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阵的最后一道银光不见的时候,石门缓缓打开。
天洛一个轻跃便跳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竟是直接进了自己的随身空间。
天洛一惊正要查看却猛地被一个力道缚住了双手。
那人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所用的力道几乎要把天洛嵌到自己的身体里。
“……”天洛停了停,然后试探般地说“莫晨。”
天洛没想到眼前这人会如此激动,这人尽管一向任性得可以,但从没有如此失态过。
莫晨现在抱着自己就好像抱着刚丢了的什么宝贝一样。这个认知让天洛很不自在。
天洛其实是担心的,不过担心的不是莫晨而是自己。等莫晨激动完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个恼羞成怒,自己又倒霉了。天洛本不想叫莫晨的,但眼下莫晨就这么紧张地抱着她着实叫她别扭得很,所以她犹犹豫豫着还是提醒了莫晨一声。
莫晨几乎很快地就反应过来,身体僵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却是没有马上把天洛推开。而是以一个更大的力度将天洛抱了一下,像确认什么一样后才缓缓放开她。
“我不会放过你的。”莫晨突然说道,向来清跃的声音莫名地带上阴沉,而且那种仿佛深入骨髓的阴沉。
“嗯。”有人用不疾不徐的声音淡淡地回了一句。
天洛循声看去才发现原来天竹也在这里。一袭白衣的男子在晨光中对上天洛探寻的目光一脸的淡然。
天洛一时突然不知道怎么看他。他若是要杀自己,一掌的事何必如此费力自找麻烦。但若是不杀自己……天洛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破了那个阵法。
察觉到一道不善的带着打量意味的目光,天洛不动声色地看回去。却发现那人竟是天石。
费尽心思想弄死的对象不仅没事反而借此实力突飞猛进什么的。
那人一定气死了,天洛在心底默默地想,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一双手又拉住了自己的手。天洛本是随便一看,却不想有些发怔。
那是莫晨的手,不用想也知道。
天洛是见过莫晨的手的,葱白如玉,煞是好看。可现在那双手的手指处却有着一个个的伤痕,关节处尤为明显,血渍点点。
莫晨是修者,并且还不是普通的修者。这种皮肉伤自然恢复很快,所以这伤应该是一次次不断弄成的,才导致它不能及时恢复。而且根据血渍的颜色,天洛还不难推断出最后一次受伤应该就在不久前。
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淡淡的鲜血味道,但更明显的是尸骨的腐臭味。天洛有些不自在地向石门看去。
石洞自然已经关闭,所以天洛只能看见两扇平淡无奇的石门,以及石门上一个个的拳印。
那是一个个粘着血渍的拳印。看着那拳印上淡淡的血迹,天洛的脑子忽然懵了一下,然后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
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莫晨那还在不停地渗着血的伤口。于是,几乎是同时地,脑袋里的叫嚣声停了下来,然后是一片的空白,只余下了当初在石洞中释放感知力时探测到的那拍打着石门的声音。当时她以为那是猫拍打的声音。可现在一想,那声音分明已拍打了很久,猫哪来的那份毅力。
天洛直直地看着那受伤的手,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话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而此刻,自天竹应了一声后,其他人心间虽各有暗潮却也没了话,一时间都默了起来。
天洛回到莫晨的院子后随意梳洗了一下便睡了,天知道她有多累。
因为睡得早了,半夜的时候,天洛反而起来了。
兴许真的太累了,也或者是因为安心的缘故,天洛的警惕性意外的低。等到天洛迷迷糊糊睁眼时,床边竟有个人影,天洛一个激灵就彻底醒了。仔细一看却是莫晨。
“干什么?”天洛没好气地说。
莫晨却没有发脾气,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回了心爱的玩具一般,谨慎得可怜。
天洛说不清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小声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嗯。”莫晨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挠了挠头,又左看右看,最后红着脖子根,“谁管你回不回来。”然后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天洛默了默,确定已经恼羞成怒的某人真的不会回来后,认命地自己爬起来关上了窗。
偷偷进来什么的就算了,能不能替我关上窗。
那一晚的事两人都很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而渐渐地,两人也像之前一般相处。天洛每天修炼做任务,然后伴着莫晨的各种无理取闹,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日子悠悠地如水般流逝,潺潺的水流动间仿佛还带走了那些沉下来的泥沙似的东西。天洛被天竹困在石洞的事似乎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走了。”天洛将游凤剑上的血擦掉头也不回地道。这把剑自从当初自己溜进天洛的印记后,便被天洛当做配剑来用。
“丫头,这次的任务真没意思。”莫晨嘴上咬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野草,一脸的痞样。
天洛回过头来瞥了莫晨一眼,正想着如何才能把‘叼着这根草仅能体现出你的猥琐之气而不是阳光帅气’这句大实话说得委婉含蓄且富有真心实意,却突然见莫晨脸色一变,然后就猛地把自己拉到身后。
空间一阵波动,然后一个身子缓缓走出,正是许见不见的天石。
