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美丽吃完饭，方石根据董事长的吩咐，没上班，直接回去。坐在公交车上，车外阳光毒辣，路旁的花草树木呈现一片死气。而他心里莫名的得意，悠哉乐哉地看着外面，有两个世界的感觉，他很受用董事长的安排，如果工作像这样轻松，不介意多做几份。他忽然想起，忘了问张美丽有关董事长的一切。
只知道董事长的名字，别的什么讯息都没，习性脾气年龄婚否都不曾知道，这助理当得很称职。文墨染，文墨染，方石一边想着一边碎碎念，脑海是她柔弱的模样，人仔细地回想，她的眼睛是那么纯净，是纯净，举止又很文雅，他默然，想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董事长。眼下无尘，自有淘尽铅华后的淡然，不是仙子，却有出尘的味道。想当然，方石想得心潮澎湃，想得心花怒放，和这样的老板相处，有返朴归真的感觉，有亲临大自然的爽心。城这一刻在他眼前消失，心中是幽谷、松林。后来，方石滚落眼泪，想起老家屋后的小桥流水，茂林修竹，想起花园里的古井，还有娇艳的向日葵，他想作画来。
好一会，他回归这城，车上的电视播放通告，明日起迎亚运车辆限行预演。这跟我无关，这个城市的一切跟我无关，方石恨恨地自语。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而他不过是一个过客。他抱着局外人的心态，看着车外，环卫工人戴着草帽，在烈日下捡漏，创文的检查组第三次来了，地面上不能有一张纸片。那扔纸片的和这些环卫工人多是外来者，但这个城市与他们息息相关，一个破坏城市形象，一个却在营造城市新形象。而我呢？不曾破坏不曾营造，我只是默默地生活着，存在、消失，生活和死亡，谁会在乎呢。原来，对于这个城，我并不比一个清洁工有用，自卑感涌在方石胸口，神情又变得凄然。
公交车缓慢地穿越城市，最后在某一站把他丢下，继续它的穿越。方石默然地走着，想这个城市，想人生，想生命存在的荒谬性。可是，生命不还是存在延续。我所能想的，是这么无力。阳光照着，他出了汗，汗水湿了胸襟，多么真实啊，我不能否定。
回到住处刚开门，小丫在家，迎过来。＂回来了。咿，怎么了，遭霜打了？＂她惊讶的表情更像幸灾乐祸。
方石立即绽放笑容。＂呵呵，下午老板不回单位，顺带放我假。＂言语里几多得意。
＂是吗？可看你的表情，好像被开除了。＂小丫不信。
＂信不信由你。＂方石懒得解释。
＂好好，希望你天天有假，我们的玩具也有指望了。＂小丫立即高兴地笑了。
方石无语，如果真的每天都有假，我这个工作岂不是比看护澳大利亚大堡礁还爽。
＂你做梦吧。＂他没好气回了一句，说着就要去房间。
“喂，你要毁约啊？”小丫故意会错意。
＂我哪张嘴说毁约了？我说的我天天有假期，你就别指望了。＂方石有抬杠的意思，好像心里有股恶气。
＂是嘛，那就好，我今天可是给了预付款的，过几天你设计的大狗熊就要面世了。＂小丫在后面提醒道，实际她心里没底，怕作出的玩具滞销。
方石顿时停下来，回看小丫，没想到这丫头说干就干。
小丫把忐忑写在脸上，说道：＂都按你的设计方案，选了好的布料和薰衣草填充物，希望我们的芬芳玩具熊能够畅销。＂
看她不安的样子，方石深有感触，都是血汗钱，谁也不想亏。同时说明她是认真的，不然不会这么快手脚。
＂要不这样，眼看中秋节了，我们从团圆角度再设计一些亲子家庭套装玩具，好与芬芳系列毛熊互动销售？＂方石看到桌面的月饼礼盒临时起意。
小丫的大眼睛眨巴几下，那张无神的脸顿时活过来。＂好主意，我们把日常大家喜欢的玩具稍微改动，做成家庭套装，说不定很容易卖掉。＂
＂即便卖不出去，也可以拆开来卖，绝对亏不了。＂方石得意起来，为自己的点子感到兴奋。
＂呸呸，没开始就说不吉利的话。＂小丫瞪他一眼。
方石伸伸舌头装调皮逗她开心，随若有所思，想该怎样设计这些玩具。
小丫提醒道：＂只不过时间不多，我们要赶上中秋促销，所以你赶紧行动吧。＂
小丫是雷厉风行的女孩，说干就要干。方石不想扫她兴，也就进房间开电脑准备设计。他刚坐下来，小丫想起来，问道：＂你吃饭没？没吃的话有月饼，今天客户给我们营业员一人一盒。＂
＂看你，人家正要做，你又来打岔。＂方石装着不满，怕她凑上来问东问西。
小丫嘟嘟嘴，低于说他不知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但总算不说什么回了她房间。方石这头开始画三只小熊，这时他想起他的三只鸟来，可惜不能把它们做成玩具。当时为什么不以三只熊三只狗三只猫做漫画主角？三只狗三只猫的都市流浪，想起来很有噱头，不是有人从狗眼猫眼看人世，写出畅销小说？可是我当时怎么没考虑呢？当时只想着三只鸟，它们可以自由飞翔，可以冲出云宵，它们俯视人群，它们不依赖人们，它们可以随时逃离。想着，三只鸟在方石脑海里呼之欲出，他伸手拿过旁边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那是他画的三只鸟。
三只鸟，它们是乡间最普通的小鸟，一只麻雀，一只灰喜鹊，一只黑乌鸦，它们睁着贼眼瞧量方石，看得方石心里发毛，好像亏欠它们。它们就是真的鸟，钻进玩具店，估计也没人会喜欢这么普通的鸟？
