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方石跟着董事长走到停车场，他忙上前说由我开车吧。董事长就把车钥匙给他。春妮本来要座董事长的车，见此，笑笑便去坐阿伟的车。方石笑吟吟上前很绅士地为董事长开车门，随后绕过去，上了车。
车上，文墨染叮嘱道：＂小方，放你一个月假期，时间够用不够用？艺术创作也不是待在家里闭门造车，索性你就出去旅游，到张家界、丽江或是桂林都很不错，山水画家，不领略祖国大好河山，如何能够胸有成竹？＂
方石不知怎样搭话，心里颇为忐忑。放我一个月？我可是你的助理，怎能因为私事就被放一个月价？是不是带薪假？旅游这可是一大笔开销，一个月在外面，就是穷游也要一两万吧？方石囊中羞涩，自是觉得压力很大。但董事长一番好意，他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自然是休假创作的好。
＂好的，我多出去走走。谢谢你董事长。”方石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内心的谢意。
＂你呀，要用心，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把它当成人生的大事来做。对了，到了外面要注意安全。＂文墨染善解人意，也很体贴入微，把方石感动得想哽咽。
＂董事长，我会注意的。＂大恩不言谢，所有感谢的话都很无力。
董事长似乎看出方石心间波涛澎湃，也就说：＂我小睡一下，你不知路，就跟他们车后面。＂
方石连忙应了。到了田园农家餐馆，他从后视镜中看到董事长还在微闭双眼休息。又见春妮已经下车，他赶紧下车，开了后车门，轻声喊董事长。文墨染本来睡得不深，立即转醒。冲方石灿烂一笑，拿起身子一侧的手提小包，就下车。
方石轻轻关了车门，上了锁。董事长已过去和春妮在一起，此时她慵懒得很是可爱，方石心间微微受触动。进了饭店，同事们七八人一台围坐，玩牌的玩牌，闲聊的闲聊，很是热闹。他终于看到那几个男同事，围坐在一起打牌。估计这帮家伙自驾车过来。最里面的一台空着，张美丽已经迎上来，招呼董事长和客人那里坐。方石一时疑惑，不知该和男同事坐一起，还是喝董事长坐一起，稍微迟疑下，便决定还是和董事长坐一起。
不是因为和男同事不熟，不愿与之为伍，而是因为客人因我而来，我总要上前招呼着。方石如此想，就大方地跟在董事长后面。落座了，董事长忽对他说：＂小方，我车位箱有一盒茶叶，你帮我拿过来。＂
方石点点头，就出去拿茶叶，幸亏跟着过来，不然她使唤我都不方便，方石心间很是兴奋，似乎受她使唤则是他的荣幸。
茶是特级的龙井。文墨染喜欢喝茶，对茶有很高的要求，方石铭记在心，以后自家的那棵千年茶树产出的茶叶，一定将最好的拿给她。父亲也喜欢喝茶，他对茶有粗浅的理解，又喜欢喝浓茶，乃至于方石对茶没什么好印象。可是现在他似乎对茶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到了厅里，董事长亲自拿茶泡上，剩下的则让方石拿给其他桌。
其他人一听说是董事长带过来的茶，顿时兴奋得眉开眼笑，也不管喜欢喝不喜欢都蠢蠢欲动，一些人还大呼小叫，喊董事长万岁。方石心里也热腾腾的，董事长很会笼络人心啊。回到座位，面前也是一杯香茶。他沉默不语，听她们谈亚运的事情，春妮满腹牢骚，说不就是拍几张宣传画，亚组委那些官员，一个人一个主意，一天一个主意，若不是送我贵宾票，我早暴走了。
＂贵宾票？几张？＂欧静芳羡慕地望着春妮。
＂放心，见者有份，在座的都有。＂春妮很是大方。
方石一听，也有意动，听说亚运会开幕式的门票已经炒到几千，好的位置几万。
阿伟却插言：＂文董的公司为亚运会拉赞助商，开幕式贵宾票不难搞吧？＂
＂啊，我怎么忘了这档事，害得我为几张票被他们当猴耍。＂春妮一下激动了。
文墨染含笑不语，凭她和体育局的关系，几张贵宾票不成问题。春妮发横说，到时候定要他们给张靠近胡主席的票，不然老娘死给他们看。完全是一个悍妇，方石想，但对这类女人有绝对的好感，不做作。
菜上来了，多是清淡的素炒，但也有鸡鸭鹅类的肉食，兼顾众人口味。该是张美丽点的菜，这妮子点菜很有一套，方石想着。又想起文墨染吃素，不知道介不介意别人吃肉。关注地看了一会，见文墨染没有皱眉，显然她也不在意。
肉食类的菜肴转到方石面前，方石忽然没了食欲，想吃素淡的。如果像董事长那样吃素的，坚持下来会怎样呢？方石有尝试的冲动，也就不吃肉食。而春妮完全是肉食动物，什么肉都大快朵颐。难怪她那么胖，方石看在眼里，以后难免要和她打交道，知道她一些饮食习惯，大有必要。
