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在翰西城打听了一整日的消息,也总算有了点小道消息。因为翰西城已经算是蓝洲和中洲的一处交界城池,所以来往之人大多都是武林人士。且这一带距离荷阳并不是很远,策马来回大概只需一炷香的时间。所以他询问之余,还去了一趟荷阳城。
目的么,他打马直奔的是纳言院,那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只不过,他是略带紧张兴奋的下马进去,黯然失色的出来复上马身。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红绡早在江浸月大婚之日的前三日就离开了纳言院。原以为,还能见上一面。
至于打听什么东西,那是他大哥吩咐的事,问了大半天终于问出了点什么,待他回去的时候,却很不巧的撞见了这两个新婚燕尔的第一场大翻脸。只好见这脸色赶紧退出了屋内,叫了一盆瓜子,干脆去楼下也听听那些闲人扯淡。
“好,你这算什么意思?”她沉住气道。
花瑟抿嘴不语,神色复杂。
浸月的脸色渐渐显得有些沉郁起来,如今她都先退一步了,这混蛋竟然还是一言不发!
她深吸了口气,胸口竟带起一股久违的涩意,呛得她眼里酸涩几分,然后侧过脸不再看沉默的他,只是缓缓的说道:“……那好,你既然不肯说,那便不要说了,我……不勉强你。”没有委屈的口吻,只有嘶哑的声音如磨在刀尖上的粗石,划过那个人的心中,牵动着他眉目神情的一分一毫。
她胸中满腔翻滚的怒火第一次被自己这么奇迹般的压了下来,表面上一副苍白的面孔面无表情的翻了个身,然后阖眼欲睡。
屋内突地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江浸月不吵不闹,不骂不发狠,就代表妥协吗?说那种妥协的话就一定代表她心里妥协了?不可能,花瑟很清楚,她不可能真的如刚才说的那样。
江浸月就是一匹难以驯服的脱缰之马,暂时的低头只可能是为了更大的爆发,她要么拿自己的命拼别人的命,要么就拿别人的命拼别人的命,总之,她的性子是只要自己心里舒坦,别人的死活她从来不管。当然还有特殊的人,譬如红绡,譬如花瑟,譬如林鄂。
只是这一次,可能就连花瑟都猜错了,待他片刻后凑上前去看她时,她早已睡得很沉,看着她轻皱的眉头,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指腹凉凉的触感当真是平缓去了她紧锁的眉头,她秀丽的脸上多了几丝享受的神韵,他浅浅一笑,漆黑的眼底略过一分宠溺,轻轻替她掖好被褥,便转身悄然离去。
他刚走,床榻上之人便猛地睁开双眼,朱唇微启,喉口翻滚,“呵。”一声轻如叹息的短促笑声。她杏眼微张,半迷离半暴戾,半沉雾半温淡,一时间竟说不出是哪般诡异,她嘴角又吊起了一个半掺妩媚的笑,整张脸骤然变得柔和许多,也奸邪许多。花瑟啊花瑟,你觉得老娘不发飙一直憋着,难道除了找人猛生泄气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红绡常说,‘一个死变态是万能的,像阿月你,就是万能的。’
花朝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认真的听着周边一桌人大声讨论着一些市井八卦,讲得是什么这家二婶的女儿前个夜里迷糊中口渴起来喝水时,突然撞见自家屋顶有一个红衣女鬼飘然而过,那个叫吓得啊,还有谁谁谁看到某大官的儿子和村长的儿子夜里在野林中一起露宿之时也碰见了那个红衣女鬼,不过据他们说,那不一定是个女鬼,因为听到了马蹄声等等之类的。这鬼怪之事花朝是从来都不信的,所以一听他们说什么红衣女鬼时,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时一只手突然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手中茶水一震,欲使擒拿手将对方手腕扣住,手刚触到那只手时,便闻身后来人气息有点熟悉,转头一瞧,竟是自己的大哥。
两人回到花朝的房间。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替花瑟斟满了茶水,问道。
花瑟淡道:“正值用晚膳之时,二弟刚回来?”
花朝点头,正色道:“正如大哥你所言,翰西城没有贵族封地,却一直都是一个密集的交界口,所以我便依你言去寻了当地的地头蛇,还有一些暗门秘派,来来回回问了许多次,大概了解了一小部分情况,中洲那里,紫开严家和荷阳江家几乎没有动静,至于苍崌平家,他们已派几人动身赶往红洲了。皇城那里……仅仅只派了此案件的主审官和副审官,以及一些随从官员,没有其他人手调动。”
“唔。”花瑟点了点头,面不改色道:“苍崌平家这次派的人,可是平凤于,平元稹?”
花朝面色微红,有些尴尬道:“这,我没有查到。”
“无妨,平家一来要避开皇上设下的圈免得上套,二来或许已经有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如此下来也就只能派出唯一两位在朝中没有实权的人,一个是军中参事平家二叔伯平凤于,一个是目前还不务正业的平家四公子平元稹。这两个人表面不务正业,喜游手好闲,贪图享乐,实则城府不浅,能力过人,所以派他们两个人去是再好不过了。”
“游手好闲?贪图享乐?……我怎么倒没听说过这两个人,反倒是江家大……大嫂,这个游手好闲,贪图享乐的本事他们两个绝对甘拜下风。”花朝嘴一翘,有些嘲讽道。
花瑟嘴一抿,很有深意的发出了一声“嗯。”
“对了,大嫂呢?”
花瑟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沉声道:“她除了一天到晚的睡还能干什么。”
花朝闻声音有点不对,便瞅了他几眼,见他脸色不佳,想起他这个这么多年来不怎么露一张难看脸色的大哥,又想到那个古里古怪,举止说话都粗鲁不雅的江浸月,心里突然油生出一股红娘牵线月下和事老的八婆欲望,于是便试探性的问道:“刚才和她是不是有点误会?”但花朝毕竟是个直肠子的家伙,很多时候他都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花瑟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嘴角略带抽搐微笑的花朝,沉声道:“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有一点,积了十年了,你说说我们误会有多少?”最后一句这么轻描淡写,却一把给花朝问住了,他心头那把红娘的火瞬息寂灭,然后有些疲惫的抬了抬眼皮,道:“好了好了,若是误会真那么一个个积了十年,她还会嫁给你?你们两个人明明羁绊那么深,从前你折腾她,如今换她来折腾你,既然好不容易发现自己的心意,也好不容易的和她在一起了,那就好好的,难不成你还嫌她不够折腾?”花朝也算是实事求是的说了,花瑟闻言眼神一滞,脸色微变。仿佛像被他说中了心事,但又仿佛他根本担心的不是这个。反正花朝他是懂不了,因为他就是不喜欢女人,甚至连厌恶都称得上。当然,红绡除外。
“早点睡吧。我也回房了。”花瑟起身,花朝点头,兄弟两个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回了各自房中。
而花瑟的房中,自然还有那么前不久刚成为花大夫人的江浸月正在对镜梳妆,咳咳,至于为什么会神经抽风的对镜梳妆呢,因为她正打算去一个好久都没有去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