天洛一点也不意外,自她突破九级锻造师步入准神级锻造师后,感知力早就非同以往了,天石的气息她早就感应到,不过是不动声色地小心着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莫晨现在会如此防备天石……尤其还是因为自己。
天洛发现的,天石自然也不会漏掉。他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往拐角走了几步并示意莫晨跟上。
莫晨抿了抿唇,让天洛先自己回去。然后便跟着走进了拐角。
天洛往拐角处看了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自然只是天石看到的一半事实。
而另一半的事实是天洛走到另一处拐角,拿出前几天锻造的鬼息附在手上,便也跟了上去。
凭天洛现在的实力想要在天石的眼下偷听还是难办的,但有了准神级的隐藏气息的灵器鬼息那就不是问题了。
她并不是不相信莫晨,只是天石的确太有手段,上一次便是一个教训。这次天石的计策她必须先知道才好应对。
“你可知道她是谁?”天洛首先听到的就是天石冷着脸说的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比你们清楚。”莫晨的脸更冷,脸上的表情是天洛在这个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淡漠。
“你以为你这样护着她有用?”天石的话里带着怒意。
天洛有些吃惊,天石对莫晨很好,像这样的直接发火这是极少有的。同时,她也开始意识到,他们话里的那个‘她’估计说的就是自己。
“没用。”莫晨轻轻地说,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失落,然后低下头像是没有意识到天石难以置信的目光般继续淡淡地道“所以我会变强的,很强很强,至少那种把她困住生死难知的事……”他抬起头,眼睛透出那种放在任何时候只要不是现在的就会让天石欣慰的那所谓的一个家主继承人所应有的目光——凌厉而富有攻击性,然后一字一顿认真地将话补完“再也不会发生了。”
天洛手微微握紧。
“你真的喜欢她了?”天石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眼睛直直地看着莫晨似乎要把他看穿一般死看着他。
“什么”莫晨似乎吓了一跳,然后又低下头不知道是想什么,许久才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把她当一个朋友了罢了。”
天石蹙着眉似乎还要说什么,莫晨又道“二叔,早些回去吧,我懂得的。”
天石只好道了句“你好自为之”。
天洛见此也先偷偷走了。
天洛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老嬷嬷正在打理悠兰草。
悠兰草并不常见,但在天家本家后山却是最为常见的一种草,其香如名,悠悠兰雅。这种花最不凡的地方在于春夏秋三季的时候都只余一个小小的尖头露在地面,就像普通小草一般,而一到冬季就漫山遍野地开满了淡蓝色的花朵。远远看去,小小的蓝色花朵隐在绿草间,铺天盖地的一大片,微风乍起还有突来的花香,煞是动人。
这个院子里其实本来是没有悠兰草,只是有一天天洛撞见莫晨偷偷摸摸地带着悠兰草出来晒太阳后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悠兰草。而在被天洛撞见悠兰草后,莫晨也干脆大模大样地直接将那盆摆在院子里的。
天洛不知道莫晨养盆草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晨会喜欢悠兰草。不过,她自己就挺喜欢这种草的。
“给我吧。”天洛接过老嬷嬷手上的小锄子。老嬷嬷笑眯眯地就递了上去。
现在正是冬季,淡蓝色的花朵已经开了不少。淡蓝色的花朵和嫩绿的草相互衬着,却是彼此不落下风,反倒越发显得好看。据说,天家后山的那些悠兰草就是天青逸当初指定种的。那人的目光果然不差。
天洛正想着,莫晨就进来了。
“嗨,丫头。”来人轻笑着,语气间说不出的轻佻,但不知为何,就是如此轻佻的一个人,天洛从他身上看到的也总还是一份随性与自然。就如同那悠兰草般,悠悠兰雅,却不按常理出牌,硬是要在那冬季才开放,可偏就是开放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淡蓝色伴着绿色蔓延,不觉间便涌进了你的心间,然后顺着缝隙绕过心防,驻扎在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天洛看着那一袭青衣的少年脸上那一抹灿烂的笑,也淡笑着摘下一朵淡蓝色的花。
那青衣少年脸上的笑一下卡住了,然后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冲了上来。天乐也不理会直到在莫晨到了一定距离的时候,才将右手上的花一伸,冲来的少年见此赶忙停了下来。不过,距离还是近了些。
“啪”淡蓝色的花朵轻轻撞在了莫晨脸上,莫晨闻到一股好闻的淡淡花香。
看着莫晨脸上的茫然,天洛拍了拍手上的土。
冬日的阳光下。白裙女孩微微站直,看着前面发愣的少年笑了笑然后道“就当我送你的,如何?”
“切”回过神的少年小心地拿着手上的花朵,嘴上不饶人想要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漾出了一个比入门时还要灿烂的笑“不过算了,小爷喜欢。”
莫晨那天的笑,纯粹而温暖。天洛想,那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美好。
陌幻,一镜两面,陌面可让人重顾其内心最温暖之景,幻面可让人直视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即便不看,天洛也知道那陌面中所看到必然是同莫晨在一起的某一刻。
虽然,他们最后还是走上那样的路。但兴许是莫晨的性子上同天青逸有那么几丝相同之处的缘故,兴许是莫晨多年日日相伴的缘故,也或许是莫晨嘴上强硬却永远默默守护她的缘故,于天洛而言,莫晨在她心中始终如同亲人一般,她不会找他哭诉喊累。可在他身边,却会有莫名的安心。
就如初见一般,少年于一片混乱中出现,然后轻笑着问“丫头,当我婢女如何?”自己虽然无可奈何却也是异常安心地便应了声“好”。
怨上天的不公,让我于乱世中一人颠簸,但也感谢它的好心,让我于那一片混乱中遇见那么一个你。