＂小方，也是素食主义者？＂春妮似乎察觉到方石在关注她。
＂没啊。＂方石尴尬起来，好像与董事长为伍让人难为情。可是他内心多么想和董事长为伍，她做什么我都做什么。
春妮这一问，大家都意识到方石没有吃肉。方石只好解释道：＂要拍照，吃高蛋白高热量的肉制品，容易上火，长痘痘就不好了。＂
春妮和阿伟他们互相看看，都含笑不语。欧静芳说道：＂是这样的，想不到小方也会饮食保养啊。＂
＂谬赞。＂方石谦虚起来。
＂多香的美味啊。”春妮说着，夹了一块香葱鸡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明显她是故意的。
文墨染扑哧笑了：＂看你的吃相，好像一辈子没吃过鸡一样。＂
后来，阿伟问到文墨染什么原因促使她吃素。文墨染也就简单说了情况，原因很简单，她有哮喘，医生建议吃素食。方石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信佛呢，原来是身体原因，难怪不介意大家吃肉。如此，一桌人开始讨论素食的好处，肉食的优点，她们这帮成功人士，所谈论的也不过是如此物质的问题，方石想，觉得跟他们的距离拉近，不觉得彼此之间存有鸿沟。
不觉间，方石想起苏，她母亲是因为哮喘而死去的，那时他和苏一起从咸阳坐飞机到萧山，她看着母亲的尸体哭成泪人，而他在她身边守候，满脸感伤，内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这老女人终于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反对我们结婚了。也是这一次，苏的姐姐和父亲认可了方石这个准女婿，高中方石“勾引”他家宝贝女儿不上北大上艺校的事情算告了一个段落。那时候方石和羽生米做成熟饭，家人反对估计也无效了。
方石想着，觉得心里堵，我怎么还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苏，怎么会从我的生活点滴想起她的生活点滴？在一起十多年，生活的点滴早杂糅在一起。某一天，遇到其它类似的场景，我是否会想起今天的场景？这里面的人因我而来这里吃饭、休息。而我，对这些安排也仅知道毛皮，实际，我更像一个局外人，无意走进剧组，参演了他们自导自演剧里的主角。
饭后，方石开车送董事长回酒店。文墨染小饮了几杯红酒，就靠着车椅闭眼小憩。方石在想，一个有哮喘的人怎么还喝酒？可以在饭食上禁口，却为什么不能禁酒？当然，他不知道喝酒影响不影响哮喘，也不知道她的哮喘是否治愈，苏之前说，如果有钱送她母亲去手术，可以彻底治愈哮喘。是这样吗？方石当时没在意，对那个死去的女人心生芥蒂，自然不会关心她的病情。但现在却清晰地记起当时不经意的话，董事长不缺钱，应该早手术。
他开着车，尽可能不多想什么，这个女人让人心疼，难怪她虽是一个女强人，却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方石默默地想着，想能关心她多少，想能为她做点什么。车速渐渐慢下来，他想让她安稳地睡一觉。
夜很黑，乡野间的夜更黑，等方石意识过来，迷路了。前面男同事和阿伟开着小车，早在一开始就一路狂奔去了，而他跟的大巴也不见了。方石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这次臭大了，谁让你不打起精神？他自怨自艾。车继续前行，这乡间的道路曲折幽深，鬼知道延伸到何方？这什么鬼地方，指示牌也没有一个，他慢慢减速，怕错过转向的路口，还在考虑要不要给张美丽电话。
拿起电话的一瞬间，他心里却有了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情绪，这不是很好，可以和董事长单独待在一起。如此想，车继续前行，车灯撕破夜幕，两道光束在前方无限延伸，真希望路没有尽头，希望永远开下去。
＂小方，是不是跟丢了车？＂背后的声音让方石吓了一跳。文墨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方石紧张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是，转了几转，就跟丢了。只是想着你知道路，所以没有着急。＂方石尽量缓慢地说，显得不心虚。
＂那怎么不喊醒我啊？＂听不出她有无责怪的意思。
