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秦淮微愣,侧身瞧了一眼拉她进来的碧林,“谢谢”两字未出,屋外‘嗖’的一声,一支箭翎就刺破窗纸,定在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木椅上。
“快趴下!”碧林单手护住秦淮的身子,将她推进了床榻下,“你也进来。”秦淮显然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那种被保护的感觉已经有那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总有一次是我救你,倘若我这次是为了救你而死,那么——呃,”沉闷的利器穿透肉体的声音让秦淮敏感的仰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支箭翎,它的枝头还沾着粘稠的血,蹲在她面前的碧林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除了他肩上的那只箭。
“碧林?”秦淮的声音有些微颤,她现在真的很害怕,害怕碧林会死,虽然这箭不会要了他的命。
碧林额头冒着冷汗,对秦淮露出了一张没事的笑脸,然后继续道:“倘若我这次是为了救你而死,那么常云也会觉得宽心,把我们两个人埋在一起。”
“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不准你死!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去见碧雪!”秦淮一口打断了碧林的话,她眼中干涩,一如当年常云死在她面前那般的有些无力的绝望。
“你进来,躲一躲,我杀出去!”她起身想拖碧林进去,那双冰凉的手却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愕然,盯着他不解的看,她从来没见过碧林有这么决绝的表情,那张清秀的脸依旧白白净净,他抿起嘴唇,冷漠的眼里有了温惬的笑意,他说,“公主,从后窗逃出去,我护着你。”然后拉起她,躲过四处而来的箭,护着她的身子,将她推到了后窗口。
秦淮盯着他,那句公主叫的那么温柔,那么虔诚,让她一瞬间失了神,仿佛她对眼前之人做出的任何伤害都只是一片虚无,“要走一起走。”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
“好。”他点头,然后看着秦淮翻身破窗而出,她立在那里,等着他出来,就在他翻身那一刹,两三支箭朝他呼啸而来,“卟”一声,窗纸染上了零星艳红,宛如一朵朵娇艳盛开的梅花,瓣瓣滴血。碧林俊秀的脸色变了变,俊眉微皱,眼前一黑,身子摇晃着从窗口翻了出去。
“碧林?!!!”秦淮捂着自己的嘴,冲上去抱住碧林的身子,尽量避开了他身后的箭支,他身上中了三箭,虽然没有一支刺中要害,但是却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而危。眼看他们就要冲进来,秦淮一咬牙,“我背你。”她拖着他没受伤的另一边肩臂,欲将他提到自己单薄的背上。
“不用,你,先帮我把箭拔出来。”碧林推去了秦淮的手,摊倒在地,“你疯了!这样会死的!”秦淮狠狠的瞪着碧林,她手上沾着粘稠的血,令她心颤。
碧林静静的喘了口气,额头的汗不止的淌下,嘴唇也有些发青,“我还你命,这才叫两不相欠懂么,把我的骨灰带回江南,把我埋在——”他吃力的喘了口气,伤口那里不断地涌出血,他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而一瞬间仿佛苍白清瘦了起来,秦淮紧紧握紧拳头,为什么她曾经觉得牺牲他们也未尝不可,只要是有必要,可是现在她却那么害怕,害怕失去这个人的生命,她不想欠他,他却说他如此便还清了欠她的。到底是谁欠谁,到底又是谁错了。
“将我埋在常云身边。”碧林说完,不常笑的他此时却笑了起来,那笑虽然没有多少惊艳,但是却仿佛守得云开见天日般明媚如艳阳。“走,他们来了,快走,别浪费了我这一条命。”他支起身子缓缓的靠在墙上,然后瞪着秦淮,就像是用尽他这一生最后一点力气。
这是一段磨砺,秦淮是这么觉得的,这六年,无论是这个世道,这个国家,种种事情,还是那些人心,都将她表面越磨越平,内心越磨越利,磨到最后,她什么都狠得下心,什么都可以断然转身,什么都可以全然不顾。这段磨砺太艰辛了,她这么想,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女人,杀人,心计,背叛,这些不是她应该着手的。可是,这六年也告诉她一件事情,有些事由不得她,有些事一旦起点了,不出结果,是没办法收手的。
三日后,她联系到了常亭,交给他两封信,还有一个灵牌。
常亭骤然愣在了原地,手里拿着那个灵牌,口中苦涩。“你和鸠月现在就出悬城,你的任务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将六王爷欲造反的消息四处传播与各个茶楼,然后到了皇城派人将这一封信交给当今圣上,记住,千万不要自己出面。这封信很重要,也很危险。办妥之后,把灵牌交给北门郊外的一所小屋子里的姑娘,那封信也交给她,告诉她,那封信,如果是驸马都尉大人,也可以过目。好了,今日就此别过,我们从今以后两不相欠。”秦淮拍了拍常亭的肩头,“碧林他的骨灰……”他脸色暗淡,问道。秦淮扯起嘴角,眼里没有笑,“我亲手将他埋在常云身边。”
一说到常云,常亭眸中忽明忽暗,他转身离开,大概有十步之外,他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秦淮,声音虽不大,却足够秦淮听的一清二楚,“若我也落得这般下场,将我与他们埋在一起,我也不会孤单了。”
秦淮勾起的唇角僵在了脸上,深褐色的眸子里沉淀着一丝痛恨,她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杀了刘骏,可是,刘骏,那夜为何****萦绕于我心头,为何又我会觉得又想见你又不敢见,为何我闻到你身上淡淡龙井茶香心头会有一丝短暂的甜滑过,为何我一想起你手中的剑就会握不稳,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不忍心杀你了?“不可能,刘骏,就这三条人命,加我娘,我哥哥嫂嫂,我一定会杀你的。”秦淮喃喃道,眸底决绝之意闪现。
两月之后,刘骏屠杀广陵城,三千男丁血溅城门,城河尸首遍野。
消息传到秦淮耳中的时候,一个消息也传来了,萧道成来接她回去,四年之期已满,他来的时候,淡淡的告诉她,“那个常亭被赐死了。”他没有问她什么,只是凝视着她,这四年她倒是越发成熟,越发俏丽,只是人又消瘦了许多。
“是么。”秦淮低头轻叹,他终究还是亲自去了。那么三千个人陪他们三个人,够不够?嘴角鬼魅的勾起一抹阴煞的笑,然后她走到贺长英的面前,看到他有些崩溃的惊慌之态,嘲弄的抚弄了一下自己的鬓发,戏谑的笑道:“六王爷这个下场,贺叔伯觉得如何?”
“你!!——”贺长英嘶哑的声音带着凶狠的颤音,他真是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上一次被她侥幸逃过,这次一定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