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天下午,孟雨葵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向她们赞叹宋凌霄的表演时,甄卓的心里就开始有所期待了。
这段时间,凡是加入了艺术类社团的人,几乎都在忙着准备校艺术节的排演,当然,甄卓和虞嬉也不例外。一天,她俩哑着嗓子刚回到寝室不久,就见孟雨葵兴冲冲地闯进来,迫不及待地对她们说道:“啊啊啊!我快要疯了!他太帅了!太帅了!”她边说边跳,像是着了魔一样,“原来我只知道他喜欢戏剧,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会演!”
其实孟雨葵迷恋宋凌霄这件事,在十二班早已是人尽皆知。不知是感动于军训时他的体贴照顾,还是痴迷于他那些令人回味无穷的语文课,总之,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对他全面开攻。所以,早在学期初、兴趣小组刚刚开始招新的时候,孟雨葵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由宋凌霄担当指导老师的戏剧社。而这一切,在甄卓眼里,都只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而已。
要不是孟雨葵的死拉硬拽,甄卓想自己也许根本就不会来,不过身边还有一个无论什么事都爱凑个热闹的虞嬉,她倒也真不会错过什么好戏。而今天,孟雨葵软磨硬泡非要她们来看的,并不是戏剧社的正式演出,其实只是一次小小的排练而已。
“你们两个来给我捧捧场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抢到了这么重要的角色。”终于摆脱了跑龙套的命运的孟雨葵,哭着喊着要让甄卓和虞嬉来为她应援。
“等你们正式演出的时候,我肯定去看。”甄卓用许诺打着幌子,她是真的懒得动换,难得有这么一天合唱团不用排练。
“正式演出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看就看排练。”孟雨葵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她为排练的精彩程度打了保票,然后又任性地补了句,“正式演出他又不在,还有什么看头?”她毫不遮掩自己对宋凌霄的喜欢,而也恰恰正是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让甄卓动了心。
“那一定要去看看!明天吧?就明天!明天我们没有排练。”甄卓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旁边的虞嬉帮自己做了主。
就这样,翌日放学后,甄卓和虞嬉随同孟雨葵来到了学校的礼堂。
甄卓本想躲在门口偷看两眼算了,可不料,虞嬉竟明目张胆地跟着孟雨葵走了进去,然后又肆无忌惮地挑了个正对着舞台的位子坐,甄卓没辙也只好跟着虞嬉坐在了她的旁边。
没想到此时,台上的演员们都穿起了戏服,甄卓坐在台下观摩,就像是在看一场正式的演出。她忽然记起,孟雨葵曾说过,现在离正式演出已经没几天了,所以,这将是他们最为正式的排练。想至此处,甄卓瞬间感觉不虚此行。
周朴园的官纱长衫大褂、繁漪的黑底灰银边旗袍、四凤的白色小纺绸,此刻,台上的时光仿佛倒流回了民国初期。坐在台下的甄卓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被特定了时间的小世界,深感戏剧的神奇。
此时,台上正在演出的是,十年后周朴园和侍萍重逢的一幕。
“哦,你、你、你是——”
“我是曾经伺候过老爷的下人。”
“哦,侍萍!怎么,是你?”
“朴园,你找侍萍么?侍萍在这儿。”
“你——侍萍?”
“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你来干什么?”
“停!”一声来自场外的命令,突然打断了正被渐渐推向高潮的情节,同时也破坏了甄卓正陶醉其中的幻境,让她感觉如梦初醒。
发号施令的是一直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宋凌霄。这着实吓了甄卓一跳,自打进门那会儿起,她就始终没能寻到他的身影,压根没有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语气太弱了!简直都要被侍萍的气势给压倒了!”说着,他一个飞身跃上舞台,即刻当起了替身周朴园。
当宋凌霄“唰”地披上学生递给他的长衫时,甄卓的心里猛地一跳,仿佛有个声音在暗示,真正的周朴园就要出现了。
确实,他入戏很快,凌厉的目光、世故的脸、掩盖不住的老谋深算。她不禁在心中暗暗叫好,可却怎么也认不出,此时台上的他,就是平日里那个善调侃、爱恶作剧的宋凌霄。
忽而严厉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不是我要来的。”
“谁指使你来的!”语气冷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三十年的功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他毫不留情。
坐在台下暗处里的甄卓,看得简直入了迷,她甚至感同身受般地误以为,台上戏中的周朴园就是十年后的宋凌霄,而自己则是那个被他狠心抛弃了的侍萍,不由得好一阵的心痛。
“萍儿,你过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原来,他也有这份承认的勇气。
“混帐!萍儿,不许胡说。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原来,他也会痛心。
“萍儿,你原谅我。我一生就做错了这一件事。我万没有想到她今天还在,今天找到这儿。我想这只能说是天命。”原来,他也想过要赎罪。
《雷雨》的剧本,甄卓是看过的,她知道周朴园这个角色,深藏着解不开的矛盾心理不好演,不过也正是因此,她才又一次发现,宋凌霄真的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