＂只是想静静地陪您一下，外面的夜很黑。＂他无头脑无逻辑地说出上席话，一时真不知道自己所要表达的。
文墨染好一会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车窗外，后来说：＂是很黑，把人都从这个世界隔出来了。”
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这个意思，方石没有接腔，车继续前行。很喜欢这个独属于我们的空间，夜构筑了世界末日的那种寂寥悲怆和剩余人的温情。他不知道董事长会怎样想，但她说出他心间的话。她无声，就是对我的支持，就是对这夜圈出的空间喜爱，方石臆想着。
车无声地行了十多分钟，方石的电话不合适宜地响了。他真想把手机扔掉。
好一会没接。＂接吧，小方。＂董事长发话了。
方石只好接了，车也缓缓在路边停下。
＂你把董事长带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到了。＂张美丽责问道。
＂正在去酒店。＂方石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快点。＂张美丽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方石尴尬地收线。＂是美丽。＂
＂她就是急性子。＂董事长替张美丽做解释，她说着下了车。
方石也连忙下车，不知道董事长要做什么。
＂我来开车，不要客人久等。也早点回去，你好休息，养好精神，明天拍照。＂文墨染还是不愠不火，很有耐心地说。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方石提醒道。
“不碍事，只喝了一点红酒。”
方石不知道说什么，当擦身而过时，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是体香。人坐在副驾驶位置时，他想说点什么，最后憋出一句：＂对不起。＂
文墨染看了他一眼，笑了，说道：＂你这个傻瓜，道什么歉。”
她的话语里带着喜爱，不知道这话多么有挑逗性，让方石心里感慨万千。他很想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可是真怕知道了真相。
什么都不说，她看着导航仪，上面虽没有酒店位置的标识，但有道路标识。＂我们走过头了。＂说着她启动了车，就调头往回开。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夜，她开的车速不快，似乎也想待久一下。
不合时宜，方石的电话又响了。该死的张美丽，只会讨人嫌。他拿过电话，却不是张美丽打来的，而是小丫。方石不耐烦地接了电话，说：＂喂。＂
＂老哥，你猜今天玩具卖了多少？＂小丫一早的沮丧没了，现在她像往次那么兴奋。
又来了。方石无奈地参与这个游戏。＂多少？猜不到。＂
＂你猜猜吗？＂她鼓励道。
方石都要哭了，小丫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500个？＂方石看了一眼董事长，真想挂电话，但还是配合地猜了一个数字。
＂啊，老哥，你有千里眼啊，怎么猜那么准。＂小丫在那边大呼小叫。
不卖出500个，你会这样兴奋，方石心里嘀咕。
＂那回去庆祝下，我现在忙。＂说着方石挂了电话。
董事长若无其事地开车。方石心虚一样，解释道：＂朋友使用我的漫画开发玩具，估计有公司搞活动，一下子买去500多个玩具，也就打过来说。＂
＂是吗？这次她的电脑没坏？＂董事长随意地问道。
方石郁闷死了，董事长隔着电话竟然听出小丫的声音。他只好尴尬地笑笑，不好再说神马，谎话只会越说越多。
＂她使用你的漫画，可给你分成？＂文墨染问道。
这次不能说谎了。＂有，五五分。＂
＂你朋友挺实成。＂
＂她人不错，就是喜欢咋咋呼呼的，芝麻大的事情也可能让她一惊一乍。＂方石随口评价道。
＂女孩子都这样了。＂董事长笑了出来。
方石骤然放松，说实话让人没那么堵。＂只是有时候她那咋呼劲头让人受不了。＂
＂那是撒娇，到你这里就成了咋呼？这咋呼是什么意思？大惊小怪？＂
＂差不多这个意思。陕西话。＂方石窘了。
董事长没接腔，没问他在西安上学，也没说你怎么会说陕西话。方石正想着下一个话题，却看到前面有灯光，一排椰子树造型灯在前面闪烁，还有房间散发出的温馨灯光。到酒店了，他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