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你不要再去那个女人那里了。”刘子业望着刘骏沉默的面容,感觉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仿佛不再是如从前般那么难以启齿,他不想让刘骏去楚江郡主那里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见那个女人不好过,最好逼得她尽早死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装得一副不希望父皇因为女人而干扰朝政的模样。刘骏停下了脚步,神色朦胧的盯着远处的快要下落的夕阳,片刻才启齿道:“她病了。”只吐出了这么三个字,刘子业却明白了楚江郡主已经病重了,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笑意,但是面对眼前之人又不得不掩饰自己的欢快,“那儿臣先告退。”他嘲讽的勾起唇角,退了下去,独留那一个挺直高大的身姿立在斜阳下,金辉落在他的肩头,却不及那人眼里辗转的一点琉璃之色,他眯起眼遮住了一大片光泽,或悲呛,或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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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城府衙
金边绢纸的材质很好,秦淮在接过这个东西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想法。然后她把手往身上还算干净的地方蹭了蹭,抹去了手心的汗渍,在端正的卷开绢纸,里面的一行行秀丽端正的字体就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在秦淮心里搔起了痒,她短促的呼了口气,然后一口气将那些文书全部看完。
贺长英杵在一边注意着秦淮的表情,他觉得这个丫头现在的表情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如果她仅仅只是当初的幸而活下来的长公主,那么她的价值已经足够了,但是现在他似乎发现了一件更有价值的事情,这个丫头和刘骏的关系有些复杂的暧昧。这个当然他在秦淮身上是没办法探索出来的,告诉他的自有他人。起初他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如今瞧瞧,还真是有点。
其实要说秦淮在看完圣旨之后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倒也是没有,她只是平静的将圣旨递给贺长英,然后淡笑道:“或许他就是这个书面意思,或许也不是。”这笑淡的几乎看不出,所以她根本就是笑得极其敷衍,而她面容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也正表达出她心里很有可能正在黯然汹涌,而她所说的话,更是让人觉得她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书面意思。
这些当然都是贺长英凭借他多年经验而揣测出的秦淮的真正心里神态言语,但是揣测归揣测,秦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秦淮自己知道,若是她知道贺长英是这么分析她的一举一动的话,恐怕她现在嘴角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笑很快就会扯得很明显,然后她一定还会笑得没心没肺的对贺长英说,‘死老头子,若是天下每一个人都如你这般分析我,那我倒还真成了一个万恶不赦假仁假义的人。’还好,秦淮并不知道。
她眉梢微微勾起,褐色的眸子里像是在隐藏一些东西似的划过星点令人难以察觉出的狡黠,然后嘴角微微提了提,整张脸被这个浅的快看不出的笑修饰出了难得的柔和,就连那个伤疤都像是消停去了狰狞的感觉,此时若是撇去那条伤疤,仔仔细细瞧上她一眼,杏眼明仁,素齿朱唇,琼姿花貌,般般入画,眉宇间占尽风流,顾盼间狡黠从生。这样的一个女子,纵然不是国色天香,也有群芳难逐之貌,只可惜外人常常被那条伤疤所遮蔽,无人愿细细品尝。当然这外人自然也包括了贺长英。
他不了解秦淮,自然也就误解了秦淮的笑,她眉梢勾起的时候,都是在真切的笑,自然这个淡淡的也包括在内,只是它的意义有些不寻常,所以她才会笑得那么淡,甚至还有一丝悲凉。
“贤侄,如今你觉得该如何?”贺长英抿了口茶,有些不上心的问道。秦淮自然听得出他的随意口吻,所以她继而又笑了笑,淡然道:“我依旧做回我的劳奴,你也做好你的贺大人,我要与你联系时自会有方法联系到你,等这四年期一过,我便去杀了他。”“好!不愧是太子的掌上明珠,果然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资。那我便静等贤侄的计划。”贺长英赞赏的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笑意,四年一点都不久,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丫头还会硬到什么时候。秦淮也随着他的笑扯起了唇角,两个人显然都是皮笑肉不笑,但是秦淮笑得比贺长英还要阴,就凭四年,你根本压不倒我,你要是坏了我的计划,我一样让你不得好死,六王爷的下场还只是个警告,他若是再干涉,那么下次他的下场可能就不比自己好过了,所以还是安分的当一枚有用的棋子,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想去伤害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回到入寝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大家都忙着吃饭,也没有注意到秦淮有些傲娇的脸色。“大人,”秦淮叫住了记录他们牌号的官吏,然后露出一副狗腿的模样将木牌递给了那个官吏,那个官吏一见那个牌号,本是不耐烦的神色突地转变为极为友好的表情,他一边友善的点头,一边拍了拍秦淮单薄的别有他意的说道:“啊,十三号啊,你快去用食,今日的伙食似乎不错。”秦淮瞥见他的模样自然知道贺长英已经下达了一些不会干扰她的命令,于是她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这些本是摆着臭脸的官吏对自己态度的大转变。
“秦淮。”正准备去洗漱,有人突然从身后叫住了她。她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碧林。不过回头却没想到,还有常亭。“你今日被叫去做什么了?”碧林淡淡的问道,秦淮看碧林那副德行,突然很想耍耍他,于是有些惨淡的说:“明日可能要处决一些犯人。”然后垂下眼帘,装作一副难受的模样。话毕,她果然成功的看见碧林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抓住秦淮的手臂,“要处决你?不可能,我当初亲耳听见圣上说不会杀你。”
秦淮本想大笑的表情在听到碧林的话之后缓缓僵住了。她突然想到今日在府衙内看到的那张圣旨,当初自己在看到内容之后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刘骏不杀她的时候,觉得有些欣喜,甚至都想笑。
圣旨的内容其实很少,但是秦淮却觉得那个人想说的东西很多,多到他真的在圣旨里写道,‘朕念其乃皇侄,年尚幼,切勿动重刑,悬城四年期满,即刻回朝,’多到他写了这个还不够,还要在她出行那一日立在城墙上望着她,其实刘骏你有很多话要同我说对吧?不然你当初立在城墙上那个欲语未语的眼神是什么?不然你三番五次不杀我又是为了什么?
“秦淮?你怎么了?发什么呆?”碧林摇了摇秦淮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秦淮抬眼看到有些担心的碧林,她突然笑了起来,“哈哈,你还真相信啊?我怎么会死嘛!”碧林虽然做好过她耍他的准备,但是刚才她发愣的表情凝重的让人心颤,他差点就被她骗的淋漓尽致了,“你果然够混蛋的。”碧林白了她一眼恨恨的骂了一句。
常亭看着他们两个不禁有些想笑,但是他还是轻声提醒碧林道:“她既然有事在身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呢,更何况要死还得我们当替身呢。”碧林闻言神色有些尴尬,常亭说的没错,他们是她的棋子,要死也是他们死在前头的,“不。”秦淮突然转身打断了碧林的想法,然后盯着他们一字一句极为严肃的说道,“你们是我的棋子,是我的同伴,不是我的替死鬼,不是替我去送死的人。”没想到秦淮这么认真说了这么一句话,碧林和常亭都愣住了,他们都不否认她的这句话在这个情况下,他们都信了。甚至在几年之后,他们两个人离开她身边时,他们依旧觉得那天秦淮说的话,是他们听过最最真实的话,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话,他们两个真正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