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奔波,新亭也算是到了。他们北魏人将新亭唤作建康,秦淮听着倒不觉得变扭,在这南北朝时期,本来就是众说纷争的时代。
秦淮在马车中好好地歇了一会儿,脸色缓和了很多,下车时也稳妥了许多。这里的一切,仿佛还是昨日,车水马龙,行人纷纷,只可惜,遥望秦淮河畔前,宅院深深,如荒废多年,说到底,已是物是人非。
秦淮眼里的悲痛膨胀开来,同样刺到了拓跋濬的眼里。他眯起眼,笑意懒散,又似放荡不羁,伸手勾住了秦淮的肩,低低的问道:“你的家乡?”秦淮浑身一颤,没有看他,只是眼里的浑浊渐渐淡开,从她鼻尖散发出的轻笑声带着嘲弄之意,然后面无表情的拍开了他的手,“秦淮无父无母,何来家乡。”她这话,说的那叫风轻云淡,连她自己都不由愣了一下。
一行人住进了新亭最繁华的客栈,这里鱼龙混杂,倒是个不错的打听小到消息的地方。
“听说当今圣上和自己的表妹有不伦之事。”“对对,这事都传遍了呢,你说这皇帝才做没多久,怎么就闹出此等丑事来了!”“喂!你们几个轻点!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嚼他舌根呢!”“怕什么……反正大伙儿都知道这事。”对桌的一群仕子低声讨论的话每一句都传入了秦淮的耳中。
她佯装没听见,低头抿了口茶,入口却苦涩至极,握着筷子的手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她收手,狠狠地捏紧,深褐色的眸子里流转着酸涩和冷冽,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拓跋濬微蹙眉,抿了下唇,眼中滑过一丝不悦。
他和他表妹?是哪个郡主?秦淮脑中搜索着自己认为有美人姿色的郡主,可是突然闪过一丝疑惑,关自己什么事?他刘骏爱谁关自己什么事?他要做此等荒唐之事又关自己何事?他只不过是自己的仇人,仅此而已啊。
拓跋濬眼眸一沉,王遇见气氛已经不对,便实相的忙换了秦淮一声:“秦侍卫!!”
“恩,何事?”秦淮回过神,眼中怒气渐渐隐去。王遇给她使了个眼神,秦淮这才发现拓跋濬的脸色不对。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出一种至高无上的压迫力,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拓跋濬。她知道,他生气了。不过,为什么会生气?她咽了口口水,竟然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小的少年害怕了起来。
“公子,怎么了?”她淡淡的问。拓跋濬不语,缓缓对上她的眸,秦淮心里竟然紧张地抽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冯贵人为何说他自有一身王者风范,特别是他认真起来的模样,从他身上迸发出的高贵俨然之态,将她与他之间隔开了一层厚障壁,她本以为只有刘骏的傲气才会真真切切的吸引她,但是她似乎错了,现在她眼前的少年身上的高傲之气同样吸引住她了。
“要我说多少次,你的心思到底在不在我身上!”他盯着她说,脸色阴鹜的让秦淮不敢移开眼神,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么?
“我回房了。”他重重的放下竹筷,清脆的响声震得秦淮不敢抬起头看他,余光中瞧见他拉起李欣上了楼。王遇也不敢跟上前,王一向都很温惬,有事最多也只是不羁的闹闹孩子脾气罢了,但是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秦淮,恕老夫多言几句,你最近确实有些奇怪啊。”高允也放下碗筷,只是语气温和,秦淮被拓跋濬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回过神,又对上了高允询问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不对劲,可是这种事怎么说的出口,她难道要说自己本该是死人,如今回到南宋根本就是找死!还是她要说出自己的爹爹是如此的不堪?!他们可是自己的敌国,怎么能告诉他们这些呢,况且如今她只是苟延残喘的依靠敌国国君活着,她没有这个资格向别人倾诉她的过往。
“不瞒高大人,我家本在这建康城中,只是几年前父母兄妹都得病相继去世,留我一人孤苦活着,所以如今又回到这里,不免有些失神伤感。”她轻嚼着每一个字,语气缓和又悲切,她如此的神情博得了高允的信任,还安慰了她几句。她自小‘小戏子’不是白称的,而高允这个朝中重臣自然也不是白当的。两人是各怀心事,只是没有互相点破而已。
新亭什么也没有变,秦淮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但不知不觉,这建康城何时这么注重守卫了?竟然连白天的守城军都换成了禁军。
王遇和秦淮出去买点当地糕点,想带回去给冯贵人尝尝江南点心的滋味。
经过一家茶楼时,便听见一人尖锐的嗓音在那边吆喝着:“内部消息哟!听说当今圣上与他的亲表妹有苟且之事!大家听我说,这天子如此怕是要遭天谴了!”“是哟!那到底是哪位郡主呢?”“这可不能说,人家郡主说不定是被逼的呢!”
舆论嘈杂,且声声刺耳,怎么到处都再传这件事?刘骏难道就不会压制这些丑闻么!他难道就不怕这样下去王位会保不住么!王遇朝里头瞧了一眼,便回到秦淮身边,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那个仕子不就是刚才在咱们那大吆此事的人么?!啧啧,这事怕是故意的。”
秦淮握剑的手渐渐收紧,再回想起禁军突然增多的事,看来,这些事串在一块,果真是拓跋濬说的,南宋要窝里反了!那,造反的是谁?如果真是造反,要是能杀了刘骏,说不准会对自己有利。
“王遇,我要去前面买些东西,那些糖糕很好吃,去晚了怕是买不着,要不你先回去吧。”秦淮将手中的糕点全丢给了王遇,“也好,你早些回来啊。”王遇无奈的抱了大堆糕点,消失在人群中。
一名男子从茶楼中走出,衣着光艳,但是满脸黠意,不像是只会读圣贤书的书生,也不像是名门公子,倒像是战场上的军师,嘴角带着得意而阴狠的笑容。看来这家伙并非等闲之辈!秦淮忙跟上他,准备伺机出手。
那人转身进了小巷,秦淮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前去,料到他一脸特意地等在那里,秦淮微蹙眉,隐隐觉得一个人总有些不妥。“公子,有话好好说。”那男子立在小巷中央,一把羽扇轻轻摇曳,眼神锐利的盯着秦淮,说起话来还带着冷嘲的笑意。这样的人不做小人谁来做!秦淮抽动嘴角,今天真是走运啊。
身后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魁梧,人高马大,有些像北魏人,他一脸凶相,腰间佩戴着一把大刀,散发着刺骨寒意。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这次可能会很麻烦。秦淮挑起眉,一脸无谓的笑道:“我是好好说,就是想问问,你们上头是谁?”
仕子打扮的男子闻声冷笑了起来,“臭小子,毛还没张全就想来撒野了?我带是要看看那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派你出来与我们交手?”听这口气,这人背后的人一定是藩王,不然哪来这么大的口气,而且刘骏的丑事先不理会是不是无中生有,敢在建康城里这么肆无忌惮的传开此事的一定是他们的作为,因为他们有个厉害的后盾,所以才敢这么做。藩王向来是宋朝难以压制的祸患,因为他们掌兵权,高门氏族最多只是掌握了朝政,藩王负责造反的话,高门氏族便负责做他们的后盾。
那么到底会是哪个藩王指使的?背后又是谁在操控这场政变?这事虽然麻烦,但是却被她找对了路。她不妄挺而走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