后面,一所小学校出现了。不大,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校园的南墙是一面碑,刻着很引人注目的密密麻麻的字,仔细一看,是好些人名,那是为建立这所学校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人的名字。学校的中央,立着一根木头旗杆,杆顶上,飘着一面已经褪了颜色但是很干净的国旗。
我们走着、看着,屏声静气。虽然是星期天,但还有一个班的学生在上课,同学们很大声地读着书。有几个孩子偶尔从糊着报纸的窗户的缝隙往外偷看两眼,又赶紧把目光挪开。
校长得到了我们要来的信儿,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接。负责领路的当地老师轻声说:“是建学校盖房子的时候砸着了……”我连忙紧走两步——我的手和校长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热乎乎的,同学们也争着像大人那样和校长握手,很庄重很严肃。
捐赠仪式简单而又热烈。
参观完学校,就要吃午饭了。巴亚森跟我咬耳朵:“我去侦察啦,那个大妈擀了一屋子面条呢!”香味儿从学校的那间小厨房里冒出来,直往人的鼻子眼儿里钻。忽然,我瞥见几个当地的学生正捧着饭碗挨着墙蹲成一排,就过去很友好地问:“你们中午为什么不回家?”几个孩子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却不回答,只
是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何谐跑得直喘气,来跟我炫耀:“看,我的手拉手朋友送给我的!”她手上拿着一支手工小笛子,吹不出调子,但是也有些婉转的音儿,蛮好听的。高星星则还是好动的模样,跟小伙伴玩起了乒乓球——没有球拍,只有用瓦片儿了,可是还是很开心,惹得一圈人看热闹,连声叫好。李菲菲对我说:“我怎么不觉得他们有多穷啊!看他们多高兴!”
开饭了。
非常丰盛。正宗的手擀面,还有他们最好的菜——炒了肉,还有鸡蛋。
“吃吧!吃吧!”瘸了腿的校长热情地招呼客人,自己却不动碗筷。
我们端起了饭碗,真香。偶尔回过头,窗外是一排小脑袋。看到客人们的目光,那些小脑袋又像小麻雀似的害羞地躲开了。
哈,我胃口大增,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满碗的面条吃了个精光。我正眯着眼睛回味,校长伸过手来:“吴老师,再给您盛一碗?”我慌忙用双手护着碗:“别——我吃饱啦!真香!”
外面的阳光真好,走出门去,十几个孩子正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蹲在墙根大口大口地吸溜面条。我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些大大小小的饭碗里,白花花一片,没有菜,更没有鸡蛋和肉。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忽然,巴亚森跑过来:“吴老师,李菲菲哭了!”
是啊,李菲菲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嘀嗒嘀嗒往下掉,一直掉到饭碗里。
饭碗里,面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两块肥肉。
“怎么了?”我抚摸着她的头。李菲菲哭得更伤心了,但是却不肯说话。
“她不吃肥肉……又怕你批评她……”何谐轻声说。
风,吹进窗子,抚过教室里那些破旧的桌椅,灰尘在阳光里舞动着。静静的空气中,那些山里孩子的笑声是那么欢快。
我亲爱的同学们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吴小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