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赜拉着秦淮沿着回廊来来回回转了许多弯,才在一片僻静的竹林前停了下来。望着这片别有韵味的竹林,秦淮不禁冷笑,若不是这南朝武将位高权重,何来这能与王府相媲美的府邸院落。“姐姐,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便回。”萧赜仰起头,眯起眼笑道。
秦淮随意的点点头,眼神飘落到了竹林中,林中竟躺着一口看似已有年岁的杂草丛生的枯井,与这一片翠绿相生相应,竟无形中有种说不出的锦上添花之效,凸显出这林园的幽静和沧桑之感。这口井落在那里是天成的?还是为了寻找协调之美而特意去坑挖的?“赜儿?”秦淮叫了一声,空旷的林园中只有响起鸟展翅的声音,她竖耳听了听,萧赜竟不在这林中?!秦淮一愣,难道自己被这个小子摆了一道?左手探向怀中的剑,深褐色的眸子沉入灰暗,眼神锐利如狼,她小心翼翼的向前试走几步,一边耳听八方,因为半边脸被包裹着的关系,她的视力有限,所以浑身上下都警惕的紧绷了起来。
每走一步,风穿竹林的声音就带起一片犀利的感觉,那口枯井,此时反倒显得有些突兀与蹊跷。走近时,脚下突然被一块石头绊住了,秦淮浑身绷紧,眼睛一扫而过那块石头,眉头渐渐蹙起,那石头下竟压着半张纸,她半蹲下身,抽出那张纸,纸上云:“姐姐,东西是你的,自然得你自己找到,待找到了你自己的东西,便从这井中出去,在姐姐离开前,赜儿想说实话,其实赜儿骗了姐姐,那把刀鞘,爹爹根本就没有见过,全然是被娘亲拿走并丢在了这林中。宣远字。”
所以……秦淮脸上的神色缓了缓,萧道成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要威胁她?难道仅仅只是怀疑自己是叛党?抹开疑惑,她伸手在枯井边缘的杂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子,果然,碰触到了一样冰冷却熟悉的东西,是刀鞘!她灰蒙蒙的眼里突然有了拨开云雾的起色,深褐色的眸子也有了朦胧的笑意,好似生了莲般皎洁,她握在手中仔细的抚摸着刀鞘上细致的纹路,就像当初二哥轻轻摸着她的头一样,她记得二哥总会歪着嘴,流里流气的说,‘丫头,你的青丝就像墨一般,哪天我没墨了,就往你头上焦蘸些许!’他说,他这是在夸自己,秦淮眯起眼,收回思绪,眼中惆怅如初,心中喃喃,二哥,你这一走,怕是再也没有人会像你如此夸我了。
秦淮拽着那张纸,往枯井中瞧了几眼,里面光线很亮,说明有出口,看来这回萧赜这个小子是没有骗她了,她翻身跳入枯井,没走多久便豁然开朗,出了井中。没想到,这泥道竟然直直通向新亭城内的街巷,疑云缠绕在秦淮脑中,越来越深,这口井为何是通向新亭城内的?为何会在萧道成的府邸?如今的局势一触即发,秦淮收好了刀鞘和剑,在地上抓了把泥往另半边脸上抹了抹,闪身隐入另一个巷中。
没过多久,巷外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马蹄声,马的蹄声虽然清晰却有些杂乱,马的鼻息不轻不重,想必来的是一个小巡军队,他们如此慢慢巡察对自己并不有利,秦淮心中一抖,往藏身之处挤了挤,左手握上了剑柄。
“六王爷这盘算打的可真是妙啊!”这声音又尖又细,但是又不似女子的温软,倒有点宦官的味道。“我只是助三哥一臂之力罢了。”温润而干练的口吻,说完话时,总会尾音带着低笑,这个人,秦淮不会记错,一定是六叔刘诞了!从小到大,除了二皇叔和刘骏以外,在爹爹其余的皇弟中就数六皇叔刘诞与秦淮的关系相处甚妥了。刘诞只比秦淮大了五岁,他虽没有爹爹和刘骏文武双全,但是自小就沉稳干练的个性很受皇爷爷喜欢,他不聪明但是他极会隐藏自己的缺点,他虽不风趣却也从不死板严肃,从前秦淮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大抵他是个圆通的人。可是往往小人都很圆通。不知如今是否反之亦然。
“哦,对了,若是赢了这场战争,大王有何需求尽管提就是了,不知大王如今是否有打算?”刘诞的声音越来越近,这马蹄声就好似落在秦淮躲得那堆草垛前了。秦淮暗自叫苦,自己竟然躲在了街巷而不是死巷口。但是,大王这二字突然让秦淮心中莫名一抽,柳眉轻皱,微眯杏眼,她平顺自己的气息,等那个人说话。
“哼,”喉中滚出低笑声,朦胧中透着难以压制的魄力,秦淮一愣,拓跋濬!果然是他!“目前,孤王就只想要知道一件事。”他清脆的声音如壑中清泉,但是却透着一丝隐藏的苍白感,他是不是犯病了?秦淮捏着剑柄的手紧了一分,他现在和六叔在一起算是什么?他们两个听起来似乎不仅仅只是少有交情,一个北魏君主怎么会和南宋的王爷私底下有如此交情?这事越来越复杂了。难道还是……?秦淮脊背一凉,一种不安和恐惧席卷而来,她深褐色的眸子沁出了一丝苦涩和悔恨。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来趟这趟可能有去无回的浑水呢!
却在此时,马不知为何像是受了惊吓般,嘶叫了一声,前蹄抬起向秦淮所躲得草垛那里踢了过去,秦淮抽手,转瞬间马痛苦的哀叫了一声,朝一边有气无力的倒了下去,马上的人身手不错,早已稳固的落定,只是周围惊动了。
“什么人!!”宦官尖细的声音再次入耳,秦淮抿着唇,有些狼狈的从草垛中走了出来,畏畏缩缩的连忙躬身跪地赔罪:“大人饶命啊,贱民是瞎子,看不见东西,并不是有意打伤大人您的马的……”她压低了声线,以那种自己从未行过的最卑贱的叩伏礼不停着朝着一个方向磕头,“你看不见东西?”刘诞的口吻似是信以为真了此事,他沉闷了一会儿,“王爷,这个贱民分明是想加害与王爷您,何不将其就地处决了算了!”
宦官高傲的口吻让秦淮有些不舒服,她继续伏地磕拜,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大人不可草菅人命啊,贱民只是一个瞎子,唯一能力就是养马,不如让草民为大人饲养马作为赔罪吧!”她一句不可草菅人命说的可是甚是到位,那宦官脸色立马就变了个样,刘诞心中有数,脸上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屈身下跪的秦淮,一边回应道:“那好,准你为本王饲马一月。”一边心中一沉,这句无心之言倒是为她自己成功地脱了险,若不是要顾及南宋在北魏面前并不低弱,国制不比北魏差,他也只好放过这个贱民,但是,万一,这个贱民的无心之词是有心的,那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