方石灵机一动，三只鸟为了讨好人们，决定去染毛发。先是将毛发漂白，再染色，它们从发店出来都兴奋不已，开始的几天它们到处炫耀。但是没有人在意它们，人们注意的都是身边的鸡毛蒜皮，谁曾在意三只鸟的改变？这个城市，即便没有一只鸟，人们也不在意。三只鸟为美丽的羽毛高兴一阵子，后来它们发现了少了什么，后来它们感到陌生，少了自我的陌生感。方石想着，没有画三只小熊，就画了三只鸟的漫画，上传到网上。
上传漫画时，方石看到留言，是叫守望天使的网友留的言，期望他更多的作品。方石没有回复，她长期对我的关注让我受用，但也麻木了。也许他对自己的作品没抱太多期待吧。
待上传完毕漫画，方石随意地勾勒出三只憨态可掬的小熊，乐融融地在一起。他审视地看了好一会，很满意，也就把草稿拿给小丫看。
小丫很是兴奋。＂这么快啊，你有没有用心啊。＂说着她摊开看。方石满怀期待等着她好评，竟然紧张了
＂造型很可爱，但能不能给它们加上围巾或是帽子什么，即使中秋卖不完，还可以赶上圣诞节。＂小丫端详了好一会才给了中肯的评价。
＂看你，一开始就没信心，那干脆别做了。＂方石故意贬损她。
＂谁说没信心了？你以为玩具很好卖啊，那么多的玩具，人家怎会一下子选你的呢？＂小丫犀利地反驳。
方石知她意思了，无非说他设计的造型还没达到让顾客一见钟情的地步。
＂那就先少生产点，有行情再扩大。＂方石嘟哝一句。
＂你说得轻松，人家一个版至少要做1000个，否则都不愿给你加工。这家庭套装，平均每个5元，就要一万五千元。＂小丫冲他翻白眼。
＂啊。＂方石吃惊地叫了声，还欠着二千元，又要欠款了。
＂你以为呢，做生意不容易啊，到时候东西做出来，还要在卖场租柜台，屁大的地方，少说每月也要三四千元，所以算下来，我俩至少要投资三四万。＂小丫有板有眼地说着。
＂啊。＂方石目瞪口呆，小小玩具，真做生意，投入竟这么多。
＂我这些年有点积蓄，本钱我先垫着，希望旗开得胜。＂小丫流露一股狠劲，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方石顿时傻眼，征询道：＂小丫，要不算了？＂他实际一点信心也无，原以为几千块玩玩，亏了也没啥。
＂说什么话，万事都有开头，真的滞销，我一个人就街头做走鬼，也会处理掉。＂她信心满满。
方石不再说什么，小丫在他眼里变了形象，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受到感染，他说道：＂那怎么行，两人的生意怎能让你一人出钱又出力，如果真的卖不出去，我跟你一起去摆摊。＂
不成功便成仁，方石来了豪情。小丫像不认识他一样看了好一会，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比可别嫌丢人；遇到城管赶，也别吓得屁滚尿流。＂
方石怔住，想象城管在屁股后追赶的情景，还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跑得过城管呢。但是看着小丫嘲弄地看着他，他被激发出男子汉的担当精神，决然地说道：＂什么丢人不丢人，我们是劳动挣钱，丢什么人？到时真的一个卖不出去，你尽管喊我，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看方石大言不惭，小丫猛地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老哥，行啊你。好，大不了做走鬼。＂
方石和小丫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对方，彼此的心都扑通地跳了一下。方石连忙松开手，小丫也意识过来，脸上带了一抹红晕。
＂你再修改修改，我去菜市场买菜，晚上我多做几个菜，庆祝我们的合作。＂
方石连连点头。这样，小丫出门买菜。小区附近有菜市场，但小丫嫌贵，爱去中山六院附近的菜市场买。方石看她出去了，心情难以平静，难以想象街头做走鬼的情景，以前看别人摆摊倒不觉什么，可是真的自己去摆摊，总觉得难为情。
想了一会，方石又担心起来，不会做到后面真的亏本吧？三四万，不是小数目哦？这丫头恁有钱，主动垫钱。想到这里，方石感觉到自己的虚伪。原来他也有积蓄，五年了，平日是苏拿钱补贴家用，而他微博上拍卖的东西，累积下来还是挣了四万多点。之前小丫要他出2000元，他哭穷，说到底就是担心亏本。
方石默然了，这四万多，是为了买房子，苏不知道这笔款项，他原想着等买房子时拿出来，给苏一个惊喜。但现在不需要了，为什么不拿它出来和小丫做生意呢？方石迟疑了，要是血本无归呢？他不敢想象，忽然有被击溃的感觉，活着太窝囊了。
方石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又一耳光。后来坐在电脑前，修改设计图。灵感似被激活，很快给小熊们添加了帽子和围巾，一下子有了情趣，人来了信心，是对自己的艺术天份的满意。他收了设计图，重重地躺在床上，四点多了，还没有午休呢。不就是一两万元，亏就亏了，不试试谁知道行不行呢，方石想着，起身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带锁的日记本，人按了密码，打开，从里面抽出存折，看着上面的五位数，眼睛莫名其妙地潮湿起来，后来索性爬伏在床上低声抽泣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