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把我们带回溧水洪蓝埠外公家。
外公家南面有条河,北面也有条河。
外公家的老房子,有好几进,头进的大厅和东西两厢的房子全被日本人烧成一片瓦砾,只留下一大片空旷的场地,这才把第二进改成了大门。
我们从大街回家,先得走过一片瓦砾地,才能进南大门,大门内是天井,门内东西各有一只大水缸。
1946年我在乡下,春天大舅母病逝,大厅里扎着许多纸人纸灯,有许多道士在敲锣打鼓念经。
夏天发大水,我和弟弟在南面被水淹没的大厅里玩水。那些又青又大的螃蟹,会自己爬到家里来,大人逮着后,用线系住交给我们牵着线玩耍,玩够了,洗净用线扎紧,烧饭时,放在土灶大铁锅的木盖上蒸得红彤彤的,蘸着姜和酱油吃。
洪蓝埠留给我迷迷糊糊的印象:讨饭的在街上爬,赤身露体,肚皮上穿刺,铁针拖着铁链,手里玩着蛇……夜间有许多人排着队,打着火把,戴着高帽子游街……
在洪蓝埠大街的东头,是姑婆婆家,他们那里开了一爿中药店,还开了一爿水烟店。她家的后园里,种了许多花草,夏天的傍晚,几位年龄比我大十来岁的小姨坐在石凳上,用花汁染指甲,显得很热闹。
我和与我同年的远房小舅总爱在不远的树林里,挖极有黏性的黄土泥捏成手枪,晒干后拿在手中玩打仗的游戏。
外公家后园里有一棵极高的百果树。据说一样高大的另一棵被日本人派来的汉奸砍了。到秋天,地下铺满白果,大人教我捡来用脚把白果的皮踩烂,就露出百果的核,然后放进灶火里烘烤,听到爆裂声,取出来剥了壳,露出了又香又糯又好吃的百果肉。
1946年冬天,母亲在乡下生下大妹,取名梅凝。
我躺在床上出天花,满脸发水泡,家里人整个冬天不进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