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儿走了进来,拿起一块绣品,正是做给太子殿下五岁生辰的黄衫。
“姐姐,妹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花玉容虽然困得厉害,但是辗转反侧,到底还是想着说出来吧。
醉儿没做声,用牙齿将丝线咬断,这才抬起眼皮,看了花玉容一眼:“妹妹既然这样说了,姐姐我还能有不听你说话的道理吗?”
花玉容心里一沉,“姐姐要是觉得妹妹说的不在理,那就当是妹妹昨夜没有休息好,糊涂了,若是姐姐觉得妹妹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就请姐姐念在咱们到底是一起伺候小主子的份上,多担待着点。”
醉儿笑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姐姐本就聪敏,是妹妹愚钝。”花玉容看着醉儿,缓缓坐了起来,赔上笑脸:“太子殿下对于姐姐的意义,妹妹当然明白,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欠考虑?”
“妹妹刚才对太子殿下说,狗肉上不得席面,这句话姐姐是真的深有体会。”醉儿索性站起来,手里的绣品也丢在一边:“当年要不是娘娘心慈手软,怎么会被人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连性命也丢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我不该用多年主仆之情,逼着太子殿下杖杀奴婢,草菅人命,可你知道吗?皇宫里面如今就这一个皇子,多少女人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殿下,今时今日,皇上没有充盈后宫,所以对太子殿下还算疼爱有加,要是有朝一日,皇上有了别的贵人,昭阳殿还容得下你和我吗?这些年你和我风头如此之胜,几乎要和太后娘娘平起平坐,你以为我们就不招人记恨吗?你以为躲在昭阳殿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外面的豺狼虎豹就进不来吗?”
“那也不用让太子殿下杖杀自己的下人啊。”花玉容怎么会不明白醉儿的一番苦心,不过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残忍:“他只有四岁,在他的世界里,你和我是他最能信任的人,皇上是他最亲近的人,剩下就是那几个小太监了,一直伺候在身边,你这样做,太子殿下以后不会在信任任何人了。”
“你真以为我这么残忍吗?”醉儿看着花玉容,脸色有些惨淡:“要不是我偶然发现,那两个小太监根本就是梅兰儿安插在昭阳殿的奸细,同室三年,我又怎么会因为他们对我不敬而下次毒手?说到底,我自己也只是个奴才啊。”
花玉容震惊了:“姐姐……”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你不觉得,这四年来,每次太子殿下出事,几乎都跟这几个下人有关系吗?当年木薯粉的事情,不就是那个小杜子自作主张拿回来的吗?要不是皇上,我们险些命丧于此,还有之后,太子殿下发烧,出水痘,掉进荷花池……哪一次不是跟他有关系?”醉儿叹口气:“我知道你想听娘娘的话,叫太子殿下做一个简单的善良的人,但是这里是皇宫啊,这里容得下善良简单的人活着吗?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你,既然都会死,为什么不能让太子殿下学会自保?”
花玉容沉默了,良久:“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看着墨儿对他身边的人下这样的命令。”
“我自己心里何尝好受?”醉儿眼眶湿润了:“罢了,到底是要有人来当恶人的,以后白脸是你的,红脸是我的,这孩子要是有一天恨我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也就算是不辜负娘娘的嘱托了。”
“姐姐……”花玉容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去看看早膳好了没。”醉儿眼看有些伤感,索性走了出去。
花玉容躺在床上,百感交集。
平心而论,她何尝不知道皇宫多么险恶,但是私心里,她还是自私的希望皇上就这样下去,不要再有新人入宫,不会再有别的皇子,可是那终究是不可能的,之前的一切都会被打破,也许不久以后,也许很久以后,可是绝对不会这样,永不改变。
大殿之上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苏培新的太监腔响起在正大光明殿内。
炎陵将折子一一看过,正要退朝,突然,一个身穿赤色朝服的白色山羊胡的老头走了出来:“皇上,臣有本。”
“李尚书,你是三朝元老了,有什么话,就说吧。”炎陵今天心情好,朝事都还算好,百姓安居乐园,之前还担心今年的收成会不太好,因为早前旱了三个月,不过现在看来,情况不算太糟糕。
李尚书颤颤巍巍的走出朝列,说道:“皇后娘娘故去四年有余,臣恳请皇上充盈后宫,为我朝延续血脉,开枝散叶。”
炎陵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
一股寒冷的空气顿时慢慢向朝列蔓延,不少的臣子都暗暗责怪李尚书多管闲事,谁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死穴,偏偏还要开罪他,这不是找死吗?一个不小心,还会牵连到自身,真是不让人省心。
不过这样想的人,到底只是个别,有的人就很不怕冷。
“臣认同李尚书的话,臣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只是国本需要早立,皇上如今四年都不踏足后宫,这对天下,对百姓,都绝非好事。”说话的是三年前的新科状元,张明亮,到底是读书人,能把人家的家务事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也算是口齿伶俐了!一边说着,一边
还用眼角看着前排的莫相。
炎陵冷笑一声,看来这莫相也坐不住了。
果然,这莫相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样,好像朝堂上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臣认同。”
“臣也认同。”
……
炎陵不慌不忙的喝了口雨前龙井,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了句:“好。”
“好?”所有大臣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看着皇上,半晌不敢言语。
炎陵动了动手指,“你们把这件事从四年前说道现在,每年都要说,你们不烦朕也烦了,后宫的确是应该进新人了,着内务府办理吧。”
“皇上英明,我朝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也可安宁了。”李尚书老泪纵横。
莫相眼睛看着皇帝,不知心中是和感想。
“退朝吧。”炎陵长袖一挥,大步离去。
“皇上英明。”
地下陵寝。
奢华无比的环境,都无法抑制这里冰冷的气息。
炎陵席地而坐,身上的龙袍早就皱皱巴巴的了,靠着身边的一块千年寒冰,苦笑:“瑾儿,朕,这次好像真的要晚节不保了。”
千年寒冰上,躺着的赫然便是已经死去了四年的花瑾儿,身穿皇后吉服,淡妆素抹,唇角含笑,哪里有半点死人的气息,分明便如同睡着一般。
“瑾儿,这块千年寒冰真冷啊,朕寻了多年,也只能让你躺在这里,才可以保持尸身不腐,朕真是没有用。你生前,朕没办法保护你,死了,还要你躺在这么冷的地方。”炎陵喝了一口酒,看着花瑾儿:“瑾儿,朕真的觉得累了,墨儿已经四岁了,醉儿和花玉容把他照顾得很好,可是太后还是不死心,朕需要一个能够照顾好墨儿的人,帮朕教育墨儿,引导墨儿,你会不会怪朕?”
花瑾儿的笑容,似乎鼓励的炎陵:“朕就知道,你永远那么善解人意。”
“瑾儿,朕想你……”
伶人馆。
花从涧几乎将琴弓震碎,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楚居白一身戎装,此刻也是满眼焦急:“是真的,后宫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听说皇上亲口答应了,要内务府去办理这件事。”
“选秀女?”花从涧彻底愣住了,“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岂止是你不敢相信,所有人都震惊了。”楚居白坐下,看着花从涧桌上的酒,拿起就喝:“不过,你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你似乎更多的是担心啊?”
“唉……”花从涧叹息一声,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后宫之中,如今三分天下,一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二是太子殿下的昭阳殿,三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花凝儿居住的殿,不过因为皇帝不慎重视,几乎也不算什么,倒是昭阳殿,早就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嫉恨的目标,如果这次选秀女,真的有人要入住后宫,恐怕昭阳殿那两个丫头,会第一个被开刀吧。
想到花玉容会被人欺负,花从涧的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
楚居白挠挠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担心。”花从涧到底还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